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瑾！！” ……

    肖煜仿佛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过完了一生。

    但是，不对。

    他感受到痛楚，在梦里感受不到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在心脏都被撕碎的前一秒，他从梦中惊醒。

    此刻，肖煜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是人是鼠，是死是活，身在何处。

    他看见一个人，上去就揪住了人家的领子。

    “颜瑾呢？颜瑾在哪里？”

    “呃……”被抓住的人微微张开嘴，实在是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从这个吃瓜群众的角度来看，刚才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

    病床上被判了死刑的那个人突然睁开眼睛，然后就像是一个炮弹一样弹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就甩飞了支架上挂着的吊瓶。

    支架倒下的时候转向了一旁的设备，金属的尖头直接把显示屏给捅穿了。

    他还来不及起身，脖子上的领带就被这凶神恶煞的人一把抓在了手里。

    乒哩乓啷，砰啪桄榔。

    玻璃落地摔成碎片，满地狼藉。

    飞散的玻璃碎渣和飞散的透明液体，止不住晃动的金属支架和翻倒的仪器，像是一曲壮烈的交响曲。

    “兄，兄弟。”这人快要哭了：“你，你这是撞成神经病了啊？你，你冷静，神经病杀人能，能缓……”

    “颜瑾呢？！他什么样了？”

    “谁，谁……”

    “颜瑾。”

    “这，哦哦，yl的总裁，他，他早就出院了，咳咳咳。”

    听颜瑾出院了，肖煜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他的记忆开始回笼，理智也开始回笼。

    这时候，肖煜才发现自己能正常话了，而不是一开口就是吱吱吱。

    他低头，看见属于人类的手脚，他变回来了！

    他又是个人了！那种能自己画设计图，能开口人话，能在人类社会立足，能扑到颜瑾的……

    等等，最后一个先不要。

    总之，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让肖煜兴奋地想蹦一蹦。

    绝处逢生无疑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不过在这之前——

    “兄，兄弟，咳咳咳，你能不能先放，放一放……”那人止不住地咳嗽。

    “哎呦忘记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肖煜赶紧松手，此时他的注意力才终于落到了这个无辜地路人身上：“咦，你，你是老吴，隔壁人事部的？”

    “是我，是我。”老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颇有一番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点……”

    认出了眼前这人是si的同事，肖煜不免有些愧疚。

    老吴在公司里算是个老前辈了，肖煜刚来的时候也受到了对方的许多关照，后来因为不是同一个部门，渐渐地没什么来往，老吴属于那种老好人，哪里需要帮助总会去帮帮忙，一把年纪了职位倒是不高，但是人缘特别好。

    “没关系，没关系。”老吴连连摆手：“你才刚醒，有点不对劲是正常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赶紧回去躺着，我帮你叫医生啊。”

    “哦。”肖煜这才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房里，他迷迷糊糊地往病床那边走了两步，然后在床边坐了下来：“等等，老吴。”

    “怎么？”

    “我，我能不能问问发生什么了，我现在有，有点搞不清状况。”

    肖煜量了一下病房，别的没看见，就看见一地狼藉。

    贫穷使他有些心虚。

    “你还记得自己出车祸了吗，在桥上你超速撞车，整个翻到河里去了。”

    “我记得。”

    “你你是怎么回事啊，才得了奖就闹出这种事，别是被人给搞了吧？”

    老吴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不会吧，没人搞我啊……”

    肖煜挠了挠头，他现在的记忆倒是很清晰，变成仓鼠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他的记忆很乱，整天都有些浑浑噩噩，而现在，他的头脑非常清明，感觉好像想明白了许多事。

    怎么呢，主要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太混乱，让他清晰的头脑都都混乱了起来。

    但是车祸的事情他还记得挺清楚的，确实是他的刹车出了故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撞上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都是他自己的责任。

    “我撞的那个人是谁啊？”肖煜期期艾艾地问道，这算是他眼下最关心的问题了。

    “yl的总裁啊，你刚刚不是还在问吗？”老吴有些奇怪。

    果然是颜瑾……

    好吧，至少这一点可以确定了。

    “哦哦，那，那他没什么事吧？”肖煜的心又揪了起来。

    “还好，没闹出人命，不然，不然你……”老吴叹了口气：“你去撞人家，结果自己的车翻到河里，要不是颜总还有点人性，报警的时候特地交代了一句要把肇事司机捞起来，不然你现在已经见阎王了。”

    “那，那他……”

    “颜总具体的伤势没有对外明，但是我估摸着还行，这不连医院都没住就回去了。”

    “哦哦，好。”肖煜松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今天几号，现在什么时候？”

    “今天七号，快十二点了，你三月五号晚上出的车祸，抢救了好几次，昏迷了一天一夜，医生救不回来了，但我看你刚才……”

    老吴欲言又止。

    肖煜自己都有些尴尬，赶紧又连连道了几声歉。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自己好像全须全尾的，也没什么外伤。

    其实根本不用尝试，就看他刚刚那活泼劲，就知道他没摔断腿也没少条胳膊。

    “老吴啊，我觉得我好像没什么事，也没哪里痛啊，骨折都没有，医生怎么就我不行了？”

    “这我也不清楚，你昨天被推进去做手术，推出来那医生就已经尽力了。”老吴看肖煜这模样，也有些搞不清了：“那医生还是这里的什么金牌医生，这，这不能假话吧……”

    不知道为什么，老吴的只言片语，让什么东西在肖煜脑海中闪了一下。

    肖煜突然有了一个很荒谬，但又很合理的猜测。

    毕竟，这种张口就能胡八道，根本不管病患和家属心情的医生，肖煜还真的认识一个。

    也只认识一个。

    话是这么，应该没有这么巧吧。

    “那位医生姓什么？”

    “这我没问……昨天听你不行了，公司的人都来看你，但你家里电话不通，今天我想你这里不能没人，我就又来了一趟……”

    确实很符合老吴这个人做事风格，肖煜感激的同时又有些难受。

    原来他已经沦落到只能靠陌生人关心的地步了。

    “林洲呢？”

    “林昨天来过，今天早上也来过，才走，我算是过来换班吧。”

    “谢谢，真的。”

    “你这什么话呢，都是一个公司的，互帮互助应该的。”

    肖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如过没有经历过之前发生的事，他或许还会觉得朋友之前这些事都是“应该的”，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应该”的事情。

    就连朋友的存在本身都不是“应该的”。

    为了放松一下突然有些酸涩的眼睛，肖煜放开视野，环视了一下整个病房，然后，他在床头上看见了主治医生的龙飞凤舞的签名。

    医生的签名算是比较难认的一类了，但是如果是认识的人的签名，辨认起来的难度就要低很多。

    楚戈。

    ——你昨天被推进去做手术，推出来那医生就已经尽力了。

    麻蛋就知道是你！

    肖煜恨得牙痒痒。

    这货治病没治好几个，给人判死刑的能力倒是一绝。

    他要找颜瑾告状，绝对要告状！

    等着被收拾吧，楚戈你这混蛋。

    肖煜在心里的本子上给楚戈暗戳戳地加了一笔。

    然后，肖煜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起来，他真的变成了仓鼠，在颜瑾身边生活了八个月吗？

    这难道不是他在做梦吗？

    老吴他昏迷了一天一夜，难道这一天一夜里他做了一个长达八个月的梦？

    “你先躺着吧，我给你叫医生，还有这，这……”老吴扫了几眼地上的碎渣，压低了声音：“你一会儿记得自己刚醒过来神经错乱什么的，这医院我都是第一次来，这些仪器在外面见都没见过，这要是赔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肖煜很怂地点点头。

    “哎老吴……”

    连着两次出门前断，就算是老吴这样的老好人都有些生气了：“肖你有什么话一口气完行不行。”

    “最后，最后一个问题。”肖煜不安地搓搓手：“就是那个你知不知道我大概要赔多少钱啊。”

    老吴长叹了口气：“这我真的不好，但是听你得付全责，颜总是正常开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撞上去的呢。”

    “我怎么会去撞颜瑾，我当时我刹车出问题了……”肖煜有些语无伦次。

    “我当然是相信你的，可是你不知道，颜总那辆车少得这个数啊。”老吴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肖煜傻傻地接了一句：“劳斯莱斯幻影？”

    “你知道你还敢撞！”

    “……”

    “这事儿真的古怪。”老吴的表情非常严肃：“你们撞车的那地方犄角旮旯的连摄像头都没有，本来也不清是谁的责任，但是也不知道那个颜总是怎么想的，车里装了十五个摄像头，把你肇事全过程都拍下来了，你，这是不是看你这太跳了，故意来搞你啊？”

    肖煜尴尬地笑了笑。

    “我看是真的有鬼啊，哪有人会在车里装那么多摄像头，车头都装歪了，摄像头还都好好的？我看那年轻人长得倒是端端正正的，这做出的不是个人事哟。”老吴已经来时兀自分析起来了。

    肖煜：“……”

    如果他那八个月的记忆不是一场梦的话，他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颜瑾车里会有这么多摄像头。

    “你差点就醒不过来，这颜总倒是全须全尾地出院了，现在反咬一口你肇事，这摄像头在他手上，他想怎么就这么，这这这——”

    “老吴好了好了，”肖煜狂汗：“是我的责任，真的是我的责任，人家一个总裁不至于搭上命来陷害我。”

    “这可不准，你想想要是没了你，yl不就一家独大了？”

    老吴依然沉浸在他的阴谋论里。

    没办法，十五个摄像头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肖煜实在是没辙了，只好转移话题道：“老吴你去叫医生吧。”

    “好好好，你躺着啊，我去了。”

    “对了。”这一次，是老吴自己走出门之前回的头：“那个颜总是真的有鬼，你猜他这两天在干嘛？”

    肖煜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圈内都传开了，我们公司都有好几个人去，你这还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结果颜总居然大张旗鼓地给他的宠物办葬礼！”

    肖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