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严嵩一听, 大惊失色, 他这一辈子搞搞学术, 搞搞教育, 都挺成功的, 就是在教育自己儿子这件事情上总是没有进展。但是这个严世藩, 你他不学无术吧,他天文地理五行八卦无一不通,但你要他才高八斗吧,他又不肯专心写文章做八股,整天一肚子主意不知道都是从哪儿来的。
严嵩一开始把家眷都送回了江西老家,他想让妻子和女儿回去看看先前有意定亲的那家人家如今过得怎么样了,虽然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女婿人选还是林蓁, 但严咸宵的年纪也不了, 如果她和林蓁没有缘分, 那么只能退而求其次早点完婚。
欧阳氏也询问过严咸宵她对林蓁的态度, 严咸宵只一切都凭父母做主, 回到江西之后她见了那位姓黎的邻乡人,却表示自己暂时还不想出嫁, 严嵩的妻子欧阳氏揣摩着自己女儿的意思,估计她还是中意林蓁多些, 于是便把这意思转达给了严嵩。
严咸宵比林蓁大一岁,严嵩虽然有点着急, 但他这女儿相貌文才都算得上是出众, 就算嫁不了林蓁, 在京城里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还是不成问题。于是 ,严嵩今年年初就派人回到老家,算把一家老都接到京里来生活。
欧阳氏和严咸宵当然没有什么意见,但问题却出在严世藩身上,这两年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江西,听是跑到宁波去了。严嵩虽然担忧严世藩的人身安全,但又转念一想,严世藩在南京的时候就常常四处惹是生非,结交的都是那些不学无术的权贵子弟,如今就在天子脚下,又是这么敏感的时候,严世藩如果呆在北京,不定会生出事端,或者阻挠严咸宵的婚事,于是他干脆就告诉来报信的人,让严世藩暂时不要进京。
谁知道如今他妻子女儿还不曾到,这严世藩却早早来了,这怎么能让他不烦恼呢?而且,严世藩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在严嵩看来都十分莫名其妙的人物——站在最前头的是一个道士,灰黑的脸,身材消瘦,一件青绢的道袍挂在身上,就好像旌旗一样飘飘荡荡,而且一双眼睛略略眯缝着,严嵩直觉他是个江湖骗子;还有一人又高又壮,穿着绢袍,带着瓦楞帽,脑门上一道伤疤,不商不士的,像个市井无赖;另外一人摇着洒金的扇子,穿着直裰,带着方巾,虽然是个读书人,却长得贼眉鼠眼,一点也没有读书人的正气。
严嵩不仅皱起了眉头,他把严世藩叫到一边,对他道:“庆儿啊,我你进京来也就罢了,怎么带了这些……这些人来,他们都是做什么的啊?”
庆儿是严世藩的名,欧阳氏在家中常常这么唤他,严嵩希望严世藩多少能看在欧阳氏的份儿上老实点,多少听听自己的话,不要想起一出就是一出,动辄就和自己作对。
谁知道,严世藩神秘的一笑,对严嵩道:“爹,他们除了那位段真人之外,其余的都是我的仆从,一个个好用的很,爹,这位段真人,我可得好好给你引荐一下!”
严嵩看了一眼为首的那道士,那人摸着胡子,一副故作深沉的模样。他气呼呼的瞪着严世藩,低声道:“什么段真人?!你怎么又和这些术士搅在一起了?庆儿啊,你好歹也体谅一下为父为官不易,不要给为父再找麻烦了!”
严世藩四处看看自家这个院,把嘴一撇,从腰间掏出个包,对家仆严年道:“来,严年,拿着这银子,带段真人找个京城最好的地方歇下,让他们都听段真人使唤,明日我再亲自去拜访!”
见银子包沉甸甸的,那几人都面露喜色,看得严嵩对他们更加不齿。严世藩却毫不在乎,对那什么段真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目送他们去了,这才转过身关上门,对严嵩道:“爹,我这次回来是来帮你升官的!”
严嵩已经被他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背着手往屋里走去,哆哆嗦嗦的道:“唉,升官?我怕你是来给为父送终的!”
严世藩虽然心狠手辣,向来没什么道德感和同情心,但对自己的老爹还是有点感情的,想起自己前一世就没能给自己的爹送终,反而让他老人家白发人送了黑发人,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了,一边随着严嵩进屋,一边道:“爹,张璁已经入阁了,你算怎么办?”
严嵩根本不看严世藩,自己坐回案边,道:“他入他的阁,与我何干?!”
严世藩道:“爹,如今的时局,和原本的模样不同了,我有几个法子,能帮您老人家赶走张璁那个不识时务的家伙,早早入阁!”
严嵩把桌子一拍,笔墨洒的到处都是,他喝道:“世藩!你的这是什么话,入阁,入阁,我如今在这安安稳稳做着国子监祭酒,这就是皇上最大的恩德!那阁是好入的么?阁老的位子是好坐的么?我严惟中自认没有这个本事,你也别为此费心了,还是回你的宁波,做你那不知道什么事去,只要别祸乱了国法,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严世藩一看这劲头,要是不给严嵩交交底,估计今天的对话就到此为止了。他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道:“爹呀,我问问你,去年是不是宫里是不是来了个邵真人,颇得皇上赏识的?”
一听严世藩不那些入阁的胡话,严嵩心情稍微平静了点,微微点头道:“你的是邵元节邵天师?他可是个得道的高人,去年替皇上祈雨祈雪都很灵验,我也见过他一面,确实有些在世神仙的风骨,哪里像你带来这人……唉!”
严世藩得意的道:“这就对了,爹,皇上特别信奉道教,谁能为他推荐这些方士,谁就能升官发财。你要是不信,我告诉你,就是今年,这个邵天师就会被奉为‘致一真人’,将来皇上生儿子都得靠他!”
严嵩一听这个,倒是有些惊讶,他确实知道皇上已经为邵元节拟定了封号,就是“致一真人”,这正式的圣谕还没下呢,严世藩怎么知道的?
他稍稍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道:“即便如此,那又如何?皇上来自安陆州,那地方本来就道教盛行,我听先前兴王府中也有不少道士,都是德高望重的法师、真人。况且皇上他又不曾沉迷于此,刚即位的时候,还曾经下令拆除京中的寺庙道观,他如今修道不过是修身养性,这没什么不好的。”
这回轮到严世藩纳闷了,根据他记得的,嘉靖是个很迷信道教的人,严嵩掌权的时候,宫中每年用于祭祀的黄蜡能用掉二十余万斤。为了进行斋醮活动,各地都盖了道观,如今大礼议快结束了,正该是这些道士们入宫受宠信的时候。他带来的这个术士,名叫段朝用,上一辈子就是因为自称会“点石成金”,解决了嘉靖想在宫中修道但是缺钱的问题而一步登天的。
只不过,这世上哪里有点石成金的法术呢?上一世的段朝用不过通过武定侯郭勋接近皇帝,又取得了本来已经在宫中地位稳固的道士邵仲文的信任,施展瞒天过海,空手套白狼的把戏,把从郭勋和其他人那里骗来的银子假装是他“炼”出来的罢了。
可惜,后来这位段朝用段真人资金周转不灵,被嘉靖发现了,才治了罪,但对于现在的严世藩来,资金并不是个问题,他绝不会让段真人的资金链断裂,他希望自己的老爹能抢过前世郭勋的功劳,做这个把段朝用引荐给皇上的人。
可是刚才严嵩,朱厚熜现在并不是特别沉迷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重生,这皇帝也转性了?严世藩想了想,又问严嵩道:“那,那皇上他身体如何?他不服丹,不炼药了?”
严嵩手一抖,刚要放下的砚台又掉在了桌上:“混账!皇上他老人家的龙体,也是你能问的?皇上年不到二十,正是年轻力壮呢,服什么丹药,我看你倒是该吃上几幅清神醒脑的药才是!”
这也不对,严世藩闷闷的站了起来,在屋里踱步,这两年自己光顾着张罗在双屿岛上跟日本人做生意赚钱的事儿了,忘了关注一下朝廷的动向,这就叫做分身乏术啊!原来朱厚熜可是个病秧子,只要有点风吹草动,那没有五天七天是绝对爬不起来的。难道现在他也跟正常人一样健健康康的了?!
不过,这些都难不倒严世藩,他把手一拍,心想:他不修道,我想法子让他修道,他不服药,我想法子让他服药。自己现在拿出来的这点钱,不过是钓饵,到时候要钓上来的,可绝对是一条大鱼!
这边林蓁一行人听了大半个时辰的戏,只见这馨翠楼的女子装扮起来,果真一个个姿容绝丽,如同天仙一般。在林蓁眼里,她们和穿越前那些照着一个模子整出来的明星不同,各自都有各自鲜明的气质,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有的弹,有的唱,有的舞,有的风流,有的庄重,不尽的娇态,看不完的春情,林蓁还真有点“温柔乡里胜求仙”的感觉。
谁知旁边有人窃窃私语道:“不知今天是否有幸见一见薇姑娘?”
林蓁听了,有些好奇,问身旁带他们来的那位家住京城的朋友道:“我听他们都在谈论什么‘薇姑娘’,这薇姑娘是何许人也呢?”
那朋友哈哈一笑,刚想开口,忽然却见所有人都平息凝气,上下三层楼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厅中的烛光瞬时熄了一半,这戏台子上半明半暗,有两个眉清目秀的厮搬上来一座精巧的屏风,过了一会儿,屏风后才袅袅娜娜走上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