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无关风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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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不能这样自私,我已经让他等了足够久。”冗长的沉默中,那张清秀的容颜微微扭曲,眼底的眷恋一闪而过,语气愈发笃定从容,“难道要让我心爱之人再徒劳的等五年,等十年?......甚至,二十年?”

    不,他舍不得。

    舍不得那人只能这么苦苦的,一年复一年的等下去。

    察觉到老者没有回应他的话,陆秦面上的神色也丝毫不动,仅是接着言道:“一切都是孩儿铤而走险行了此计,要让父亲知晓孩儿的心思,父亲对孩儿有多年养育之恩,孩儿从前蒙受父亲大恩,今后之路握于父亲掌中,孩儿听凭父亲处置,无怨无悔。”

    “在族中子弟中选出你来继嗣,本是看重你手握大局聪慧过人,谁知终究还是被情孽所缠。”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的脚步声方才再度响起,落定在了他的身畔,话语中带着深深叹息:“也罢,若你还想不清楚,我便将你逐出族内,以后的事情,便由你自己做主。”

    “稟父亲,不管是成为继嗣,抑或选择王爷,甚至为王爷诞下子嗣,孩儿从来都没有后悔过-玄色的身影伏在地上,显得分外削瘦却也更加挺拔,犹如一棵霜华侵袭却毫无摆动的青竹,”孩儿......落子无悔。“

    “好,就让老朽看看你的绝不后悔,究竟能不能全你所梦!”

    听到身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那张白皙清秀的面容上,终究泛起了微薄的笑容。

    “孩儿,多谢父亲成全。”

    乌黑的夜色刚被白昼刺破一角,一道跪在宫门口一动不动的身影,就引起了值守太监的注意,等到瞧见那跪着的究竟是谁时,顿时让宫门前的侍卫太监纷纷变了脸色,前日夜里宿在景仁宫内的皇帝被一道奏章从梦中惊醒,本是很有些不耐烦的想要不瞧,却被身畔的皇后拉着袖摆低声恳求,刚饶有兴趣的听了几句,就瞬间将困意扫了个一干二净。

    半个时辰后,换好衣衫就急忙迈进养心殿,甚至连早朝都暂且推迟的皇帝,正挑着眉头瞧着几乎跪了半夜,发丝和衣摆被冰冷露水浸透,那张已褪去稚气变得英气勃然的面孔,将手中的奏折扔在了御案上,目光从他衣摆绣着的金色云纹上一掠而过。

    “你竟愿以多年的军功,只换取礼部尚书陆秦,自此脱离陆氏自立门户,即使今后作为女双嫁人,也保留朝中官位之愿?”

    闻言,跪在阶下的人立时低身磕头,殿内顿时响起咚的一声重响:H回陛下,此事臣绝不后悔。“

    皇帝有无不可的站起身来,沉默许久后突地走到他身畔,垂头笑道:“看来,你一心恋慕陆秦之事,是真的了?”

    跪的膝盖发痛,却不比心中担忧的江洛白一听这话,立时有些悚然地仰起头来,惊疑不定的望着面前的皇帝:“陛下怎知......”

    站在他面前的叶旭弯了弯唇角,哼笑一声答非所问:“你早已被陆尚书拿捏在手心中,想必自己都不得知罢。”

    “陛下此话何解?”

    “在你前来求旨之前,礼部尚书早就上了折子,对朕诉了你们之间种种,也以自己的功名为凭,请朕答应你求的旨意。”

    皇帝陛下仿佛对这等万分惊讶的目光十分受用,享受许久方才慢悠悠的开口解惑,目光带着些趣味定在他脸上,话中不乏好奇试探之语。

    “不过朕有些好奇,你与他不同,身为皇亲贵胄,既是已废了这么大的力气,为何不直接求取赐婚的圣旨,事情岂不更加简单?”

    江洛白被这么一问,霎时变得有些局促,想了许久方才犹豫幵了口,话语中却是满满的认真。

    “回陛下,臣......臣不愿那人一身抱负,还有那高绝才华,只因臣的痴心永远葬送在高门宅院中......其实臣早已有了准备。”

    到此处,他眼底划过柔软之色,更多几分心翼翼:“当年阿秦与臣在边关时,臣就已然下定了决心,就算只能一生守望那个背影,臣也会不顾一切,更何况如今阿秦已接受了臣,更与臣相互恋慕,臣怎会在意仅是以军功换取那人自由呢?”

    “你既这么了,非是什么难事,朕自然可允。”瞧着江洛白那副模样,皇帝终于不再吊着他,痛快的低身在他的折子上写了准奏两字,直起身来朗笑道,“朕好人做到底,干脆也赐婚便罢,这样你可放心了?”

    江洛白闻言先是呆愣,随即喜不自胜的磕头道:“臣谢主隆恩!”

    就在送陆心嫁出陆氏的那一日傍晚,早已接到了圣旨却迟迟没有搬出陆氏的陆秦,看着前来请自己过去的侍从,他拂袖站起身来,宝蓝色的袖摆不偏不倚的垂在身侧,笑容温和平淡,犹如过去曾有的每一曰一般。

    但不论是唤他前来的老者,还是他自己都很清楚,早在陆心以继嗣的名头,威胁他去勾引江洛白的时候,就已然完全不一样了。

    行至主屋的书房门前,陆秦看见了老者站在回廊上的身影,便立时上前低身行礼,不等开口出什么,却听老者的声音先一步响起:“你一直在等心儿出嫁。”

    陆秦听他这话,眼光柔和一分,面上神色却无波动:“心儿毕竟是孩儿妹妹,即使她以前做错的事><>*網[xītxt]cōm.情,最终也不曾坏了孩儿与王爷的姻缘,孩儿心中便没有怨愤,自然是要送送妹妹的。”

    “你确然是个好孩子,可惜陆氏留不住你。”老者闻言,目光复杂的看了他许久,方才长叹一声侧过身来,面上有些唏嘘,“没想到你我父子,此时竟会如此分别。M陆秦慢慢垂下眼睛,低身朝着老者的方向拜倒,语气认真一字一顿。

    “不孝孩儿,多谢父亲。”

    “这非是老夫之能,却是你与逍遥王两人共同谋划,更是他对你一片真心。”老者听到那话中的谢意,知晓他是为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却无所谓般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将此放在心上,眉眼之间却更显萧疏,“老夫老了,这等谋略,认输便是。”

    陆秦抬起眼睛,终是有些不安的唤道:“父亲......”

    “多年过去,老夫也不愿再有族中他人烦扰了。”看清跪在地上的人略显局促的面容,知道他是在担心什么,老者突地眯起了双眸,低身走到了跪着的人身畔,轻声嘱咐道,“若你今后与逍遥王有二子,抑或如你般聪慧的双子,便送来老夫膝下教养罢。”

    老者言下之意,竟是要他的孩子,改姓回归陆氏作为继嗣!

    陆秦闻言立时大惊,不敢置信的回头望着远走的老者背影,眸中终是闪过感激之色,喃喃着道:“父亲......”

    京都时至初夏,春日繁花落尽,葱绿的颜色从道边柳树冒出,夹杂点点鹅黄惹人心头一动,金琉璃铺设的瓦当被阳光折射出七彩的光晕,映在穿着轻薄纱衣的宫人身上,突显出一副工笔描绘的画卷来。

    日上正午,大泷皇宫养心殿内。

    “陛下在写什么?”

    身着便装头上未束头冠,仅有一根青簪束发的叶旭闻言,立时挑了挑一双修眉,回头朝着方才问话的自家皇后招了招手,笑道:“过来瞧。”

    “是诗句?”江冰含着笑意伏在他肩上,柔顺的被身畔的夫主抚着垂落肩头的乌发,笑容恬静美丽,在瞧清了皇帝究竟写的是什么事,其中便带上了几分讶异,“还盖了大印,可是要赐予哪位王公?”

    叶旭低头在他面上吻了一下,将人牢牢圈在怀中:“前几日过来的逍遥王。”

    “洛白堂弟?”被接连的轻吻弄得脸上泛起红晕的江冰连忙神色一整,目光紧接着便是一亮,唇角笑容更深,“听今日,正是堂弟和陆大人成婚的日子,陛下可是要御赐这副亲笔么?”

    “他们相悦成婚,又是情至深处,不如将此物为贺,你看如何?”

    两双目光接连扫过御案上的东西,江冰目光流转的看了一眼身畔有些得意的皇帝陛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陛下妙手,倒是贴切。”

    叶旭看着身畔皇后恬静动人的笑脸,不由眸光微微一深,低身就将人拦腰抱了起来,在江冰声的惊呼中,转身朝着刚拉开的床榻走去,阳光便在此刻透过窗沿洒在桌上,映亮了摆在其上刚刚写就的两行诗句,一时金光璀璨一切飘然若梦。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番外篇.无关风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