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云散(上)

A+A-

    203?云散(上)

    江洛玉闻言微微垂下身子,乌黑的发从他的肩头滑落,俊美的面颊上带着从容的笑意,话语却极为森冷:“慧妃到了冷宫,依旧是这么大的派头,居然还自称本宫,这可让本世子心生胆怯了。”

    江慧察觉到他话中好似没有帮忙的额意思,不禁更是惶恐了,也顾不得什么,就是死抓着江洛玉不放手:“世子堂兄,世子堂兄你行行好,本宫......不,慧儿不会永远在这冷宫里的,慧儿还年轻,慧儿还能重获恩宠,请堂兄帮帮慧儿,让慧儿出去啊......”

    “重获盛宠?”听到这四个字,江洛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只那双乌玉般的眸子黑沉沉的,根本没有一丝笑意。

    “堂妹的好是轻易,恐怕到了冷宫这么久,冷宫里缺衣少食更没有冰肌玉骨膏,不光身体枯瘦的不成样子,皮肤也......堂妹想必未曾看过自己是什么样子罢,本世子这里倒是有一面波斯产的镜子,让堂妹细细瞧瞧。”

    罢,他伸手从袖中拿出了一面镜子,动作轻巧的立在了江慧眼前,任由已经渐渐适应的阳光的江慧接过镜子,看到里面血肉模糊的那张脸,然后全身颤抖着尖叫出声。

    “啊!啊!......这是谁......这是谁?!”

    话音未落,那面镜子已经被江慧扔了出去,远远的撞到了门槛后哐当一声,就碎裂成了几块,其中一块最大的好巧不巧仍是正对着江慧,再度照射出了她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吓得她不断尖叫逃跑,用肮脏的袖子遮住脸,不想看到自己的模样。

    江洛玉一直淡淡的看着她惊恐的四处躲着那面镜子,眼眸黑黑的看不见底,很是认真的重复她方才过的话,语气更像是玩味或讽刺:“也不知以堂妹现下的面容,如何能够重获盛宠呢?”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江慧伏在地上挣扎着,却怎么都挣扎不出镜子里的那个可怖影子,不由害怕的全身缩在一起,目光却落在了自己同样溃烂的手上,更是吓得全身哆嗦,直到江洛玉缓缓靠近,从上至下的俯视着她的时候,她才骤然停滞了自己的动作,死灰色的唇动了动。

    “这香味,这香味......冰肌玉骨膏,是冰肌玉骨膏......是冰肌玉骨膏害了我!是冰肌玉骨膏让我成了现下这副样子,让我肌肤溃烂对不对!是你害我成了这个样子!是你一早就谋划好的!是你害我!”

    江洛玉唇角微弯,手中的象牙骨扇轻轻拍动,声音淡漠,回荡在此时空茫荒芜的冷宫中,就像是记忆中的血色夜晚:“瞧堂妹的,堂妹乃是堂堂贵妃,本世子不过一个王府双子,怎敢谋害贵妃娘娘呢?”

    “江洛玉,你竟敢谋害贵妃!”不等他将话完,脏兮兮的白色身影就向着他扑了过来,可还没等触到他的衣角,就被一袖子扇飞到了门槛前的镜子上,江慧一低头再度看见自己如今的面容,尖声惨叫道。

    “是你在害我!是你!”

    “我可未曾害过贵妃,贵妃这话又是怎么的?”看着江慧因为自己的面容,被刺激的失去了所有理智,江洛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侧脸被殿外的阳光映亮了半边,薄红的唇浅浅勾着。

    “那冰肌玉骨膏,可是本世子自己先用,随后才呈给贵妃娘娘使用的啊!贵妃娘娘如此聪慧多疑,怎么一开始没有看出那膏子是害人的,反而现下才来叫嚷?”

    “你......江洛玉......你一开始,就不安好心......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一切都是!”

    伏在地上的人惨叫着,脑袋里已经混乱的无法思考,却刹那间在看到门外不远处正在守门的宫女时,眼底突然亮起一丝厉芒,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了两声,露出白骨的指尖指向了那青色的衣摆。

    “在相国寺,在相国寺里的事情,是你设计的对不对!是你害的我进宫陪了那个老东西!是你毀了我的一辈子!”

    “江慧。”江洛玉低低的哼笑了一声,慢慢转过身来,一字一顿慢条斯理的开口,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仔细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只会叫嚣的疯子一样。”

    “不过你这样痛苦,却还辛辛苦苦活着的份上,我就让你活的久一点罢--若是可以,我甚至想让你活到新帝即位之后呢,就看你的命大不大了。”

    话音落下片刻,他又长长的舒了口气,目光从眼神狰狞,像是要立即爬起来捅自己一刀的江慧身上掠过,随即再度迈开了脚步,向着门槛外无边骄阳照耀下的台阶走去。

    一步一步,走的极慢极慢,像是终于摆脱了什么东西。

    “反正你这副模样也出不去了,重获圣宠更是想都不要想,我原本想着若是你聪明一些,会让我给你一个痛快,没想到你这么执着,那也好--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冷宫中永远呆着罢,不准有时候守冷宫的人会扣下你的饭菜,那时候你也千万别大吵大嚷的,只要仗着你原来是皇帝的女人......让他们快活快活就是了。”

    “江世子,江堂兄,你不要走,你救救我!我不追究你是不是害了我了,你救救我啊!”眼看着江洛玉头也不回的从自己身边走过,那两扇刚刚开启的大门一点点被阖上,江慧心底骤然涌起了不详的预感和深深寒气。

    好似这道门只要现下闭上,直到她终于闭上眼睛断气的那一日,就永远也不会再有开的那个时候了。

    眼见江洛玉不理不睬的走出宫殿大门,吱呀作响之间江慧终是忍耐不住,拼死一搏般的抓紧了身下的镜子扔出去,双眼像是从眼眶中突出一般,可怖可怕,声音中蕴含的憎恨与绝望,像是黑色的浪潮涌向门外

    “江洛玉,江洛玉!!你到底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为何要这么害我?!不管他人如何,我从未害过你,从未害过你!”

    听到最后一句话,本来一直没有停步的人,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回头去看的那一瞬间,一片破碎的镜子啪嚓一声在他脚边砸了个粉碎。

    “你从未害过我”

    江洛玉低头审视着那成了粉碎的镜子,那里映出了他此刻面无表情的脸颊。

    晃眼之间,仿佛又变成了另外一张脸。

    苍白的,虚弱的,有些发青,皮包骨头,嘴唇灰白,像是下一刻就要死去的脸。

    那好似是他自己的脸,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分明是一张白皙红润,美丽中带着英气,仿佛朝阳初升的面容。

    “好好看着里面的人,不要让她轻易死了,也别让她和外面的人接触。”直到身边再度沉默的立着方才引路的那个宫女,江洛玉才缓缓直起身来,从袖中拿出了白玉瓶扔了过去,“这是哑药,一会送饭的时候倒进去。”

    宫女眼底的光芒微闪,恭敬应道:“属下遵命。”

    出了冷宫,江洛玉看着道边葱绿的树木,又看了看头顶的日头,唇角露出一丝讥嘲的笑容,将身上纯黑的兜帽脱下,在另外一个宫人带领下,穿过赏花宴热闹的亭台水榭,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再度到了宫门口。

    今日是历年皇家都会办赏花宴的日子,等在外面的几家王府的车夫都已熟识,只有一辆马车在众多马车到了许久后才姗姗来迟,还没等停在周围的马车车夫投以奇异的眼神,来的较早,郡王府守在马车前的人就看见一道身影正缓缓朝着众人走来。

    赏花宴理当才开始不久,怎么这时候就有人出来了?

    等那道身影离得近了,其他王府和国公府的人还没什么反应,郡王府的人可是认识来者的,忙不迭恭敬着上前两步,对着青衣飘飘的江洛玉面带疑惑的行礼道。

    “世子,您这么早就离幵,可是里面出了什么事?”

    江洛玉神色淡淡摇了摇头,面上古井无波,一边走一边应道:“里面无事,不过本世子有些私事,已经稟告了皇后娘娘,娘娘这才允本世子出来的。”

    话音未落,郡王府的车夫惊讶的看着江洛玉上了那辆新来的马网м车,好似是这时候就要走了,不由疑惑的皱了皱眉,上前几步试探着问道:“世子,您这时候走,不等我家公子和姐了么?”

    “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江洛玉半蹲在马车上,将手中装满了银钱的荷包递给站在不远处,一脸困惑的车夫,唇边带着微笑嘱咐道,“洛白和洛琴就劳烦堂弟带回去了,你记得与他一声。”

    车夫收了荷包,面上顿时出现了喜色,知道自己这些下人不能管主子的事,闻言立时应道:“的定然会转告公子,世子放心罢。”

    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在官道上奔驰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缓缓停在了一堵围墙的门下,车夫迅速从车上跳下,抬手扶住了江洛玉的手臂,目视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后,方才扬起了自己的鞭子在了马屁股上。

    马车缓缓离去,江洛玉抬手卸下自己身上的披风,随手交给了一边早已候着的厮,手中的象牙折扇晃了晃,俊美的面容在阴暗处浮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