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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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子前前后后了近一个星期, 前三天,大伙除了累一点之外其他还算顺利,到第四天时, 就开始出现状况了。

    这天快到中午的时候, 夏燿割完谷子一改往日的颓废要死风,了鸡血似的猴急猴急地直奔池塘, 跳到水里洗了个澡,还没走到屋里就把身上的体恤扒了扔屋檐下, 大骂:“我日!咬子老子了!”

    然后就一溜烟儿冲上楼换衣服。

    很快李双也风风火火地朝池塘跑, 路过坝子边的时候:“哎哟!那田头蚂蚁多得不得了, 把老子咬安逸了!嘶——奇痒奇痛的,不晓得咬了好多口!”

    “……”

    莫许和夏颖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把目光转移到被夏燿扔了的衣服上, 果然看到几只蚂蚁在上面爬来爬去。

    那蚂蚁虽然身体只有两颗米粒大,但头就占了身体的三分之一,嘴上两根向内的獠牙像两把缩的镰刀,看得人鸡皮疙瘩直冒。

    没一会儿, 王建人、夏建国以及夏老幺挑着担子也回来了,三人几乎是跑着回家的,随着三人的移动, 抗在肩上的扁担被沉甸甸的箩筐压得弯成了一张弓,似乎下一秒就要断掉。

    把稻子挑坝子里扔掉,几人就大步生风的朝池塘跑,回来时, 都扒了上衣,露出被咬得到处都是红疙瘩的背和胸腹,那画面简直姹紫嫣红。

    被咬一口,虽然没什么毒性,但也一抽一抽地痛好一会儿。

    大人们啃了一根冰棍压火,就接着吃午饭填肚子,夏燿换了衣服直接趴床上不动,连午饭也不下楼吃,把自己关在房里,别人怎么叫也不应声。

    叫不动李双也不勉强,趴在他窗口来了一句精辟的总结:“累到了不,委屈了不,不是妈喊你好好复读考个大学你还不信呢,得屋头种庄家就是正苦,妈才不得整你……”

    夏燿还是不吭声,把头埋在枕头里,一睡就是一下午。

    累到了是必然的,一连了四天谷子,不累死才怪?

    委屈也不,那么节省干什么,请一个人不就得了,为毛偏偏要他下田,害他被咬得满身包。

    并且,谁不上学,就一定要在家种庄家啊。

    这大千世界工种层出不穷谁规定没上大学的人就一定要卖苦力啊?

    夏燿心里是不服气的。

    可冷静下来一想,如果林是连他自己都不在家,老爸老妈岂不是更累。

    老爸老妈对二哥从来报喜不报忧,不定等以后自己离家了也是同等待遇。

    那样,或许他连他们什么时候被蚂蚁咬了,什么时候挑担子闪了腰都不知道……

    谷子到最后一天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像是沙漠里行了几天几夜终于盼到了尽头。

    这天只剩下一块田没,没有夏老幺帮忙,九点多就收工了。

    王建人挑着一大担子谷子大步走前面,李双和夏燿满是忧愁地跟后面,一见王建人把箩筐放坝子里李双立马道:“建人兄弟快回去把伤口洗了,淋点烧酒消毒,不要感染了哈。”

    “要得。”

    王建人点点头大步朝池塘走。

    李双焦急不减:“哦对了,建人兄弟,你屋头有烧酒没得哟,没得的话,我让夏炽给你送过来。”

    但王建人已经走得没影,没听到他什么。

    莫许本来在厨房切菜,听到自己被点名,跑出来问:“妈,咋子了?你喊我咋子?”

    李双恨恨地骂:“尼玛!不晓得哪个短命的丢恁大块玻璃得田头,把你建人叔脚板心划了条口,正长!”

    李双脸色青白地瞪着眼,伸着指头比划了个长度。

    “……”

    莫许一时语噻没吭声,四下看一眼没看到人,只有坝子里几个混着混了血和泥的脚板应。

    她发了半晌呆,转身往楼上跑。

    楼下李双的声音还在继续:“建人兄弟,你平时开车,怕是不喝白酒吧,你先回去换衣裳,我让夏炽马上给你送过来哈。”

    王建人:“行,麻烦李嫂了。”

    李双:“麻烦啥子,这些,你先拿烧酒淋,消消毒,如果还流血的话我让你夏大哥送得疹所贴个疤。”

    王建人:“没事,用不着去。”

    李双扯着嗓门喊:“幺妹!你又跑哪里去了,快把堂屋头的烧酒给你建人叔拿过去,让他把伤口淋一哈,不然感染,哦,还有纱布跟棉签一起。。”

    “哦,晓得了。”

    莫许叮叮咚咚下楼,拿起酒瓶、纱布和棉签朝王建人家跑。

    跑到他家堂屋里时,仍旧只看到地上几个混着水和血的脚印,而他房间的门紧闭着。

    王光华歪着脑袋担心得不行:“划到脚了啊?凶不凶哦,快去补个疤疤!”

    王建人不吭声,一会儿之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开门,才若无其事地:“没得事 ,一条口口,淋点酒就行了。”

    “口口?!老子才不信,你把脚抬起来给我看哈看。”王光华瞪着眼骂。

    “我是要抬起来给你看,你等到嘛!”王建人不耐烦朝灶房走,越过莫许时伸手:“酒给我。”

    “我帮你吧。”

    莫许不给,王建人也没多,顾自走前面,莫许抿着唇跟后面。

    他在桌前一跟矮凳上坐下,不慌不忙地点上一烟吸了两口,才慢慢抬起受伤的腿放在膝盖处看了一眼脚底的伤口,大概有四五厘米长,裂着几毫米的缝,腥红刺眼,还在往外渗着血。

    他又吸了两口烟,抬眼看莫许,见她站在一旁盯着伤口发愣,又伸手:“酒给我。”

    莫许回过神,还是不给。

    她蹲下身,低着头,闷不吭声地拧开酒瓶,从塑料袋里掏出棉签,算把棉签用酒弄湿了再往伤口上途。

    也不知道是她动作太慢,还是王建人太心急,等了她一会儿实在等不下去了,他就一把夺过酒瓶直接往伤口上淋。

    “呃……”

    压抑而又短促的闷哼声响起,王建人脸色花白地皱起眉,脖子上的青筋瞬间凸起,没一会儿豆大的汗就从额头滑到了鬓角,再滴到刚换上的灰色衬衣上湿了一团。

    莫许摒着呼吸,愣愣地看着他,似乎也能听到自己上牙磨着下牙咯吱作响的声音。

    王建人叼着烟,等缓过痛之后,又淋了一次酒,才收手。

    “拿回去吧。”

    他把酒瓶递到莫许跟前,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表情瞬间僵住了。

    他的脸色白是被酒精刺咬的剧痛折磨出来的,但莫许脸色竟然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更离奇的是,她的眼睛竟然红着,泪水含在眼眶里转,像要哭了似的。

    “你咋子?”

    顿了顿,他压着嗓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问。

    被他这么一问,莫许神游似地双目无地眨了眨眼,两颗泪珠迅速夺眶而出,但是很快,那两只眼睛又恢复的光泽,她擦了擦脸蛋,抿着嘴笑:“被你这条大口口吓到了。”

    如果在城里的话,早就送医院缝针了。

    “哪个喊你看,吓到你活该。”

    王建人冷冷地笑,他把脚从膝盖上拿下来,似乎是算站起来,莫许眼疾手快,握着他受伤的脚不让他动:“建人叔你等一哈,不要动,还要上点药才行。”

    她一只手按着她的脚,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葫芦状的陶瓷瓶:“这个是我上次被烟烫起泡儿的时候,黄大仙给我的,效果好得很,给你也试试哈。”

    不等他开口,她就麻利地拧开塞子,用棉签攒一点药心翼翼往伤口上涂,刚碰到伤口,她就抬头问他:“痛不痛,建人叔,痛的话你给我哈,我轻点。”

    “早就被酒咬木了,哪还痛。”王建人纹丝不动地坐着,睫毛垂下来盖住了眼神,表情跟他的伤口一样木。

    但被棉签触碰的轻轻的,凉凉的感觉却让他眉头不由自由地跟着一皱一皱。

    莫许不仅帮他抹了药,还拿纱布帮他把伤口绑好,才大功告成地拍拍手:“行了建人叔,看我包得好不好。”

    王建人表情没什么变化:“还行。”

    莫许又望着他笑:“能不包得好么,这个疤就是我对你满满的爱,感动不感动?”

    王建人尚无血色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黑了下来:“夏炽,我再警告你一次,别再我面前些请不到辈分的话。”

    莫许不服气地撇嘴:“啥子辈分不辈分的嘛,你又不是我亲叔叔,还比我大十岁都不到,我就喜欢你要咋子?我又没有杀人犯法,哪个都管不到我。”

    “滚回去。”王建人烦躁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堂屋走:“再不滚,老子踢得你滚。”

    “……好凶哦,我好怕哦。脚都瘸了还想踢我,你踢噻!”

    莫许杵在地上不动,过了一会儿又吸了吸鼻子委屈地抹眼泪。

    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明明是想抓紧机会大献殷勤的,结果殷勤是献了,但王建人却还是跟一块木鱼似的怎么也敲不开。

    难道她演技真的大不如前了?

    她垂头丧气地站起来对着堂屋喊:“建人叔,我把黄大仙给的药放桌子上哈,你再抹两道应该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