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严年道:“哎呀少爷, 你怎么整日想着这些……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严世藩声音中满是不甘和愤恨:“……我要的不止是银子, 是谁把我们严家逼到绝路,这辈子我都让他还回来!”
林蓁被他吓得一愣, 回过神来以后, 赶紧回到屋里, 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临走时严嵩还对他, 下次若是他做了什么文章, 尽管拿来, 自己可以帮他看看。
林蓁再三谢了,离开严家, 慢慢往国子监走去, 他这会儿才明白过来, 严世藩并不是穿越来的,他应该是死过一次的人, 所以他语调中才有那种一般人没有的一切尽在掌控的镇定, 还有什么都不怕的决绝。
望着南京夜晚黯淡的天空, 不远处秦淮河岸丝竹声带着一点慵懒, 这居然让他想到了“靡靡之音”这四个字。
他的属性4在宁波成功解决了两队商团争贡的问题之后又升了一级, 不知道为什么, 这次他看到的内容比以前要多。他首先看到了一副现实中发生过的场面——大内氏的船上,那个叫什么宗设谦道的日本了袁指挥扬长而去, 他身后却不是一队队大明官兵, 而是一片火海。宋素卿和为数不多的几个随从仓皇失措的一路逃出宁波, 到附近的官府中躲了起来。
宗设谦道的好运气也没有持续多久,他离开海岸没多长时间,就被海上的狂风吹到了朝鲜半岛,那里的人马上就将他们抓了起来并且押送回了明朝。随后,在公堂上,宋素卿的堪合符经验证已经过期,他也被关进了监狱。
就这样,市舶司的大门缓缓关上,赖恩被免职,继广东之后,宁波这里和日本的贸易也彻底断绝了。
明朝成了一座孤岛,又恢复了明初那种闭关禁海,自给自足的管理和生活方式。
随之而来的,是不断出现的铤而走险,私下里偷偷出海的明朝的商人和渔民,还有越来越多混进沿海的日本人。只不过这些人已经不再遵守任何的规则,老百姓对他们有了新的称呼:倭寇。
历史终于发生了变化,日本的商团没有造成那么大的破坏,宋素卿也没有逃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市舶司也不会被朝廷关闭,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而接下来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想让那个宋素卿发挥更大的作用……
果然不出林蓁所料,张璁和桂萼刚赶到凤阳附近,朝廷就下了新的指令,告诉他们皇上和群臣已经达成了共识,他们不必去京城了。张璁和桂萼面面相觑,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先回来再。
林蓁趁着拜访陈一松的空档,去看了看这两位垂头丧气地在刑部对坐的老头子。他和陈一松问他们道:“皇上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张璁愤然道:“杨廷和暂时向皇上妥协了,他同意把皇上亲生父母谥号和封号中‘伯父’、‘伯母’去掉,但是前面加上‘本生’二字,皇上派人传旨是“大礼已定”,告诉我们不用进京辩礼了!
桂萼也道:“只怕这根本就是内阁代拟的旨意,他们分明是有意欺瞒,皇上怎会看不出来呢?!”
张璁又道:“可是‘伯父’、‘伯母’的称号一去,只怕皇上‘辩礼’的心就没那么坚定了啊!”
林蓁的立场毕竟和他们两人不同,在他看来,皇上似乎和内阁再次各退一步,又达到了暂时的平衡。况且皇上这一步其实还是以退为进,去掉了父母尊号中那个“伯”字。林蓁知道,朱厚熜正在一点点为他自己争取权利,看似凌驾于这个皇帝之上的文官集团并不像之前那么牢不可破了。
张璁和桂萼返回南京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南京六部,严嵩自然也听了。这日他和一名来访的朋友论起此事,被严世藩听见,严世藩大吃一惊,问道:“爹,你是皇上下诏让张璁、桂萼进京了?”
严嵩觉得严世藩总是对这事的关注有些超乎寻常,于是便含糊地答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他们已经又折返回来了!”
严世藩紧皱眉头,抓着旁边的严年问道:“现在是哪一年?几月?”
严年不知道他又闹哪一出,只得道:“嘉靖二年,五月。”
严世藩的脸色越发阴沉,喃喃自语道:“不对呀?!”
在严世藩的记忆中,张璁和桂萼这两个靠“大礼仪”发迹的家伙应当一直到嘉靖二年的年底才鼓起勇气上了一份奏疏,而嘉靖三年四月皇上才下诏让他们进京。看来,这一世事情的发展,开始变得和前一世有些不一样了!
可恨的是,他经过多方探,听到徐阶仍然中了探花,他得意志满的回老家结婚去了。这至少明徐阶这边的事情还在按照原有的轨迹发展,可是张璁和桂萼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比原先提前了大半年就上了奏疏呢?!
严世藩那绝顶聪明的脑子不停转动,他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于是便急急忙忙拉住整理衣冠准备出门的严嵩,问道:“爹,这两天您有没有听浙中有倭人作乱,死了很多人?!”
严嵩怒道:“你……!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呀!日本国十年方来朝贡一次,此番使者已经带着贡品入京了,什么‘浙中大乱’,若是被旁人听见你这般言语,只怕你爹我也要跟着遭殃了!”
严世藩越发不解,他本来是想先让事情向前世那样发展,然后等宋素卿被抓,他再想个法子去搭救宋素卿,这样他就可以在朝廷海禁之后有一个得力的人帮他出海敛财了。可是现在看起来,还没等他出手,事情已经全都改变了。
到底是什么事,会是什么人造成了这种改变?严世藩一时还想不通,他回到房里又琢磨了起来,之前他一直没有下大力气催着严嵩进京,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年纪还,而严嵩进京的时机未到,但现在看来,既然事情不一样了,那么他也要加紧开始行动,严嵩不愿意上疏,那自己就替他上书!到时候箭在弦上,他老爹再怎么不情愿,也就不得不发了!
严世藩又跑到严嵩那里,把张璁、桂萼被赶回来的缘由问了个清清楚楚,然后,他回到自己屋内,坐在案边,略一思索,铺开纸就写了起来:“臣严嵩向来支持张璁和桂萼两人坚持要辨明大礼的主张……在尊号前加上‘本生’二字,不过是蒙蔽陛下的做法罢了,自开国以来,哪一位皇帝的亲生父母名号中有这‘本生’二字?!况且群臣仍让陛下继续称孝宗为皇考,这乃是趁陛下不觉,陷陛下于以不孝。《礼》曰:‘君子不夺人之亲,亦不可夺亲也。’那些礼部的官员用这种手段来欺蒙陛下,使张、桂二位不能入京与他们当年辩论,但是如果不把‘本生’两个字去掉,那么以后的人永远都会认为陛下就是孝宗的儿子……”
写完之后,严世藩自己读了一遍,甚是得意。前世他就经常为严嵩代笔,这事情做起来是轻车熟路呀!想不到他刚刚写完,严嵩就把他叫到跟前,对他道:“你自宁波回来后,整天在家胡混度日,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看你倒是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不如你随我到翰林院里多读读书,往后我给你捐一个监生,强似这般四处生事。”
严世藩本来还想去见从牢里出来的程老二,听他爹这么一,整个人都蔫了。他把奏章交给了严年,让他务必送到张璁那里,然后便垂头丧气地跟着严嵩去翰林院了。
林蓁对严世藩这一番准备一无所知,但他隐约觉得这家伙绝对不会消停,所以当他在翰林院里碰见严世藩的时候,也颇有些吃惊,问严嵩道:“严大人,您怎么把公子带到这里来了?”
严嵩道:“唉!我怕他再四处乱跑,只能亲自管教他一阵。”罢,又对严世藩道:“你就在那边读书,若有什么不懂的,好好的向维岳请教,听见了么?!”
严世藩无精采地点了点头,捧起一本书乱翻了起来。这日另一位监生病了,只剩林蓁一个继续和严嵩一起收拾旧书,严嵩嘱咐他道:“我算选一批古书送到京里去。这南京国子监毕竟人手缺乏,这书籍的保存嘛也不甚得当,这些比较重要的书若是放在这里,只怕早晚会变成一堆废纸,不如送到京城,让那些庶吉士们重新整理编纂。”
林蓁连忙点头称是,看着坐在角落的严世藩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坏事,林蓁心想,跟严世藩套套近乎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毕竟他现在升级很慢,系统给出的提示有限,放着严世藩这个现成的资源干嘛不用呢?
谁知跟着严嵩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就到了午膳时分,严世藩有些坐不住了,因为快到了他和程老二约定见面的时候,他灵机一动,对严嵩道:“爹,我肚子饿了,想出去吃点东西。”
严嵩一看他那副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没盘算什么好事,便道:“这后面就有用膳的地方,你还要去哪?”
严世藩道:“你们南京翰林院的伙食,比喂猪的也强不到哪儿去,我才不想在这儿吃……”他估计严嵩绝对不会让他一个人出去,于是便伸手拉住林蓁,道:“不然就让这个什么林监生和我一块去,这下子爹你总该放心了吧!”
严嵩叹了口气,道:“也好,你在这坐了一上午,想必是也有些闷了。维岳,你就与他同去吧……”
着,严嵩从腰间掏出一串钱,道:“你们就去街上买些点心,下午早早回来,不要惹事。”
严嵩一出翰林院的门,马上就换了一副模样,他回头看了看低眉顺眼跟着他的林蓁,心想,要是把这子收买了,以后行事就会方便很多。
林蓁一抬头见严世藩盯着自己,赶紧道:“严公子,咱们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