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流星雨。

    真正的星坠如雨。

    成群的流星从夜空中的一点迸发，坠落而下，星光瞬间铺开，映亮整片黑夜,也映亮了肖煜的双眼。

    山间的夜空很是清晰，那带着尾巴呼啸而过的流星，尾巴上晕开的光辉，触手可及那般清晰。

    很美。

    颜瑾站在肖煜的背后，不知道是在看流星雨，还是在看流星雨下的肖煜。

    奇怪的是，反而是这样的场合下，他却连能够记录下此时美景的电子设备都没有带来。

    过了一会儿，颜瑾在一旁轻声提醒道：“记得许愿。”

    肖煜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点都没有离开夜空。

    传每一颗流星坠落，就将有一个灵魂升天，把人们许下的愿望带到天上去。

    肖煜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许愿，他想要许愿，但是，或许是被眼前唯美绮丽的景象吸引了为数不多的脑细胞，一时间他的思绪混乱，如蝶舞纷飞，根本就集中不了注意力。

    原来今天有流星雨。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流星雨。

    在城市里，夜空总是看不真切，朦胧又遥远，再加上他那常年都需要熬夜赶稿的工作环境，这样奇迹般的画面，前世的话，最多也就是在电脑上见过罢了。

    前世的时候，有这么一天吗？

    肖煜不记得。

    大约是没有的。

    ……又是颜瑾。

    又是颜瑾将这些他前世欠下的美好体验，一一重现。

    肖煜把头抬得更高很高，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就抑制不住眼睛里的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令人愉快的时间里，他总是会不可避免地想到——

    如果颜瑾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会不会觉得，他并不是值得这一切的那个人。

    不管是这绝美的流星雨，还是比这星空更加令人心动的那份心意。

    肖煜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幸得到。

    ……

    短暂的天文奇景稍纵即逝，快得肖煜都没来得及许下任何一个愿望。

    瞬间的迸发后是长久长久的沉寂，千万光芒的在绝唱声中燃烧殆尽，最终归于黑暗。

    “吱吱。”颜瑾。

    “嗯？”

    “吱吱。”谢谢你。

    “单调了点。”

    颜瑾把肖煜举得高了点：“不来个么么哒？”

    肖煜一把推开的颜瑾的大脸，并且表示对颜瑾这种端着总裁人设还在这里卖萌的行为非常鄙夷。

    见肖煜不肯主动，颜瑾也不为难，自己凑上去亲了亲对方的肚子。

    “吱吱吱！”

    人设什么的不值钱。

    “许了什么愿望？”

    “吱吱。”出来就不灵了，所以不告诉你。

    “吱吱。”你又许了什么愿望？

    “嗯……”

    “吱吱。”不许用我用过的借口。

    “希望鱼的愿望能成真。”

    “吱吱！”你是笨蛋吗？这样有什么意义？

    “把我的运气分给你一点算不算意义？”

    夜里风大，颜瑾把肖煜捂在心口，他的声音比夜色还要温柔。

    “毕竟我已经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了。”

    ……

    短暂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一人一鼠就这样踏上了回程的旅途。

    这一次肖煜没有使性子赖着不走。

    他可是只善解人意的鼠，看见颜瑾手机上几百条催他回去的短信什么的还是会良心不安的。

    虽然在他的面前虽然蠢了点，但是颜瑾再怎么都是个总裁，对于yl还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可不能像上次那样影响到重要的大事。

    要知道对于那个订单的事情，肖煜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几千万的合同不签就不签了，肖煜实在是猜不透颜大总裁的逻辑，所以没办法，他只能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了。

    这要是真出了大事，颜瑾不心疼，他还替颜瑾心疼呢。

    事实上肖煜的良心不安其实并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作为不管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颜瑾本人的良心从来都没有痛过。

    如果颜瑾的假期数量和yl的业绩成反比的情况成立，而他的假期数量和肖煜的心情成正比情况成立，也就是，如果肖煜的心情和yl的业绩成反比的情况能成立的话，那颜瑾……

    丝毫不介意把yl关了。

    这个法一点都不夸张，如果出去了可能会有许多人不解，但是之所以不解，仅仅是因为在这个时期圈子里的众人还并不了解yl对于颜瑾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在不久之后该曝光的都曝光之后，许多人都觉得yl其实根本就没有开下去的必要。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肖煜面临着一个很大很大的难题。

    ，还是不。

    关于真实身份的事情，他至少已经纠结了一个多月了。

    不不不，或许从心锁的事情之后就开始纠结都不定。

    颜瑾对他越是纵容，他就对于自己一直在欺骗颜瑾这件事越是愧疚，同时，就越是不敢出自己的身份。

    万一出来之后颜瑾就不喜欢他了呢，毕竟人类时期的他和颜瑾的关系基本称得上是恶劣了。

    可是一直瞒下去也不行，他就要没有时间了。

    再怎么都现在临死前告诉颜瑾真相啊。

    肖煜甚至想过写个遗言邮件定时发给颜瑾，等他死了颜瑾救会知道真相，然后看在他已经死了份上应该就不会怪他了。

    但这个想法被肖煜自己否认了。

    他骗不了自己，颜瑾对他而言根本就不是那种一纸遗书就发了的存在。

    有些话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想亲口告诉颜瑾……

    回程的途中，不像是来时这么顺利。

    出发的时间有些晚了，天色也不是很好，上车前颜瑾就猜要下雨，果不其然，一半的路程都没有走到，雨就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细密的水珠敲在车窗上，倒是为这单调的归途增加了些乐趣。

    雨与雷，让夜幕瞬间笼罩了下来，明明时间还不算太晚。

    耳边隆隆响起雷声，道道白光撕裂天空。

    春日的第一道雷，标志着仲春的开始，万物出乎震，震为雷。

    是为惊蛰。

    “夜宵想吃什么？”颜瑾开着车，顺口问了一句。

    “吱吱。”什么都行。

    认真思考问题的肖煜心不在焉地回答，就连雷雨声都无法传入他的耳朵里。

    “带回来了些坚果和蔬菜，到了家给你加餐。”颜瑾的心情很好。

    这两天肖煜玩得很开心，他自然也跟着开心。

    如果这一趟下来肖煜还是前段时间那郁郁寡欢的样子，那颜瑾简直要开始考虑移民的可能性了。

    “吱吱。” “嗯？”

    “吱吱。”流，流星雨超好看。

    “嗯，我也觉得。”

    话到喉咙口，肖煜还是怂了。

    过了一会儿……

    “吱吱。” “嗯？”

    “吱吱。”汤圆超好吃。

    “嗯。” “吱吱。”

    “嗯？”

    “吱吱。”我超喜欢你……这里。

    “嗯……嗯？”

    “吱吱。”四季山庄啦。

    颜瑾轻笑一声：“那我们下次再来，你觉得什么时候请假比较合适？”

    “吱吱。”不负责任！

    “嗯，没办法，谁叫我养了一只作天作地的宠物。”颜瑾很自然地承认了自己不负责任的事实。

    “吱吱。”你谁作天作地呢。

    “我。”颜瑾冷静道。

    肖煜哼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

    “吱吱。”我有一件事要。

    “嗯。”

    肖煜忸怩了半天，又盯着一旁认真开车的颜瑾看了半天，终于鼓足了勇气。

    为了能够更好地坦白自己的身份，肖煜在回程的途中强行要求坐副驾驶位，可以是很心机了。

    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就等着临门一脚了。

    肖煜在开口前甚至恶劣地想道，现在他们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间路里，颜瑾就算要发火也不可能在这里发火，等到他们到了家不定颜瑾的火气都消了呢。

    “吱吱吱。”我其实不是仓鼠精……

    明明现在是接近夜晚的黄昏，眼前突然亮得如同白昼。

    并不是春雷，不是天边的闪电带来的光。

    比那遥远的力量要更加可怕，比那苍白的光芒更加不详。

    这一瞬间，肖煜甚至感受到了强光刺激下来自眼球的疼痛。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像是要撕开整片天空。

    肖煜顶着刺痛的光芒转过头，从车子的前窗里看见了另外一辆车。

    他看见颜瑾慌张的双眼，他从未在颜瑾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他看见颜瑾甩开方向盘向他扑来，但是来不及……

    在巨大的撞击声传来之前——

    肖煜来不及想起今天的日期，来不及想起眼前熟悉到令他难受的车牌号，来不及想起对生或死的恐惧。

    他只想起那甜甜的汤圆，那灿若流火的星坠，他只想起颜瑾侧头低笑的声音，想起自己没来得及完的话语。

    在脑海中炸开的信息比封住他呼吸的潮水还要冰凉，他的大脑从未有过的清醒，清醒到在这一瞬间搞懂了一切。

    可现在，这些他都不在乎。

    他只在乎现在这个傻傻地扑倒在他身上的人。

    他嗅到温热的血，他看见眼前的世界宛若废墟的模样。

    而尖叫声堵在他的喉咙里。

    那一声——

    “颜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