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入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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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云卿美玉似的脸, 被傅青芷掐出几道红痕。

    他见到傅青芷以后, 莫名觉得相思不减反增,面色酡红, 结结巴巴地惨叫着:“哎、哎呀!你、你爹, 你爹……”

    傅青芷:“你爹!你骂什么人呢?”

    陈云卿欲哭无泪:“你爹不让我入谷。”

    傅青芷揪着陈云卿的耳朵:“你爹不让我出谷!”

    陈云卿担忧道:“那你还出来?”

    傅青芷出离愤怒:“那你还叫我出来?”

    “我爹没了, 已经好多年了。”金麟儿双手抱膝,把脸埋在臂弯里泫然欲泣。

    傅青芷劝慰道:“没事儿, 我爹有等于没有。”

    陈云卿附和道:“我爹生我还不如生块叉烧。”

    傅青芷从陈云卿的信中得知, 弟弟傅筱很可能又闯祸了,险些害死孙擎风。她看见金麟儿这可怜模样, 心里觉得歉疚, 同陈云卿一左一右哄他。

    金麟儿感觉好受许多, 抬头量傅青芷,见她模样同三年前没有任何变化——面若朝霞、目如秋水,穿一身水绿色绸布袄裙,更显得光彩照人, 头上束着个马尾辫儿, 为其增添了一分英气。

    原来, 归离谷谷主穆天枢的女儿穆瑶光,很早就远嫁至白海附近的一座城。

    傅青芷刚从白海裂缝中逃出时,正好遇上雪崩,在雪堆里发现已经没有气息的穆瑶光,见她长得漂亮,便幻化成她的模样。

    傅青芷被缉妖司追捕, 意外逃入云梦泽,自然被穆天枢误认为女儿。

    穆天枢不问缘由,把缉妖司的作为全记在陈云卿头上,既不许傅青芷同他交往,更不让他踏入云梦泽半步。

    三人并排坐在孙擎风的床上,把准备爬上来凑热闹的骆阳赶出去望风,以防穆天枢来揍陈云卿。

    金麟儿详尽讲述近来遭遇,陈云卿又补了几句。

    傅青芷了解事发经过,笃定道:“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布置此等陷阱,潜伏在你们身边许久而不被发现,这幕后真凶,必定就是傅筱。那子法术……不太行,但头脑还算灵光,我原以为他只是性子不太好,未想竟会做出这等坏事。”

    金麟儿:“可他为何要这样?我们没算赖账。”

    傅青芷摇头:“一时半会不明白。但若他还敢再来,我一定抓住他。”

    金麟儿摇头叹息:“算了,都只是猜测,眼下最棘手的,还是如何把大哥治好。”

    傅青芷:“我弟弟这样害你,你还敢相我?你可千万别病急乱投医,到时候我让穆天枢给他治病,万一出个什么事,你又觉得是我故意害的。”

    金麟儿:“我虽同你交往不深,但我了解云卿大哥,他能喜欢你、信任你,你就一定是个好人。况且,我和大哥一直受世人冷眼,最知道被误解冤枉是什么滋味,推己及人,我不会像世俗凡夫那样,仅凭自己的臆测就妄下定论。傅筱是傅筱,你是你,他做过坏事,你没有。”

    傅青芷身为狐妖,在人界过得及其辛苦,听到金麟儿这番蠢话,不感动自然是假的。但她不想表露出来,哼了一声:“你也是个傻的,傻子凑堆了,怪不得被人耍得团团转。”

    金麟儿握着孙擎风的手,喃喃道:“我确实傻。”

    傅青芷:“给你交个底,我问过昆仑坛的长辈,得知你们所学的《金相神功》,是傅筱从一只上古金雁妖手上偷去的《遵生手札》中所载。”

    金麟儿:“大哥也是这样的。”

    傅青芷:“那金雁跟傅筱和我一样,半人半妖,生来有些缺陷,总是神智失常,钻研出许多邪门道法。傅筱算用金印,换掉他那颗残缺不全的心。我们暂时没办法破解,但只要是法术,化解总是可以的。”

    “君子重然诺,我不会毁约,不必化解金印。”金麟儿摇头道,目光隐隐带着些苦涩,“但我希望能保住大哥的命,至不济,也别让他体内的鬼煞失去控制而为祸人间。”

    第二日,金麟儿同陈云卿和骆阳作别,请他得空时去华山看看薛正阳和周行云,替自己报一声平安,而后便带着孙擎风,跟傅青芷乘船往归离谷进发。

    夏口因水运而兴,码头船来船往,行人络绎不绝。

    金麟儿吃力地扶着孙擎风,慢腾腾地跟在傅青芷身后,走两步歇三下:“姐,你等等我。”

    “神功都练到哪里去了?瞧你这娇生惯养的。”傅青芷驻足等待,看了片刻,实在替金麟儿觉得累,反身回去把孙擎风抢过来扛在肩头,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金麟儿目瞪口呆,跟在傅青芷屁股后头跑。

    傅青芷一步跃上船,把孙擎风扔到躺椅上,而后站在船舷边拍拍手,故作不经意地望向码头岸边,道:“陈云卿怎不来送你?”

    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金麟儿:“不麻烦他送了,我得自己照顾大哥。”

    傅青芷垫着脚尖,伸长脖子,喃喃道:“送一送,怎么就麻烦了?他就是懒得过来,看不上你,觉得你配不上他。”

    金麟儿一头雾水:“我为什么要配得上他?”

    傅青芷喃喃自语:“难不成被穆天枢派人揍了?”

    金麟儿明白过来,知道傅青芷是想陈云卿了,可又不好意思承认,便道:“姐,其实,你们两个郎才女貌……”

    傅青芷:“老娘又不是人,虽然我确实长的美。”

    金麟儿:“你们相互爱慕,为何不能在一起?”

    傅青芷:“人妖殊途,了你也不懂。”

    金麟儿摇头道:“我懂的,你跟我大哥有些像。”

    傅青芷:“我可是昆仑坛里最美的狐,跟他哪有一分一毫的像?”

    金麟儿失笑:“你们都不肯把真心话出来,但你们的心思都写在眼睛里,你或许觉得自己是妖,既没有显赫的家世又没读过什么书,既结巴还不男不女的,配不上云卿大哥。纵然你们已经相爱,你却不敢向他表露心迹。”

    “胡、胡,胡、,哎呀,去你的!”

    傅青芷放弃等待,让船家发船,同金麟儿并排坐着,总感觉陈云卿在岸上看自己,可抬头一张望,又找不到他,越看越颓丧,没精采道:“我要多美就能要多美,还要读什么书?倒是你,你连个心上人都没有,你懂什么?”

    金麟儿:“我的心上人就在面前。”

    傅青芷双手抱胸,惊恐道:“你可不要爱上我,我不喜欢你这种奶娃娃。”

    “我爱我大哥。”金麟儿斩钉截铁地。

    傅青芷讶异:“如此坦然?”

    “我们既不害人,又不妨着旁人,为何不能坦然?我大哥也爱我,他告诉我了。”金麟儿一想起孙擎风对自己“大哥爱你”,就抑制不住地勾起嘴角,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模样看着傻乎乎的,但眼底都是幸福。

    不过多久,他又同傅青芷一般颓丧起来,道:“虽然,我早就知道他的心意,但他一直不肯,直到生死关头。”

    船家送来一壶茶,替两人各斟一杯。

    金麟儿道了声谢,捧着茶碗吹散热气,先给孙擎风喂了两口,然后才自己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世上最让人无能为力的事,就是人死不能复生,其他任何困局,总是有法可解的,若解不开,只是未得其法。云卿大哥所的不能怨天尤人,就是这个道理。”

    傅青芷摇头:“你不懂的。”

    两人各自怀着心事,一路无话。

    傍晚时分,晚霞如紫红的烟雾,停在宁静的湖面上。

    船驶入港湾,泊在码头。

    码头很,附近没有任何界牌,但人烟稀少,不远处的村落里炊烟袅袅,传来稀稀落落的鸡犬叫声,像一片世外桃源,就是归离谷。

    傅青芷扛着孙擎风,纵身跃至河岸上。

    金麟儿紧随其后,抬起孙擎风被拖在地上的长腿。

    未料,他因久坐腿麻,了个趔趄,整个人飞扑出去趴倒在地,背上的两把长剑哐当当掉落,滚出去很远。

    若是从前,金麟儿必定要躺在地上,等孙擎风把自己拖起来。可现在孙擎风昏迷不醒,他连痛都感觉不到,立马红着脸爬起来,跑上前去捡剑。

    “好剑!”

    有人先一步把剑捡起,递还给金麟儿。

    金麟儿接过剑,抬头看向对方。

    这男人穿着褐色短,衣袖裤腿都搂了起来,是个相貌平平的渔夫,但又与寻常渔夫略有不同——他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自右侧眉骨直拖到左耳耳根。

    傅青芷停下脚步,把孙擎风往金麟儿身上一扔,换上温婉的笑颜,朝这渔夫扮的男人微微一福:“爹爹。”

    那不大寻常的渔夫,即穆天枢,笑着摸了摸傅青芷的脑袋,道:“爹知道你去见那姓陈的臭子,午后就在此等候,准备揍他一顿,等的饭都凉了。怎么,不该走的走了,该来的却没来?”

    傅青芷甜甜笑道:“爹你的是什么话?这是我朋友,怎么就不该来了?你看你把他的,脸比猴子屁股还红。”

    穆天枢量着金麟儿:“归离谷只收穷凶极恶的江湖客,他看着像个好人,来这儿找的吗?”

    傅青芷忙:“喂,你都做过什么坏事?”

    金麟儿紧张极了,生怕惹得穆天枢不痛快,不肯救治孙擎风,绞尽脑汁道:“我、我,禀谷主,我做的坏事可多了,我……我时候,掏鸟窝的时候,不心把窝掉在地上,弄碎了五个蛋,顷刻间就伤了五条性命呢。”

    穆天枢看着金麟儿,倒抽一口凉气,附在傅青芷耳边大声:“女儿,你是随便捡了个傻子回来,想要激我,让我觉出那姓陈的臭子有多好?”

    傅青芷挽着穆天枢的手臂摇晃:“爹爹,他就是个毛贼,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坏事,但他大哥很是厉害,少都杀过几十万人。你收留他们两个,帮忙治好他大哥,往后好拿出去吹牛。”

    穆天枢拉着傅青芷往村子里走:“我先帮你治治脑子,我还从不知道,傻病是能传染的。”

    “谷主留步!”

    金麟儿没办法了,冲上前去,挡住穆天枢的去路。

    穆天枢冷哼一声,一甩袖子:“看在摇光的面子上,老夫再听你一句话。多一句、少半句,你都别想活着离开。”

    金麟儿单膝跪地,深吸一口气,道:“我叫金麟儿,我大哥叫孙擎风,我是魔教第六任教主,他是我教金印护法。”

    “这才有些意思!”穆天枢忽然挥动肩头扛着的一条扁担,砸向金麟儿面门,“你接我一招,我就多听你一句。”

    金麟儿喜出望外,高兴地使出《金影掌》中最刚猛的一招“江洋翻覆”,一掌劈向穆天枢,把对方得倒退数尺,难为情道:“穆谷主,多有得罪,实在对不住。”

    “你子,竟不是个绣花枕头!”穆天枢两眼放光,来了兴致,见金麟儿正欲开口,便迅速再次出招,起手就是一招少林《羯磨枪法》中最凌厉的“提炉”,以扁担为枪,将其压得笔直,如电光般刺向金麟儿,“但你的第二句话已经完了。”

    .

    金麟儿先前喝过妖血,功力暴涨,拼了命要救孙擎风,此刻全神贯注应对穆天枢,竟能同这前辈高人真刀真枪地上几个回合。

    他勉强避过穆天枢的攻击,再出一招“天星坠地”,两掌交错挥出,一虚一实,射出一道赤金色的至纯真气,扫中了穆天枢的衣摆,赶忙:“五年前,武林盟围攻我教,抢夺镇教至宝,我爹跳崖而死,我教教众惨遭屠戮。”

    穆天枢趁金麟儿话分神,迅速使出一招“虎贲”,扁担变化成棍,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重重拍在金麟儿的腿骨上,将他倒在地,笑道:“此招未能接住,你不许话。”

    金麟儿吃痛,险些飙出眼泪,咬牙强忍,却又站不起来,见穆天枢又照着自己的面门拍下一棍,情急之下使出一招“雪鹤排云”。

    但见他屈起三指、竖着食中二指,生生接住穆天枢的扁担,被震得虎口发麻几欲开裂,但同时,把扁担折断成了两节。

    穆天枢满脸错愕,看看自己的两个手掌,再看看金麟儿那两个又白又软的手掌,像是极其不解。

    金麟儿抓住机会,把话一口气完:“五年来,我和大哥为躲避黑白两道追杀而东奔西逃,曾隐姓埋名入华山清修,期望能避开尘世纷争。不想,我们在月前为奸人陷害,背上残杀同门的罪名。大哥为救我,惨遭鬼煞侵体,性命危在旦夕,我实在无路可走,只能求谷主施以援手。”

    穆天枢没有一口答应,而是问他:“你,你是甚么教的教主?”

    金麟儿:“我是魔教教主,我大哥是金印护法。”

    穆天枢:“金印护法,你是金光教教主?”

    这回换成金麟儿错愕了:“还有别的魔教?”

    穆天枢发出“啧啧”两声,道:“江湖上邪魔外道不计其数,但没有哪个是自称‘魔教’的,谁知道你这样蠢头巴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老夫还当你编谎话来骗我,不想,你当真身怀绝世武功。子,你这《金相神功》好厉害!”

    金麟儿:“谷主若喜欢这功夫,我可以教你,只求你救救我大哥。我与他相依为命,他是我至亲,是我此生唯一至爱,只要您愿意救他,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只要不违仁义。”

    金麟儿吃力地爬起来,发现腿上方才被击中的地方,已经鼓胀充血,像包了两个馒头似的。

    但他仍旧坚持单膝跪在穆天枢面前,双手抱拳,道:“谷主,我这人不会撒谎,其实我们两个都不是坏人,不期望能被归离谷收留,一旦大哥有所好转,我们马上离开此地,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傅青芷先前不敢话,怕自己越,穆天枢越是不肯帮忙。

    眼看穆天枢的态度有所松动,她就边帮他捏肩垂手边帮腔,道:“爹爹,他们可是整个武林盟的狗熊们联手对付的人,是虽然本性不坏,但在江湖传言中,可是实实的大魔头。你那么喜欢同武林盟作对,今次就大发慈悲,帮帮他们吧。”

    穆天枢:“女儿,你为何这样想帮他们?”

    傅青芷尴尬地笑了笑:“他们是我在雍州认识的朋友,从前我在婆家常受欺负,他们帮我过好几次。再了,我是女侠嘛!”着,悄悄朝金麟儿眨眼,暗示他不要露馅。

    金麟儿支支吾吾道:“是、是的。”

    穆天枢轻哼一声,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负手沉吟道:“你爹赵朔,当真被武林盟的人杀了?”

    金麟儿举起却邪剑,道:“父亲并非为旁人所杀,而是自己跳下了秋枫崖。我和大哥下到崖底,捡了他的佩剑,就是这把。”

    穆天枢微微颔首,示意他把剑收起来,继而转向傅青芷,道:“女儿,我为你送嫁至凉州时,曾带你去过白海,上青明山拜访赵兄,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傅青芷是个西贝货,根本不知道这些。

    穆天枢自问自答:“当时你年纪,不记得自是寻常。爹不该把你嫁那么远,平白让你受人欺负。”

    傅青芷苦笑:“正因如此,我方能逃过一劫。”

    穆天枢感慨:“可惜,当年老夫未能找赵兄讨教几招。我久居归离谷,不问世事,没想到转眼间,金光教竟已覆灭。更没想到,赵兄一世英名,却生出个傻子。”

    “我有负父亲的期望,不仅当不了教主,无法光复金光教,甚至连唯一的教众,都没能保护好。”金麟儿低眉垂目,甚感伤怀,忽然把脑袋重重地往地上磕,“谷主,我爹不许我求人,但今日我求你,救救我大哥!”

    金麟儿磕头可得实实在在,三两下就已经把脑门撞出血来。

    穆天枢两眼一瞪,快步上前,抬腿把脚掌垫在他面前的地上,被他的脑门装上,痛得跳了起来,大骂:“那你有你这样实诚的,你是要在我面前自尽?”

    金麟儿:“不,不是的,救不救人都是谷主的自由,我自然不敢以命相挟。但我实在走投无路了,只要有机会,总要全力尝试。若是此路不通,我还要留着命,想想别的办法。”

    穆天枢:“我可以帮你,但有一个条件。”

    金麟儿:“但凭谷主差遣,只要我能办到的,拼了命我也要……”

    “行了行了,起来!傻子,别没事就要死要活的。”穆天枢见金麟儿又想给自己磕头,气得一脚把他从地上踹了起来,“老夫要你的命做甚?你只要答应我,若我女儿遇到危险,无论是不是她的过错,你与你大哥必须挺身而出,你愿不愿意?”

    傅青芷全没想到,穆天枢会对女儿这么好,但她又隐约有些异样的感觉,或许是做贼心虚?她眼眶微热,道了声:“多谢爹爹。”

    金麟儿抱拳:“我愿意!”

    “行了,收拾收拾吃晚饭了。”穆天枢牵着傅青芷朝村落走去,半天不见金麟儿跟来。

    父女两个同时停步转身,走回去金麟儿身边,穆天枢扛起孙擎风,傅青芷扶着金麟儿。

    金麟儿只觉尚在梦中:“这就答应了?”

    穆天枢眸中带着狡黠神采,半点不像一个已过六旬的长者,颇有些阴阳怪气地:“我知道,你一定等着我抛出问题刁难你,让你去办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儿,你下定决心,要为救人舍身忘死,就等着抛洒热血,像个活菩萨似的牺牲。嘿,我偏不如你的意!”

    金麟儿:“我真不是在做梦?”

    傅青芷在金麟儿脸颊上掐了一把:“痛么?”

    金麟儿开心极了,摇头笑:“不痛。”

    金麟儿全没想到,穆天枢会如此轻易答应帮忙。

    穆天枢甚至亲自下厨,给他多做了几个家常菜。

    金麟儿在山中清修两年,许久都没有吃到这样有烟火气的饭菜,边吃边感慨:“我真是好运,不,应当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穆天枢吃饭必然要酌两杯,金麟儿不会喝酒,他就同傅青芷对酌,边吃花生边闲话:“老天爷才没闲工夫管你,是我在管你,明白?”

    金麟儿捣头如蒜:“明白!”

    穆天枢:“不过,你武林盟剿灭金光教,我是不信的。武林盟里的人,不是在勾心斗角、争名夺利,就是在行侠仗义,哪有那闲工夫去凉州为难你们?纵然是他们愿意大费周折,可官府总不是个空摆设。幕后黑手,必定是刘威那白眼狼。”

    刘威乃是当朝天子点名讳。

    金麟儿点头:“是,华山派薛掌门就是这样的,他当时在闭关清修,没有理会天子号令。”

    穆天枢失笑:“什么华山掌门?明明是你外公。我曾见过你母亲,都是当娘的人了,还像个姑娘似的,古灵精怪,敢抱着孩子来我这儿讨水喝,喝光了我藏在地窖里的女儿红。我你长的像她,脾气也像,但看着没她聪明。”

    金麟儿:“没想到,我们竟有这样的渊源。如今,我和大哥都在被通缉,但谷主放心,他一有好转,我就马上带他离开,不会连累你们。”

    “老夫难道会怕那姓刘的?”穆天枢哈哈大笑,在金麟儿胸膛上拍了两下,“他若敢闯入我归离谷,我就名正言顺地把他给杀了,给摇光封个公主做做,想必也很有趣。”

    傅青芷皱眉道:“爹爹,你不要总这种话,在家里的多了,出去怕是要顺嘴,当心那姓刘的心眼儿,会来为难你。”

    第二日,金麟儿很早就醒了。

    但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生出一种习惯,习惯抱着冷冰冰的孙擎风,把耳朵贴在他心口上,期待着听到他的心跳。

    一听就是半天,甚至会忘记吃饭。

    然而,每次听到的结果都一样,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什么都没有。

    金麟儿知道孙擎风的魂魄尚在体内,常常躺在他身旁呼唤他,同他话:“大哥,昨日我又被人了,腿肿上的伤肿的像两个馒头。我才知道,你从来都舍不得真正下手我。”

    他摸着孙擎风的脸颊,手指滑过他瘦削的下巴,笑着:“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捅了马蜂窝,幻生符沾了水就不再有用,被师哥看到真容。你气得厉害,非要教训我一下,思来想去,最后揍了我的屁股,就揍了一巴掌,跟挠痒痒似的。”

    金麟儿明明是笑着的,可他的眼泪却已经滴了下来,落在孙擎风的脸上:“可我还是哭了,就像现在一样。因为我惹你生气、让你难受,我就觉得特别难过。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求你别扔下我。大哥,我好想你。”

    “行行好,开开门!你有什么话,等他醒来以后再告诉他,你这么哭哭啼啼自言自语太吓人了。”

    穆天枢哐哐哐地敲门,把金麟儿叫了起来。

    他这人脾气实在古怪,答应了金麟儿以后,丝毫不拖拉,自己已经迫不及待要给孙擎风治病。

    金麟儿抹了把脸,还没反应过来:“我昨晚才把事发经过告诉您,您这么快就弄明白了,不用再准备准备?”

    穆天枢只觉莫名其妙:“我要做什么准备?要救他的是你不是我。我看你时时刻刻都准备着,这样就行了。”

    他手里拿着一盏铜油灯,除此而外再没别的东西,向金麟儿发号施令:“让你大哥躺平,两手都放在心口上,顺道把他脸上的眼泪擦擦。

    “那是口水。”金麟儿扯着袖子给孙擎风抹了把脸,觉得自己的动作太过粗鲁,有轻轻在他脸颊上揉了两下。

    穆天枢简直没眼看了,耸耸肩:“真不明白,你就那么喜欢他?你若要殉情,可别吊死在我家。”

    “这是护心灯。”穆天枢把铜灯塞进金麟儿手中,转眼一看,连忙喝止,“嘿!别什么好东西都塞给你大哥,这玩意儿是给你用的。”

    金麟儿一拿到宝贝,立马往孙擎风手里塞,被穆天枢“嘿”了一声,感觉自己跟行窃当场被抓的毛贼一样,尴尬地笑笑:“我借他摸摸。”

    穆天枢:“把阴阳招幡取来,这把招幡可是在华山上寻得?”

    “是,大哥,邱道长诛妖后,修建了九重镇魂大阵,阴阳招幡就是阵眼。”金麟儿依言行事,双手捧着招幡,送到穆天枢面前。

    穆天枢是所修之道虽非邪道,但与鬼煞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因此,对阴阳招幡这类法器甚是喜爱,将东西拿在手中反复观察摩挲,叹道:“全真道玄妙通神,邱真人法术高超,名不虚传!”

    金麟儿:“谷主若是喜欢,可留下自用,只请你在五年后借我一用。”

    穆天枢推辞不受:“你父亲曾向我询问过这东西,他设伏妖阵,只缺这一件法宝。我可不敢强占,免得他夜来入梦骂我。”

    作者有话要:  昨天五更,今日三更,虽然有点儿晚,但是希望这么好的晚上,能让大家看到温暖的一段故事。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