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九月九
数日后,盛临煊告诉沈珺悦,他已经见过了上官克勉。
“朕并没有将过去的事情、太傅夫人的事情告诉他。”他权衡再三,最终选择让那些事止于太傅夫人的死。
那夜飞鹰让人给太傅夫人喂了一种药,然后将人原封不动地送回府去。此药会使她产生类似严重中风的症状, 第二日丫鬟们见她久不起身才发现她已经嘴歪眼斜不出话来,大夫还没请来,她便一口气上不来,去了。
所以没人怀疑太傅夫人的死有猫腻。太傅府的人往书院去报信,只是盛临煊给太傅去的信更早到了,盛临煊在信中只了上官飞雪品行不端之事,惊闻孙女闯祸了,太傅当日便收拾行装回来,倒与府上去送讣告的人错过了。
待他回到京城上官府,却见门口挂着白布,进门才知,夫人急病去世了。想他们夫妻虽多年不和,但也是少年结发,也曾有过孩儿,原以为还要与他继续赌气下去的人却忽然没了,一时悲从中来。
盛临煊也是在太傅回来几日后才召见他。数年不见,这一回,老太傅却是哀毁骨立,几近风烛残年的样子。盛临煊想,便这样罢。
最终,他明面上将上官飞雪贬为庶人,迁去京城的净心庵,实际上则将上官飞雪交还给了上官克勉,让他带走了孙女。
沈珺悦听完也十分欷歔:“皇上还是信老太傅的吧,所以您也不忍苛责于他。”
盛临煊点点头,“这么多年了,老师的为人不可能是装出来的,他断不会知道其夫人背后所为之事。而上官飞雪自跟着其祖母长大,被教养歪了也是难免。老师,亦是为家人所累。”
他又握住沈珺悦的手略带歉意地问道:“只是如此一来,那上官飞雪也不算受到严惩,朕没有给悦儿出气,悦儿可会恼朕?”
沈珺悦闻言便笑了:“皇上的什么话,您都将天慧那样好身手的人给了臣妾,别人也碰不到臣妾身上啊。对于上官昭媛,臣妾确实不喜她心思狠毒,但毕竟没有真正受伤,如今她出了宫去,往后也再威胁不到臣妾,这便够了。”
盛临煊摸摸她的头,只觉得她又乖巧又懂事,真是怎么爱她宠她都觉得不足。
这些日子,贤夫人被约束在自己宫中抄写后妃规册,其他人又因傅瑾韵、上官飞雪二人先后犯事,一个被贬,一个被逐,大概是被皇上的雷霆手段震慑到了,暂时也没人再敢作妖。
后宫之中维持着难得的平静与安稳。沈珺悦现在的日常除了喝炖汤吃药丸保养着身子,便是要时时往丽妃的韶华宫跑。
因上回她婉拒了丽妃将身边的一个女官借给她的提议,所以这段时间白天她便干脆半驻在韶华宫看丽妃怎么理事、怎么安排宫务。
丽妃也会将一些易上手也比较不怕出错的事情交给她去办,比如现在正是赶制宫人冬衣的时候,丽妃便把这事儿派给她去做。
沈珺悦查询了往年的例子,又问遍了身边的宫人,发现皇后当年曾削减过一次宫人们的用度,其中有一项便是取消了给宫人们御寒用的一件羊绒背心。
京城的冬天十分寒冷,主子们可以天天呆在有地龙的屋内,可是最底层宫人们却要在外行走,吃冷风、挨冷雪,一冬下来,手脚长冻疮都是轻的,严重的一个风寒便能要了命去。
沈珺悦权衡再三,找了丽妃商量着想把那件羊绒背心给宫人们重新做起来:“若后宫花销大,也不该从底下人身上抠,何况妹妹翻遍了后宫各种册子,也想不通皇后娘娘当年为何要撤掉这一项。”
她是真不明白,大盛朝兵强马壮,国力强盛,前朝后宫都不缺银子,皇后怎么就干了这么件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呢?
丽妃倒是影影绰绰听过些事儿,只是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话,她觉得没必要污了沈珺悦的耳朵,便道:“这事儿既交给了妹妹,那便由妹妹做主罢,总归是件好事,姐姐也没甚意见。”
沈珺悦有些不好意思道:“毕竟姐姐才是掌印之人,妹妹初初理事,也不懂这里面的规矩,万一办得不妥,姐姐可一定要提醒妹妹。”
丽妃笑起来,“妹妹太谦虚了,只这事,你的想法便很好。”
“既姐姐同意,妹妹便安排底下人去办,”沈珺悦着叹了口气,“妹妹也是问了几个宫人才知,咱们身边人有主子们补贴自不会冻着,可是最底下人却着实难熬,这衣裳便是他们冬日在外行走唯一的御寒之物了,能多一件,便能多暖一分。”
丽妃含笑点头,心中却对她刮目相看。原本只以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娇柔仙女,却不想还懂得体察民情,想想她日后的路,丽妃唇边的笑意又加深了些。
今年的冬衣每人加制一件羊绒背心的消息立刻便传了出去,得知是纯昭仪主理此事,宫人们皆对她感恩戴德。
沈珺悦仅凭此事便瞬间收获了底下宫人的好感。如今宫人间起纯昭仪,哪个不夸一句“人美心善”,再不济也得附和一句“体恤宫人”。
而这段时日以来,所有人也惊奇地发现,成徽帝往后宫来的时候多了许多,但即便如此,也没其他嫔妃什么事儿,盖因纯昭仪娘娘三千宠爱在一身,后宫竟形同虚设。
翻过九月,很快便迎来九月初九——登高祈福的重阳佳节。因皇宫北门外便是璟山,往年盛临煊忙时便在重阳日登一登璟山作数。
而今年盛临煊早便算好了,要带沈珺悦去京郊的玄武山。虽然这一趟也就来回两日,且多用时在路途中,但沈珺悦依然早早便开始期待起来。
毕竟在宫中每日也没啥消遣好玩的,想出宫一趟实在太不容易,所以有这样光明正大出宫去的机会,她自然不想错过。
因盛临煊要外出两日不能理政,故而在出发前两日便忙碌了些,沈珺悦体贴他辛苦,这两日便都是她来乾泰宫陪伴。
到了九月初九日,为了能在午时前便到达玄武山脚下,御驾卯正时刻便要起行。
寅末卯初,外头天还黑着,李荣便在寝殿门外声地叫早。
盛临煊听见声音率先醒来,抬手捏了捏眉心,略有几分清醒了,便轻抚着沈珺悦的背,凑到她耳边轻声唤道:“悦儿,起来了......”
如此两三声后,沈珺悦嘤咛出声,却是将身子缩成一只熟虾子状,钻进他怀里,埋头不起。
盛临煊被她这逃避赖床的样子逗笑了,将睡得不愿起的人从衾被中抓出来,撩开床帐,叫了宫人进来。
将迷迷瞪瞪的沈珺悦交给玉环染紫,盛临煊嘱咐她们:“看着你们主子些,别磕碰到。”自己便去了净室,李荣忙跟过去伺候着他洗漱更衣。
玉环染紫一左一右架起沈珺悦,因室内没了其他人,玉环便在她耳边吓唬道:“娘娘,出宫的车架快要起行了,不等您了!”
果然一句话便唤醒了人,沈珺悦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快手快脚地穿衣洗漱,就怕误了时辰。
待她梳妆完毕出去,盛临煊坐在桌旁朝她招手:“快些过来坐下用膳,一会便出发了。”
沈珺悦红着脸坐下,对自己赖床的行为先自省了一番,盛临煊却摸摸她的头温和道:“你不惯早起,醒不来也是正常,先忍忍,一会到御撵上再补眠。”
玉环与染紫站在一旁,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笑意。
卯正,御撵准时起驾,由正阳门出,往京郊驶去。
沈珺悦原本还道不困不困,要陪着盛临煊一起看书。两人温情脉脉地依偎在一起,结果书翻了没两页,盛临煊低头一看,怀中人却已经睡着了。
他心翼翼地将人放倒在榻上,又将薄衾给她盖上,便继续看起书来。
玄武山脚下,禁军已将此处用幔帐围起一面,成徽帝的皇帐以及随行人员的营帐也全部立好了。帐幔边缘处又单独辟出来一块,临时作膳房之用。
巳时末,御撵到达大帐。
沈珺悦在车上美美地睡了一觉,起来顿觉神清气爽,一下撵车,便是满眼的绿色。玄武山下秀木成林、郁郁葱葱,不远处还有一条山溪欢快的流过,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又是那熟悉的星星眼,沈珺悦双手抓住盛临煊的一边袖子摇晃着求道:“皇上,我们去溪边走走罢!”
盛临煊斜睨了她一眼,见她故作可怜的恳求,绷不住笑道:“去吧。”
沈珺悦便地欢呼了一声,抱住盛临煊的一直手臂,雀跃地往山溪去。
到了近旁,她便撇下盛临煊,自己蹲在溪旁,用双手掬起一捧清澈的溪水,往自己脸上拍了拍,“嘶——好凉!”
毕竟入秋了,溪水触手凉丝丝的,拍在脸上更是冰冷冷的。盛临煊忙拉起她,捉住她的手一摸,眉头立刻皱起。
又碰一碰她的脸颊,脸上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他掏出巾子,托起她的下巴,抿着唇为她擦干脸上的水渍。
沈珺悦一看他脸色便知要糟,因太医她底子不好,身体太寒,最近一段时间成徽帝命人盯着她不许吃喝生冷食物,平时就连凉水也不给她碰。
她自知理亏,忙先乖觉地开口认道:“臣妾错了,再不敢了!”
盛临煊面无表情地问她道:“哪里错了?”
“臣妾不该碰这冷水......”她垂着头,低声道。
又是这样可怜兮兮的模样,盛临煊便是要骂也心软了,拿她没办法,只能无奈道:“你才睡醒来,脸还热着,这骤然碰了冷水便最易闹病,以后切不可如此了。”
“嗯嗯嗯!”沈珺悦点头如捣蒜,一再保证绝不再犯了。
两人从溪边回到营地,午膳便也开始呈了上来。
快用完膳时,外头又送进来了一盏冰糖燕窝,这是盛临煊交代膳房炖煮的,给沈珺悦进补之用。宫人们将沈珺悦面前的碗碟移开,将燕窝放在沈珺悦面前。
沈珺悦已经吃饱了,可是看一看盛临煊,还是硬着头皮将这燕窝吃了半盏下去。实在吃不下了,她放下勺子,眼巴巴地瞅着盛临煊。
盛临煊摇摇头,直接将燕窝挪到自己这边,捏着瓷盏的两耳,将剩下的半盏燕窝吃了,“莫要浪费。”
可是沈珺悦此时的注意力却全在那盏托之上。因盛临煊直接端了瓷盏,故而原本压在瓷盏底下的一个纸条便显露了出来。
几乎是立刻,她便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可是盛临煊就在她身旁,完那句话,他看过来的同时也发现了那张纸条。
沈珺悦犹豫着拾起那张纸条,还未开——
“这是什么?”盛临煊拧起眉,直接伸手从她指尖抽走那纸条,开。
然后沈珺悦便见他沉下脸来,眼眸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似笑非笑。
察觉到身边温度骤降,沈珺悦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么?”心里也十分好奇地想知道,那纸条到底写了什么。
盛临煊转头看她,欲言又止。
沈珺悦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地与他对视。
忽然,他牵起嘴角笑了笑,轻拍了拍她的头道:“无事。”
沈珺悦垂下眼帘掩饰眼神中的探究,心里却觉得有些不舒服。怎么会没事呢,他的态度就不太对,且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有几分怪异......
所以,那张纸条到底写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滴酒不沾的阿喵被一杯醉醉桃桃解决了,差点码不出今天这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