第221章 路过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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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半黄的杨树叶禁不住一夜的风吹雨打,终于在清晨夹着雨丝的秋风中,以几不可查的细小咔声,从树枝上脱离,乘着风飘落了下来。

    这片叶子落在薛云卉发髻上的时候,她正缓步往东院回家,叶子落在她发上她没察觉。她走的很慢,叶梗卡在她发里,倒是不曾掉落。

    阿荞正在院子里同卢宁说话。

    “你今日怎么不背书了?我爹爹让你背的,你都会了?”

    卢宁说都会了,喊了阿荞一句,“门口风大,阿荞姑娘你往廊下来。”

    阿荞说不,“我等我姑姑。”

    她说着,一眼瞧见了她姑姑,迎着风里的雨丝回来了。

    阿荞跑过去喊她,“姑姑走快些,阿荞等着姑姑吃饭呢!”

    她姑姑闻言恍惚地看了她一眼,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走上前来,摸摸阿荞的小脑袋,“同你爹爹吃去吧,姑姑有些累了,要睡会儿。”

    阿荞站定了看她,见她低着头脸色很不好,皱了皱小眉头,指着她发顶道:“姑姑,你头发上落叶子了。”

    她姑姑说了一句“是么”,摘下叶子,径直回了房。

    ……

    这一觉睡了多久,薛云卉也不甚明了,只是她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是阴沉沉的,外间的风没停,吹得窗棂时不时发出几声晃动。好似又下起雨了,淅淅沥沥的。

    薛云卉没坐起身来,就这么躺着,木了半晌,又扯开嘴角笑了。

    方才问得这般紧急,二叔能有几个闲心骗她?八成是真的了吧!

    也是了,他可是有权有势的侯爷,办事办到二叔处,顺道问一句也没什么出奇。至于销掉纳妾文书,看来真是她想多了。没得纳妾文书,那个人还怎么跟她动手动脚,不方便了不是?

    她嘲讽地笑了,自己真是自做多情啊!从前没少旁观树底下那些痴男怨女又哭又笑,她当时可甚是嫌弃来着,心道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无聊呢,天底下这么多好玩的事,怎么不去玩呢?

    谁知到了这一日,她竟也无聊起来。

    她又将自己嘲讽了一番,刚想坐起身来,忽觉身下粘热起来,她怔了一下,侧过身来才瞧见床单上落了一小块血。

    连忙起身换了衣裳和床单,坐在床头,她这才想起距离上一次来,好像有两月了。平日里最多不过五十天,前几日没动静的时候,她还慌了一下,心道会不会真怀了之类,今日倒让她大大松了口气。

    这下太好了,一丁点牵扯都没有了。

    她这么想着,忽的听得窗棂一阵晃动,然后窗户闪开了一个小缝,有什么轻扑一声被扔了进来。

    薛云卉皱眉,谁会玩这种把戏?

    她起身走过去,瞧见了被扔进来的是个叠起来的纸条,她俯身拾起,打开看了看。

    是庄昊的笔迹,请她两刻钟后去后边的小巷。

    她心里正是不得劲,看着这纸条只觉得心里扎的难受。

    那人自己不在家,不让她跑,还派人看着她!说什么就个人手方便,还说什么要银子找庄昊要。

    他怎么这么会说这些花言巧语的?偏偏她差点就信了。

    对一个妾这么花费心思,也不知是什么用意……

    “呵呵。”她笑了一声。

    又将那纸条看了一遍,穿了衣裳出了屋子。卢婶留了些包子给她,说要去热一热,“姑娘先垫点儿,过会便吃午饭了。”

    薛云卉吃了两个包子,明明还是她喜欢的脆藕粉丝馅,卢婶的手艺最和她的口味,可她却觉得一点都不香,不仅不香,还噎得人难受,噎得人透不过气来。

    她吃了两个便罢了,见着薛云沧正带着阿荞和卢宁读书,也不相扰,回屋收拾了东西,便往纸条上说的地方去了。

    她倒要瞧瞧,庄昊这么急急忙忙地给她传信,让她出门,能有什么要紧事。

    她到那巷口的时候,竟还有些早,庄昊没来,她收了伞,往旁人家屋檐下避雨。约莫过了小半盏茶的工夫,她听见似有马车的隆隆声传来,伴着激起的水声,越发地清晰。

    不时便瞧见拐角驶过来一辆青布马车,驾车的正是庄昊。

    “夫人久等了!属下怕这雨越下越大,便赁了驾马车,夫人上车吧!”

    一口一个“夫人”,真是刺耳。

    薛云卉不说什么,只问:“去哪儿?”

    庄昊嘻嘻笑。

    “夫人只管上车,到了便知道了!”他说着还道:“夫人快上来吧,时辰还有些赶呢!”

    薛云卉看了他几眼,不晓得他耍什么把戏,轻哼了一声,不再问,上了车去。

    庄昊一路驾着马车往城外赶,其间同她问了几句可是需要什么的话,见她今日不想多说一句,倒也不再问,只全心驾车。

    城外比城里下的更大,拍打的雨声和车轮压过的泥水声交错作响,薛云卉倒是觉得心里出奇的安静,只倚着车壁上闭目养神。

    约莫出城有半刻钟,马车渐缓了,她正要睁开眼睛,要撩开帘子看一眼到了何处,却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才来?”

    是华康的声音。

    薛云卉皱了皱眉头,前边庄昊应了一句“雨下得太大”,便又朝薛云卉道:“夫人下车吧,已是到了。”

    拿了雨伞,薛云卉从善如流地往车下走,伸手撩帘子的时候,那青布帘子却是被人从外先行撩开了去。

    袁松越一手挑着伞,一手打着帘子,微微弯了嘴角,朝她笑道:“刚好路过涿州。”

    薛云卉心头猛地收缩了一下,脑中有一息的混乱,随即又强行镇定了下来。她别开眼,没说什么,手里拿着伞,从男人身前跳了下去。

    男人笑,“多亏是草地,若是泥地,你跳这一下鞋可糟了!”

    说着把伞移到了她头顶,伸手过去想搂住她的肩,还道:“去亭下站站。”

    薛云卉只做未闻未见,撑开了自己破了两个洞的油纸伞,略一转身,站到了一旁。

    男人的手落了个空,讶然看了她一眼。

    他见她面色有些白,唇色也比平日里那红艳艳的样子浅了许多,目光不看他一分,只望着远处的田野。

    “穗穗?”他心下微有些不安。今晨送他走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

    他喊了一声,那人恍若未闻,却是看了一眼正在远处拧干袖口的庄昊,道:“什么时候回去?”

    话音一落,袁松越便眉头一皱,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伞,连伞带人一并塞回了车里,自己也跟着跳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