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接近午夜时分, 景川才从窗户看到谭铮离开了宫家。他轻出了口气,把百叶窗拉上,将书桌上完全没动过的作业和课本随手摞到一起塞进了书包里,一头栽倒在床上。
房间里的摆设似乎和他出门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但景川就是知道自己在学校的时候有人彻底地搜查过他的卧室。
宫如意一定是想要找到他曾经收到的那封信,但没用,信件在读完之后他就已经立刻焚毁洒在了花园里, 三年下来恐怕早就被当成肥料吸收殆尽了。
今天宫如意虽然对他不假辞色,但却没有要求他离开,那是不是以后也……?
景川烦躁地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等景川下楼, 客厅里毫无一人, 就连往常在客厅忙碌着摆放每天从花园采摘鲜花的山伯也不在,可餐厅里似乎飘来了黄油和牛奶的香气。
景川提着书包想了想,还是转身去餐厅看了眼, 发现宫如意已经在餐桌旁翻着报纸了。
更为碍眼的是, 楼夏彦已经来报道了。他有意无意地坐在了景川平常坐的那个位置上,热情且一头热地和宫如意攀谈着,“大姐的眼力真不错, 我还以为自己的动作够隐蔽呢哈哈哈哈。”
“吃下去了吗?”宫如意头也不抬地问。
楼夏彦一噎,正好见到景川出现, 立刻自然地转移话题, “大姐的弟弟来了, 坐坐坐。”
山伯友善提示, “这里是宫家。”
楼夏彦:“……”想怼,但是谁都怼不起,初来乍到还是低调做人吧。
景川立在原地看了楼夏彦两眼,在后者都以为他要动手把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抢走的时候,宫如意开了口,“别挡着门口,自己找位置坐。”
景川抿直了嘴唇,随手把沉重的书包往餐桌边上一扔——还好楼夏彦的脚收得快,不然砸个正着——接着就绕到桌子另一边宫如意的下首拉开椅子坐了。
昨天之前所有人还都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闹矛盾,昨天晚上宫如意公开了一切之后,山伯看少年的眼神也带着叹息和遗憾了,他像往日一样递给少年一杯温热的牛奶,什么也没。
景川心情复杂地接过杯子喝了口,借着低头的动作喵了眼宫如意。
除了温情的一面跟昙花一现似的消隐不见之外,宫如意似乎还是那个宫如意。她翻完了手中报纸,一抖手腕将其收起放到一边。
佣人立刻察言观色地将热腾腾的早餐送到桌上摆盘。
楼夏彦眉开眼笑地举起筷子,这次找的话题很是平常,“终于能开饭了,我都饿半天了。”
景川:“……”那就别来蹭饭。
他习惯性地想完这一句,接着发现自己也是蹭饭的一员,顿觉阴郁。
比起昨天晚上的餐桌,今天早上的用餐气氛已经缓和了不少,景川像是把一切的主动权都交到了宫如意手里似的,一言不发地用完了早餐,起身道,“我去学校了。”
宫如意嗯了声当作回应,看了眼景川,又补充道,“不要迟到早退,我不想接到学校的电话。”
景川的动作一顿,低低应了个僵硬倔强的“是”,就从楼夏彦脚边提起书包走了。
两人的视线碰撞了一秒钟,火花四溅。
楼夏彦心里哟呵了一声,心想这家伙年纪不大,狠劲倒是挺足的,难怪当年卫天都差点着了他的道。他心里一想多就荡漾,一荡漾就忍不住要嘴贱,“大姐,你弟弟……”
“他的事情不用你管。”宫如意态度冷淡地断他,“各司其职,做不到的话就回你的一亩三分地去。”
“我……”
“天的工作看完了?什么时候能给我下一阶段的计划?”
“还没……”
“那你吃什么饭?吃得下?”
楼夏彦默默地放下筷子挺直腰板,“对不起大姐,我这就去工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宫如意点头认可,“到死之前都别找我抱怨。”
楼夏彦:“……”没有付出哪来的收获?拼了!
*
景川这一天的学校生活却没有往常那么平静无波。
他三番两次拒绝韩果果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地透露了出去,一路传到外校那些韩果果的仰慕者耳朵里,三三两两地就有想要为美女出头的年轻人跑来找他单挑。
景川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来一封战书接一封,一天的课下来出去了三趟,每次回到教室身上就多添点伤。
同班同学看得心惊肉跳,可孙冕仍然在请假,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和景川搭话,最后还是又推了可怜的班长出来。
景川只带着煞气看了班长一眼,就把姑娘的眼泪给吓了出来。
接着,景川又睡过了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响,他准时起身提着书包往外走。
占用最后一节自习课讲数学题的数学老师十分淡定,一点没受到干扰,“好了别看景川了,来看黑板,我再拖堂五分钟啊。”
“诶——”学生们齐声发出抱怨。
景川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身上新添的几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身体上的疼痛反而让他内心变态扭曲地觉得有些快意。
不过到底,伤害的也不过是他自己的身体,宫如意早已收回那些虚情假意,不会再多施舍给他哪怕一点海市蜃楼般的关心。
还是那辆宫家的车子,还是那条回宫家的路,景川顶着额角皮开肉绽的伤疤进了门,果不其然又见到客厅里不止宫如意一个人。
谭铮讶异地看着景川,“怎么脸上受伤了?”
宫如意也跟着抬起头来,瞧见景川正倔强地抿着嘴唇盯着自己看,有点莫名其妙,“你没别的事可干了?洗干净再去餐厅。”
景川收回视线,把书包放下直接去了客厅旁的洗手间,顺从得像个没有自我思维的机器人。
谭铮看着有点心疼,“他三年来都没把消息告诉你,这不是正好明了他没有想要对宫家和你不利的意思吗?”
“你想错了。”宫如意轻轻冷笑,“他要是真这么想,那在收到信的当天就会来找我了。他隐忍不发,不过是在暗中安排好了一切,等待着和我真正翻脸的时候到来。”
谭铮皱眉,“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哪来这么多心机……”
“他和孩子这个词差得远了。”宫如意眯起眼睛,“谭铮,我话放在这里,如果你再拿这种长辈心态去看待他,总有一天景川会让你栽个大跟头。”
谭铮叹了口气,“你就是嘴硬,再怎么也亲手教养了十年,还能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不然,你还会让我去注意他学校附近那些无所事事的混混们最近的动向和接触的人?”
“这是最适合你来做的事情。”宫如意无所谓道,“也不是为了景川的安全。”
谭家是警察世家,在这个系统里根深叶茂,谭铮就算还没进入系统和体制,稍微动用些亲戚关系也能很轻松地获得宫如意想要的资料。
宫如意这辈子非得把那些混混撞死自己的事情查个清楚,不然谁知道下辈子……不,这辈子会不会又一次死于车祸。
再了,搞不好就是景川亲自在背后教唆的那群混混。
和这个景川一起生活的十年确实对宫如意来是种挺新鲜的体验,但问题是,她还有更多更多的十年都是在和景川的厮杀、勾心斗角、你死我活中度过的,份量更重。
谭铮用力地撇嘴表达对这对姐弟关系的无法理解,但在宫如意的目光转回来之前就把嘴角扯正了,“他今天受伤大概也是因为这事儿,他拒绝韩果果的事情传出去了,不少别的学校学生对他很不满,扬言要给他点厉害看看。”
他完,仔细地观察宫如意脸上的每一寸肌肉,失望地没有发现任何的动容。
甚至宫如意想了一会儿之后还笑了笑,“不错,让他先吃点苦头。”
谭铮:“……”他想错了?难道这姐弟关系真的再也修复不能了?
两人话间,景川已经重新洗了个脸从洗手间出来,站在沙发后面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姐姐”。
宫如意合起手中纸质资料,“嗯,去餐厅吧。”
谭铮一阵窒息,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晚上找六约了饭的,就不留下来蹭饭了。你交代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放心吧。”
“行。”宫如意看了眼时间,也不拦他,“约的哪家餐厅?”
“路边吃摊撸串呗。”谭铮眉飞色舞,“你也知道国外吃不到这些——那我走了啊,明天见!”
宫如意目送谭铮出了门,转头就是一个电话拨了出去,“六?带谭铮去吃点别的。”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问了什么,宫如意立刻就笑了起来,“我就是要让他馋得流口水但又吃不到。你的胃也不好,不要随便吃路边摊的东西,知道吗?”
电话很快挂断,宫如意估摸着谭铮这一顿撸串是吃不到了,这才把话筒搁了回去,抬头见到景川又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看,多多少少也明白他心里在想点什么,却视而不见道,“还站着干什么?”
景川咬了咬嘴唇内侧,面上不显,转身走向餐厅。
曾经无论是谭铮还是“六”,他们谁也比不上他在宫如意心中的份量,可如今天翻地覆,一切都不一样了。
被宫如意捧在手掌心里惯了十年的少年还是和前几世有很大区别的,比如换成别的景川,恐怕狠劲一上来就一刀两断了,可这个景川咬着牙把酸涩咽了下去,坐到了餐桌边上。
只要宫如意不赶他走,他就不会离开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