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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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将至,雨花轩已陆陆续续坐满,皇亲中朝慧公主、豫郡王和郑郡王均已落座,居中首位还有三席未有人来,尚绾绾漫不经心的玩着腰间的珠子,被袁护嗔了一眼,忙重新在位置上坐好。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内侍官拖长声音道:“陛下驾到——”

    众人纷纷俯身跪地,随行在周帝身后的是容妃和建安王,周帝缓缓走到御座前道:“都起来吧。”

    “谢陛下——”

    再次落座后,尚绾绾偷偷瞄向御座之上,周帝一身绣龙纹的墨黑长袍,头戴五串九珠冕旒,虽看不清容貌,但不怒自威,天子之气凛然,容妃在与御座紧挨着的席位落座,周身贵气语笑嫣然,因太子留在汴京监国,怀安王身体不适无法前来,御座左前方的位置便由建安王暂坐。

    她刚瞄了个大概,就撞上一人审视的目光,透着些许凉意又带着几丝玩味,四目相对,尚绾绾马上败下阵来,撇了撇嘴,收敛神色,坐直身体目视前方。

    隔着红毯,对面的公子以为她在看自己,忙脚乱的拿起桌上的杯子,到了嘴边又放下,来回几次,低着头抬眼回看过去,尚绾绾并未发觉他的怪异举动,眼神依旧不聚焦的看着,那公子的脸开始微微发烫,耳尖也开始泛红,袁护皱了皱眉,用肘碰了碰她,她忙回过神,望向别处。

    虽然舟车劳顿了一天,但周帝心情很好,亲自举杯开了宴,丝竹奏起,歌舞登场,宫女开始布菜,众人举起酒杯相互示意,一派祥和之气。

    一曲舞过,周帝举起酒杯对袁侯笑道:“袁卿,上次与你一同行围,朕还是一头乌发,眼下朕已年逾五十,当真是岁月匆匆。”

    袁侯忙站起,双举杯,颔首道:“能随陛下行围是臣之幸,陛下正值盛年,何来岁月匆匆之。”

    周帝摆道:“你坐下,你坐下,不必太拘礼,容妃是袁侯夫人的亲妹妹,若论起来你我也算是半个亲戚了。”

    袁侯此时已落座,听到周帝这么,忙重新站起道:“臣不敢,陛下当真是折煞微臣了。”

    周帝佯装不悦道:“让你坐下,怎么又站起来了,袁卿常年在军中,一身的古板脾气,眼下大渝畏我国威,北境让你打理的固若金汤,安稳太平,你就留在汴京好好休养,改改不会变通的臭脾气。”

    袁侯无奈重新坐下道:“袁氏一族自先帝时期便镇守北境,恪尽职守为大周戍边卫国,这是臣的本分,无论到何时臣都不敢也不能忘本,陛下美意臣万分感激,但臣的妻儿尚在漠北,还望陛下体恤臣的思归之心。”

    周帝嗔笑道:“不过让你在京城多住几日,怎么好像弄得朕让你夫妻分离一般,你若是想念袁夫人,就将她也接到汴京,容妃她们姐妹正好也可以相聚一番。”

    袁侯无可奈何道:“谢陛下体谅,微臣夫人还要照顾刚出世的孙子,实在不宜进京相伴,臣臣便留在京中住些时日。”

    周帝流露出满意的神色,笑道:“这就对了,留在京中多陪陪朕,漠北不还有你两个儿子嘛,等回到京中,挑选几个德才兼备的派去漠北,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该罚一杯!”

    袁侯面色一凛,举起酒杯扶袖灌下。

    尚绾绾虽不涉朝堂之事,却也明白,周帝此番明里是留袁侯在京住,实则是将他软禁在京,回京后又要指派心腹到漠北任职,此番举措如温水煮鱼,慢慢分割袁侯在漠北的实权。

    袁护并不言语,只是左一杯右一杯的独自饮酒。

    许是礼官有意安排,袁侯的位置离御座很近,周帝东一搭西一搭的和袁侯聊着,时而捧腹大笑,时而赞同点头。

    建安王眸色冷冷一言不发地喝着酒,坐姿挺拔,和身边的两位兄弟对比鲜明,豫郡王和郑郡王一向不受重视,不过各种游猎宴会倒是次次不落,虽无功但也无过,当个逍遥王爷也不错。

    此次围猎,周帝只带了一位公主在身边,朝慧公主姜云初是容妃所生,因长相酷似容妃,在一众公主中便备受宠爱,周帝到哪都要带着她。

    酒过三巡,朝慧公主微红着脸,抿着嘴不停的看向袁护,容妃见状掩唇笑了笑,侧身对周帝声了几句,周帝面不改色的看了看袁护,让内侍官叫停了歌舞。

    众人纷纷看向御座,周帝笑道:“歌舞美妙,但过于流俗,宫中屡见不鲜甚为枯燥。”继而对袁侯道:“先帝在位时,曾在国宴上与辅国大将军击缶舞剑,传出君臣同乐的佳话,今日朕愿击缶,袁卿可愿舞剑助之?”

    袁侯起身道:“得与陛下同奏,臣之幸。”

    内侍官吩咐宫人速去准备,上前搀扶周帝站起来,周帝忽一踉跄,跌坐在御座上,容妃忙俯在他身侧,周帝揉着太阳穴道:“醉了醉了”

    众人见此情景均不知如何是好,周帝拍了拍额头道:“宇溪”

    建安王淡然起身,行礼道:“儿臣在。”

    “你去替朕击缶。”

    “儿臣领旨。”完便提步走向刚刚放置好的缶器。

    周帝看向袁侯道:“今日怕是不能和袁卿成就一段佳话了,朕既指派了皇子替朕击缶,袁卿也让你的儿子出来舞剑吧。”

    “是,微臣领旨。”袁侯回身看向袁护,袁护快步走上前接过长剑,朝周帝行了叩拜礼。

    尚绾绾不安的注视着袁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边,此时她的心思全然在袁护身上,并没注意到站在缶器旁的建安王,那人用余光扫了她几次,见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心里又气又无奈,调整好心态,举掌击下。

    伴着刚劲有力的缶声,踩着缶点,中长剑如游龙穿梭,时而轻盈如燕,时而骤如闪电,众人看的入神,朝慧公主更是激动不已,终了,周帝鼓掌笑道:“袁卿的儿子当真优秀。”

    袁侯颔首道:“和建安王殿下相比,儿相差甚远。”

    周帝摆笑道:“各有各的好。”抬眼看向袁护道:“袁护上前听封。”

    袁护忙跪地叩首,周帝道:“定北侯袁平之子袁护,气度非凡,武艺超群,朕甚嘉之,封尔为御林军从三品骁骑将军,掌管骁骑营。”

    袁侯心中一惊,跪地叩首道:“陛下!袁护太年轻,恐难胜任!还望陛下三思。”

    方才的笑脸棸然消失,周帝冷哼道:“怎么,袁家悉心培养出的儿子,难道不是为了报效大周的吗!”。

    袁护挺身道:“臣领旨,谢陛下隆恩!”他的头重重叩下,许久没有抬起,从这一刻开始,漠北,他再也回不去了。

    周帝再次喜笑颜开,道:“两位袁卿快快请起,大周有你二人,如虎添翼。”着举起中金杯,众人纷纷举杯附和道:“恭喜袁侯!恭喜袁将军!”

    袁护缓缓走回案席,冲尚绾绾微微一笑,虽然他尽力掩盖,想让这个笑看上去开心点,但尚绾绾仍在他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悲戚,顿时心中五味杂陈。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尚绾绾端着酒壶帮他再次斟满,看着他道:“今晚高兴,不醉不归。”

    望着杯中的琼浆玉液,尚绾绾端起酒杯,袁护拉住她的胳膊道:“绾绾,不可。”他的脸上恢复了以往的笑容,尚绾绾觉得心中一片温暖,乖乖的点了点头,再次帮袁护把酒杯斟满。

    宴会结束,袁护已醉酒趴在案上,由宫人送回住所,她本想跟着去照看,春枝却,二人终究不是亲兄妹,传出去惹人非议,她本不怕这些,但此时此刻,实在不想给袁家雪上添霜,然一般的侍女实在是不放心,若是有几个错了主意的就更坏了,便嘱咐春枝替她好好照顾。

    那么沉稳的一个人,却在这种最不能醉酒的时候醉了酒,想着袁护眼中的无奈,心中实在苦涩,行宫里不能随意走动,但从假山那边穿过去,再走一条路也能到住所,倒也算不上是随意走动,便独自朝那边走去。

    就着月光贴着假山往前走,一只强而有力的忽然拉住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拉到了假山中间,还来不及尖叫,便被人捂住了嘴巴,那人鼻息厚重,周身透着酒气,显然是喝多了,假山中间背着光,她看不清眼前人的长相,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却一点用也没有,心中不免有些发慌,那人闷声道:“不要喊,出你是谁,断不会伤你。”着微微松开捂住嘴的那只。

    尚绾绾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喘息声,愤然道:“定北侯府永宁县主,你是何人竟敢在此放肆”

    她的话像是点燃了颗沉寂许久的炸弹,那人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话音未落,一张冰冷的嘴唇狠狠地压在她的唇上,就像饥饿了许久的兽在疯狂撕咬猎物,他的唇舌强硬的扒开她的唇齿,在其间游走穿梭,强烈的吮吸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睁大眼睛浑身僵硬,顿觉周身血液凝固,半晌,那人松开她的唇,吻向她的玉颈。

    仿佛被什么东西牵扯住,那人突然停止了动作,似是十分痛苦的忍耐着什么,用支撑着,哑着嗓子低吼道:“快——走!”尚绾绾已然懵了,还愣在原地,那人喘着粗气,干涸着嗓子吼道:“还不走!”

    如梦初醒般,她晕沉沉的快速跑离,身影转瞬就消失在夜色中,那男子见她跑远,才慢慢的从假山中走出来,看着她逃跑的方向,静默片刻,舔着嘴唇狡黠一笑,朝外走去。

    夏齐正焦头烂额的四处寻着建安王,耳边回荡着他不见前醉眼迷离要去找永宁县主的醉话,吓得忙急匆匆的往这边赶,行至一半,远远瞧见自家王爷,满脸笑意的朝他走来,夏齐深呼一口气,拭了拭额头的冷汗,走上前道:“王爷让属下好找。”

    “你寻本王做什么?”

    “属下担心您喝多误事,这个方向不会吧,王爷真去找永宁县主了?”夏齐咽了咽口水,呼吸停滞地看着他。

    建安王并不答话,继续脚步稳健的朝前走去,若不是他呼吸有些急促,夏齐还真以为他没有喝醉,走出一段路,方才莫名出一串夏齐听不懂的话,“她自然是要从大路走的,怎么可能会走路。”完又不再开口,继续稳健前行,只是一只脚不心踏到了花坛。

    夏齐看着他皱了皱眉头,果然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