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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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安压低声音, 道:“皇上在杨阁老面前痛哭过,也哀求过他, 还曾经赐给杨阁老和当时的吏部尚书毛澄金币, 可他们仍然丝毫不肯松口,还好这时候那个张璁挺身而出, 因此,现在皇上对他十分看重……”

    林蓁知道朱厚熜一开始入京的处境肯定不会太好,但却不知道当时杨廷和竟然敢如此驳朱厚熜的面子, 而朱厚熜看来是胡萝卜大棒都用上了, 也没把杨廷和争取过来,杨廷和真是不了解朱厚熜啊,他如今能安安稳稳的致仕在家真是一个奇迹。

    林蓁叹了口气, 道:“唉,只可惜当时我守孝在家, 错过了上一次的乡试、会试, 不然我就可以早些进京了。不过,我对论礼并不熟悉,即使考上了进士进了京, 只怕也是无济于事啊!”

    骆安道:“阿蓁你不用自责,你在南京两年,不是也帮了皇上许多吗?皇上对陆大哥夸赞过你的功劳,南京的官员屡次上疏, 屯门海战、宁波争贡, 皇上都看在眼里呢。”

    林蓁明白了, 应该是陆炳让骆安来给自己补补课的。这样,下次他见到朱厚熜的时候,心中就有数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陆炳希望自己知道的应该不仅仅是这些,果然,骆安接着道:“嗯……还有,虽然席书、方献夫都是王守仁的弟子,但皇上对王守仁本人似乎颇有些微辞。皇上他听你拜王守仁为师,又在潮州聚众讲学,也、也在陆大哥面前抱怨过几句,往后,你还是不要太过在人前提起这些事情的好。”

    林蓁充满感激的点了点头,道:“多谢骆兄,我都记下了。”

    两人用了些酒菜,气氛轻松了些,他们又开始回忆先前在王府里发生的许多事,到当时骆安扮做魏老汉的女儿,引得一众恶人被朱厚熜抓了个现行的那一幕,骆安笑道:“那件事不提也罢,要不是因为你和陆大哥让我做,我才不干呐!”

    林蓁一想,也笑了,道:“不过也多亏你肯舍身替那位魏姑娘,才让当时是世子的皇上承袭了兴王爵位后,下定决心整顿田庄,其实还是你功劳最大。”

    骆安道:“我不敢称功,不过阿蓁你知道吗,我听那位姓魏的姑娘也在京城,去年陆大哥找了个地方把她安置了下来,不过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这倒让林蓁有些意外,他对那个魏姑娘印象很深,原因嘛……当然是因为她出众的相貌,虽然那时候林蓁年纪还,但她那秋水般清澈明亮又带着几分哀伤的双眸即使是如今回想起来还好像刚刚就在眼前一样,其中的光芒会让人胸中不觉一窒。她……大概是林蓁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了吧。

    到这里,骆安站起身来,道:“我该走了,我后半夜还要当值呢。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凑到林蓁耳边,道:“这是黄公公嘱咐我的,是以前皇上赏给你的那枚印章,皇上他可是在意的很呢。你一定要带在身上啊!”

    黄锦也还没忘记自己,林蓁心头不觉一暖,他还没来得及再次道谢,骆安已经对他一拱手,迈步走入了外面沉沉的黑夜之中。

    会试的结果还没有揭晓,朝堂上却又起了风波,张璁、桂萼的官职都升了一级,尤其是张璁,没有入过翰林院的他居然一跃成了文渊阁大学士,又因为席书因病引退而接替了礼部尚书的职务,眼看就要和杨一清分庭抗礼了。

    不仅如此,听皇上还赏给了他一枚银章,这样,他所上的盖了章的奏折就是密折,无论内阁还是司礼监都没有拆阅的权力。

    迄今为止,所有支持议礼的人都一路高升,只有严嵩,仍然默默地支持着他的“教育工作”,丝毫没有入阁的可能。

    就在官员和士子们对张璁的升职速度之快错愕不已的时候,会试揭榜了。人们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了会试的结果上。

    对满面焦急的考生们来,这可是一辈子中头等重要的大事,三月二十七日,不少考生还有游手好闲想要靠送喜报赚点赏钱的人早早就等在了礼部门外,想要尽早听到消息。

    林蓁本来也想跟着翁万达去瞧瞧,结果离的老远就看见礼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竟然还有人等的着急,往院里边扔瓦片的。林蓁摇了摇头,道:“算了,翁兄,我还是回去等吧。”

    他刚一转身,就听见有人高声叫道:“出来了出来了!榜贴出来了!”

    林蓁心里一紧,回头看去,只见一众差役吆喝着赶开人群将那张盖着礼部大印的长长一张红榜恭恭敬敬捧出,开始往墙上贴。

    翁万达告诉林蓁,这叫做“正榜”,也称做甲科、甲榜。还有一榜叫做“副榜”,是从没排进正榜的考生中选出来的,以前副榜也可以参加最后的殿试,但正统之后,副榜就不能参加廷试了。在林蓁听来这就叫做“安慰奖”。正当林蓁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有人喊道:“景仁!你是头一名,你中了会元啦!”

    景仁是赵时春的字,原来会元是他,十八岁的会元啊,真不简单!林蓁往人群中一看,隐约见赵时春面带喜色,抱拳拱手,接受着众人的祝贺和羡慕的眼光。林蓁开始有点着急了,翁万达不知道去了哪里,自己的名字到底在不在那长长的红榜上呢?

    他被一层层人群堵在外面,正跳着脚往榜上瞧,却见翁万达扒开众人,从里面挤出来了。他容光焕发,一见林蓁就哈哈笑了起来。林蓁放心了,看着样子,他们两个应该都中了。

    果然,翁万达抬手使劲拍了拍林蓁的肩膀,道:“阿蓁,你真厉害呀,第十二名!”

    林蓁长长舒了口气。就在方才那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在山都乡等待消息的程氏、林学、莹儿、林老太太,甚至还有林毅斋,那晚来拜访自己的骆安……以及和骆安一样,那些曾经与他朝夕相处,却又许久没有见过的人,他身上不仅系着自己的前程,还有这些人的期望呢。

    不知道为什么,林蓁跟在不断兴奋的回头谈论会试结果的翁万达后头,听着翁万达列举那些上榜的他们熟悉的名字,他心里,却又莫名其妙的有点怅然若失。就好像一场长跑终于到了终点,心里知道应该停止,两只脚却仍然下意识的想接着前进。礼部门口仍然挤着或是欣喜或是懊恼的士子们,林蓁再次回头看了看,有人黯然离去,有的人却在大嚷大叫,甚至痛哭流涕,不相信自己落第了。林蓁抬手按在胸口,努力让让跳的越来越快的心平静下来——他开始想,下一站,应该去哪儿了呢?

    他的思绪渐渐转移到了即将到来的殿试上——殿试虽然一般不会淘汰任何一人,但是殿试后的排名却很重要。根据殿试上所作的廷论的优劣,阅卷官会将举子们分为三等,三百多人之中,一甲只有三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数十人,剩下的则是三甲。

    这个排名对新科进士的前程影响是深远的。考中一甲的三人会被直接授予翰林修撰、编修的职位。二甲、三甲中,排名靠前,较为年轻优秀的将进入翰林院观政,称为“庶吉士”。稍逊色的则去六部观政,称“观政进士”。庶吉士和观政进士都要考满才会授予官职。而剩下的新进士将被派到地方做基层官员,要再回京就要等上许多年了。

    这三条出路当中,能进翰林院当然是最好的。北京的翰林院可与南京不同,向来是储材之地。英宗后还有这样的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因此进翰林院观政的庶吉士甚至有“储相”之称。就林蓁所知,李东阳、杨廷和、杨一清、甚至阳明先生这一众名臣不是一甲就是庶吉士,刚致仕的首辅费宏是成化二十三年的状元。所以,廷试那一篇文章做的怎么样,绝对是会直接影响到进士们的仕途的起点高低的。

    如果被派出去做个县令,很有可能十几年都不能回京,根本无法接触到朝廷中重要的决策过程,能发挥的作用也就很有限了。林蓁暗自在心底琢磨,一定要把这篇文章写好才行!

    殿试是“天子亲策于廷”,也就是,这最后一次出题的人是当今皇上朱厚熜。当然,题目一般是由内阁拟好,由皇帝签字同意即可。不过,也不排除朱厚熜想要自己出题的可能……

    就在林蓁一边走一边琢磨殿试的事的时候,他的属性1和属性3各升了一级。他当然不指望系统能给他看一眼殿试题目,况且因为他中举的时间提前,他前世考的殿试题应该和这一次是不一样的。不过他还是有点好奇,前世中举以后他的生活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呢?

    脑海中这次蓝光和绿光交织着闪烁了起来。他所看到的正是这个时节的京城。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青年——这位青年大概二十二三年纪,他眉目疏展,愁容不再,满面喜悦的把眼前一张榜看了一遍又一遍。毫无疑问,他也通过了会试。不过,接下来他似乎有些不走运,大概长途的跋涉本来就让他虚弱的身体有些难堪重负,几乎是强撑着考完了会试,虽然修养了几日,但之后接连的欢庆让他咳病复发,又在床上躺了两天。殿试那天,他显然精神不济,去的比别人都晚了些。林蓁本想仔细看看殿试的经过,那画面却一转,眼看就从一座大殿前转到了殿内。只见众人上前领卷,那发卷的官员一个个嘱咐道:“礼部尚书夏大人有令,无论是经义还是策论,都应该遵循旧式,若是有谁标新立异,不守规矩,皆不予录取,你们明白了吗?”

    林蓁虽然听得清楚,但那名青年却似乎额头上冒着冷汗,低着头好像有些不适。林蓁再次发觉自己和他合为了一体,头脑中嗡嗡作响。这不禁让林蓁有些担忧,他不会是没听见刚才那个人的话吧?而且,以他如今的状况,这一篇五千字的文章,他到底写的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