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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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 莫许把空背篓往夏燿眼前一砸,哭骂:“我再也不摘桑叶了!要摘你自己摘!”

    夏燿和李双同时被她肿得像猪蹄的胳膊吓了一跳。

    “咋子了?被八角辣扫到了是不是?!你个哈二不要抓嘛,抓它咋子?来, 快去把手洗干净抹药。”

    李双满是心痛, 拉着莫许朝灶房走,但莫许杵在那里不动, 只知道哭:“我以后不摘桑叶了!再也不摘了!”

    李双:“好好好不摘了不摘了,你才造孽哟, 摘个桑叶弄成这样, 也不晓得好生点, 三娃儿,还愣着咋子,快去给你幺妹水!”

    夏燿撇嘴:“好好好, 水水,你个充气婆又充气了。”

    虽然莫许是一门心思想借着这候机会甩掉摘桑叶的活儿,李双也口头答应了,但还是没能成功。

    蚕子们正是食量最大的时期, 一天需要两背桑叶,一个人摘起来有点累,于是李双让两兄妹一起摘, 谁也别想推给谁。

    赖不掉,莫许只能每次摘桑叶都穿长袖衣服,戴手套,恨不得在炎炎夏季把自己裹成粽子。

    这种粽子生活一直持续了近十天, 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因为蚕子们进食量变,要开始结茧了。

    原来白色的秃头蚕身体变得淡黄透光,最后彻底绝食吐丝,把自己封锁起来与世隔绝。

    等到最后一批蚕全部开始吐丝,再也不用摘桑叶时,莫许那两跟肥胳膊虽然再也没被虫子蛰到,却也长了一大片痱子,痒得她挠心挠肺。

    为什么李双作死也要让夏燿复读脱离农村生活,她算是深切体会到了。

    但夏燿还在坚守,没有被家里这些杂七杂八的农活压弯他高贵的脊梁。

    最后让他放下矜持的还是李双的眼泪炮弹。

    七月中旬,第一批本科录取结果出来了,毫无疑问,莫许也在其中。

    这本来是一件喜大普奔的事,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一天,李双从早上起床开始就一副哀默大于心死的模样,煮好饭,喂了猪,就魂魄守舍地回房睡去了,连饭也不吃。

    莫许看着桌上莫名奇妙多出来的几个煮鸡蛋,使劲对夏燿眨眼:“妈咋子?煮这么多蛋咋子?”

    李双虽然脸色难看,但动作利索,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模样,毫无疑问是原因。

    夏燿鄙视的瞪了她两眼声:“你哈了是不是?连大姐过生都记不到了。妈不欢喜,莫在她面前提。”

    莫许:“……”

    大姐……

    原来那个三岁时走丢后再也没找回来的大姐生日是在七月十六。

    她刚来,能记得才怪。

    据大姐是跟阿婆一起去集市的时候丢的。

    那一天,阿婆带着两个孩子去赶集。

    除了大姐之外还有一个是阿婆的外孙,也就是夏建国妹妹的儿子,两个孩子年龄相仿,都需要阿婆带,阿婆又要去集市买东西,于是只能带着孩子一起。

    但集市人多,阿婆一不留神就把另一个孩子看丢了。

    事情发生以后,李双就跟疯了一样哭了好一阵子,还因此埋怨上了阿婆。

    因为她觉得阿婆重男轻女,同时带两个孩子去赶集,外孙背背上,而孙女只能自己走。

    如果那天阿婆背的是大姐,大姐就不会丢。

    这二十几年过去,虽然李双怨气没那么重,但心头那一根刺一辈子也拔不出来。

    她会煮饭给她吃,生病了也会尽儿媳妇的责任照料,但从来没在阿婆面前一句体己的话。

    自从阿婆住进了夏老幺家里后,每次送饭她都是让两孩子去,能不见就不见。

    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莫许心里唏嘘,撇撇嘴:“哎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骂我咋子嘛,大姐满好多岁?”

    夏燿又瞪她:“27,你脑壳越来越不管用了是不是。”

    然后拿了两个煮鸡蛋放在她面前:“分来吃了,不然一会儿妈起来看斗又不欢喜。”

    古祠村的习俗是过生日一定要吃煮鸡蛋,吃了就像球一样能平平安安将一年滚过去。

    大女儿虽然走丢了二十几年,但每年她过生日,李双都会煮几个鸡蛋,让夏燿和夏燿两兄妹代大姐吃。

    莫许一脸惆怅:“哥,鸡蛋胆固醇高,我都这么胖了吃不得,你全吃了嘛。”

    夏燿也很无奈:“一共六个!我哪吃得完,你吃两个我吃四个已经很便宜你了,吃哦,不要讲价钱,怕胖的话,你晌午和晚上就不要吃饭了。”

    莫许:“……我先吃一个,另一个等饿了再吃。”

    看着眼前两个结结实实的土鸡蛋,还没吃胃就开始撑了。

    她可是立志要减肥的人,最多只能吃一个。

    夏燿:“我管你好久吃,反正今天要吃完,不要再给妈看到了。”

    吃饭完,夏燿洗碗,莫许扫地,两人默契地分工合作。

    大概是李双心情不好,莫许觉得整个家里气压都很底,总想找找事情磨时间,于是决定来个大扫除,扫完屋里,扫坝子,扫到一半,又见王建人推着车从门口路过了。

    莫许灵机一动,趁夏燿正上厕所,扔了扫帚飞快跑回堂屋里拿了剩下的那个鸡蛋追上王建人硬塞他手里,悄悄:“建人叔,给你吃个我大姐的生日蛋,吃了开车平平安安,看我对你好吧,不用谢哈。”

    不等王建人反应,她就迈着腿,飞快往回跑,生怕跑慢了王建人不仅会触她一鼻子灰,还会拿鸡蛋砸她脸上。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等他跑回坝子里捡起扫帚一边扫地一边朝王建人望时,他已经继续推着车朝马路上走,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莫许:“……”

    他要是能一直这么不客气就好了,她也不用撩得那么累,还没半点成效。

    这一天因为心情不好,想搞大扫除的不止莫许一个。

    李双把自己关在房里直到十一点才出来,红着眼就朝楼上夏燿和莫许的房去。

    她要把自己房间和兄妹俩的被单都换来洗了。

    结果上楼没一会儿,李双就气冲冲地趴到阳台上大吼:“夏燿!你给老子上来!看看这是啥子?!”

    那吼声简直惊天动地,把莫许和夏燿同时吼得一个抖擞。

    “啥子啊?妈?”

    夏燿一头雾水,慢慢上楼,莫许心惊胆战地跟在他身后,看一看李双这把火要怎么烧。

    “啥子?!你这是啥子?!”李双把装了一整个蚊香盘子装子的烟头扔到他脚下,吹胡子瞪眼地骂:“正J儿多烟头儿,你咋不把房子一哈烧了啊?!”

    “……”莫许心肝儿一颤,背在靠墙壁上,心虚地抿紧唇一声吭声。

    天地良心,她只是觉得夏燿是男生,男生房间有点烟味也算正常,但真没想攒一盘子烟头陷害他,尤其是今天这个日子。

    夏燿顿时傻眼,一脸懵逼:“烟头儿?!哪里来的烟头儿?!妈你不会以为是我烧的嘛。”

    李双气得唾沫腥子都飞出来了:“老子人你床底下找出来的!!不是你烧的哪个烧的!!”

    “不是,真的不是我烧的……”夏燿一张英俊的脸憋得通红,想解释,但又觉得怎么解释在铁证面前都苍白无力。

    “就得你床底下!不是你烧的鬼烧的呀!还不承认?!你今朝就摸着你的良心!你到底不没有烧烟!老子到底有没有冤枉你?!”

    “我……不是妈,我……”夏燿百口莫辩,觉得自己挑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是要抽烟,但只是偶尔跟同学一起装逼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抽一抽,如果在家里抽肯定会把烟头毁尸灭迹,哪会给李双找到机会审他。

    况且这么多烟头,是他几个月的量,他还没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见夏燿不吭声,李双嗷地哭起来了:“你狗}日的咋子正不挣帐哦,花那么多钱给人读书,你倒好,跑去学烟烧,你咋子对得起老汗天天在外面卖苦力哦……你要气死老子是不是……”

    夏燿:“……”

    “你成绩差没得哪个怪你,但你起码要学好啊……你想读书就读书,想不读就不读,屋头管不到你了……”李双越哭越起劲,眼泪哗哗哗往下流:“呜呜呜,我的命咋个正苦哦……生个女儿才几岁就被人拐跑了,生个儿翅膀长硬了要飞了,呜呜呜……”

    “……”

    莫许被李双哭得头皮发麻。

    这借题发挥的成分也太重了吧 。

    “哎呀,妈,你哭啥子嘛,这跟大姐有啥子关系嘛,我哪里长翅膀嘛,我哪里飞得起来嘛……”

    夏燿眼眶也红了,被那一盘烟头抹得一身黑,还被拿去跟大姐扯在一起,简直不能更憋屈。

    李双哭得肝肠寸断:“喊你复读你不复读,你就是要跟我对着干,你不是要飞了是要咋子,老了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多年,现在长大了不需要我了……呜呜呜……”

    夏燿无语凝噎,憋了半分钟最后用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妥协:“好了妈,你不要哭了,我复读,复读还不行吗,我怕了你了。”

    李双立马止了哭,满血复活:“这可是你自己的,要话算话!”

    莫许:“……”

    这家里戏精不止她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