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严世蕃回来了?!林蓁还没起身, 就见年长了几岁的严世蕃晃晃荡荡, 哼着曲儿, 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身上一股浓浓的香味,林蓁似乎在哪儿闻到过似的,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还唱着:“楚、楚馆云闲……秦楼月冷……缘何书、书也无……”
慢着, 这几句唱词林蓁林蓁听着也挺耳熟,他还没来得及细想, 耳边就响起了严嵩的训斥:“你这混账东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你这几天到底到哪儿去了?!”
严世藩显然还有点微醺, 他那一只眼眼珠子溜溜一转,刚想话,却瞥见了立在严嵩身边的林蓁。他他哈哈一笑,道:“好!好, 这个书呆子,也比那姓沈的强!”
他这话的有些奇怪,更令人奇怪的是严嵩的反应, 严嵩以前无非就是板起脸来骂严世蕃几句,这回却气的七窍生烟, 马上喝道:“快快快严年, 把他领到后面去, 别让他出来给我丢人现眼!”
严世蕃自己摇晃着走了, 从林蓁身边经过的时候,林蓁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这香气,这曲子,不是来自于馨翠楼吗?严世蕃一个十几岁的孩,他到那去干吗?去寻花问柳了?那儿的消费水准连林蓁这样的殷实之家都难以担负,他哪儿来的钱呢?林蓁正在疑惑,严嵩陪着笑脸,道:“哎呀,维岳,这个逆子,我是管不了他了,回到南京也好,省的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又给我惹出什么祸来!”
两人又闲谈几句,林蓁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了。严嵩命严年出门送他,林蓁觉得严年岁数也不了,推辞了一番,自己有厮来接,无需相送。果然林柱儿不一会儿就到了,林蓁便谢过严嵩,和林柱儿一起往巷外走去,林柱儿见林蓁脸色有些发红,担忧的道:“哟,您喝了酒了?早知道我就该想办法弄一顶轿子来接您了……”
林蓁摆了摆手,道:“这一点酒,没什么妨碍,对了柱儿,阿妈她们睡下了吗?”
柱儿刚想回答,却听有个丫头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喊道:“林公子,林大人,我们姐有话要对您!”
这一声可把他主仆二人吓了个半死,他们转身一看,身后的墙根儿下站着一个丫鬟样的女孩儿,一脸焦急的看着他们,道:“林大人请留步,您能听我几句要紧的话吗?”
林蓁诧异地问道:“你……你是谁的丫鬟,你们姐到底有何事要找我?”
那丫头上前低语道:“哎呀公子,您不知道吗?我是严府二姐严咸宵的丫鬟啊,我们老爷这次请您来,是有意探探您家中情况,将我们姐许配给您的!”
林蓁一听,刚才严嵩的许多问话在他脑海中浮现,他马上就明白了,道:“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他怎么一个字都没透露呢?”
丫头忽然警惕的看着林蓁,道:“林大人,您想娶我们家姐吗?”
林蓁看丫头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有趣,问道:“婚姻大事,自然要好好考虑,怎么?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觉得我配不上你们家姐?”
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巷子外,丫头后退一步,借着林柱儿手里提的灯笼的光,煞有介事的量了林蓁一番,评论道:“嗯,林大人您长得挺俊,但要男子气概,您可不如沈秀才!”
沈秀才?这是个什么人?林蓁忽然想起严世蕃的话“比那姓沈的强!”林蓁一下子没心思逗她了,认真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清楚,莫非你们家姐已经心有所属?这个沈秀才就是她的意中人?!”
丫头笑嘻嘻的道:“没错,我们姐没看走眼,她林大人您少年聪慧,善解人意……”
林柱儿在旁边都听明白了,忿忿的道:“就是啊,算你们家姐明白事理,要不然我还以为你们眼睛都有问题呢!沈秀才?沈秀才能比得过翰林、状元吗?你刚才的那话,可真教人生气!”
丫头往巷子里看了看,道:“好了好了,那算是我错了,给林大人还有这位兄弟赔个不是。我长话短……再过几日,老爷就会让他在翰林院的门生跟林大人提起姐的亲事,老爷他是想着,若是林大人您也对姐有意,自然会派人来提亲的,若是您无意和我们姐定亲,那将来见了面也不尴尬。”
林蓁道:“我明白你们姐的意思了,我会婉言拒绝这门亲事的,你快回去吧。”
那丫头一脸焦急,把脚一跺,道:“不是的林大人,我们姐想……让您暂时同意此事!”
这回林蓁更惊讶了,道:“这……你们姐到底想干什么呀?”
林柱儿也道:“是啊,你你们姐中意这个什么沈……沈秀才的,还想让我们大人答应婚事,这是什么道理?!”
丫头叹了口气,道:“唉!您有所不知,几年前我们老爷把姐和夫人送回江西的时候,路上我们夜宿寺中,就碰到了这位沈秀才,他和我们姐虽未曾相见,姐却见了他在寺院墙壁上题的诗,姐爱他文采,又续了几句,两人作诗唱和,彼此都记在心里。谁知这次姐回京,在河北遇上了什么什么教的流寇,幸亏有人出手相救才脱离了危险。姐受了一点伤,不过很快就好了。”
这都能写话本去了,林蓁替她接道:“不出意外的话,救了你们的人,就是那位沈秀才,对不对?”
丫头激动的点点头:“正是正是!他如今就住在这城西的白云观里,姐想……”
林蓁又道:“……你们姐想让我先答应提亲,然后趁严大人放松警惕,和这位沈秀才私奔?不行,若是这样,我不能同意。”
丫头一听,更着急了,道:“林大人,您听我,我们姐和沈秀才两情相悦,姐还没开口跟老爷这事呢,少爷一听这沈秀才的姓名,就没完没了的对老爷他的坏话,老爷本来想派人去重重谢他,现在也暂时搁下来了。有少爷从中作梗,老爷和夫人肯定不会同意,我们姐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
林蓁一听,对这位沈秀才倒是好感顿生,严世蕃痛恨的人,那肯定不是忠臣,就是义士。他想了一想,问丫鬟道:“我问你,你们姐想去找那位沈秀才,沈秀才他可知道?你们可曾约好什么时候相见?这沈秀才的人品看上去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他家中是否有妻室呢?他对你们姐是不是也想你们姐对他一样情深意厚,这些你们都想过了吗?”
丫鬟一听,愣住了,道:“这……这个……”
林蓁叹了口气,道:“这样吧,你们姐既然信任我林维岳,我也不能辜负她的好意。这件事呢,我会尽力帮忙的。”
丫鬟疑惑的道:“大人,您,您怎么帮?”
林蓁凑了过去,声对他了几句,丫鬟转忧为喜,道:“多谢!我替姐谢过林大人了!”
她拜了一拜,又要再拜,林蓁赶紧拉住了她,问清了沈秀才的姓名长相,然后道:“好了好了,你快点回去吧,你记住,到了咱们好的日子,柱儿会来给你送信的,这段时间,你就让你们姐稍安勿躁,不要露出端倪,尤其是不要让你们公子起疑,记住了吗?”
丫鬟欢欢喜喜的答了声是!转身跑回严家去了。林蓁转过身来,对林柱儿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家啦!”
林柱儿一路上耷拉着脑袋,不解的道:“大人,那严家姐都不肯嫁你,你帮她干什么呀?”
林蓁道:“哎呀,我见过那严姐一面,她其实是个不错的女孩,这年头,她知道自己心中所爱,敢违抗父母兄弟之命也要和他一起离开,你不觉得这很难得吗?”
林柱儿道:“这有什么难得的?在咱们那儿,这叫不守妇道,要沉塘的!”
林蓁正色道:“柱儿,你跟着我,就得听我讲的道理,遵守我立的规矩,阳明先生了,‘我心自明’,追寻自己内心的想法,又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怎么不对了?况且男女之间的思念,自古有之,《诗经》有一篇道:‘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头两句就的是:池塘的堤坝上,长着蒲草荷花,后面呢,就是这位俊美的男子,让姑娘心生爱慕,日夜思念,辗转反侧,甚至哭泣不停——不定严姐现在就是如此,难道你不想帮帮她吗?”
林柱儿嘟囔了几遍“彼泽之陂,有蒲与荷”,又道:“这诗是挺好听,就是大人您呐,也该为自己的婚事想想,老夫人一天在家里念叨十遍百遍,我的耳朵都起茧子啦!”
林蓁微微一笑,道:“你多劝劝她就是,我再教你一首,怎么样?”
林柱儿在家深受林莹的影响,觉得自己不懂诗书,将来在一众仆人们面前就会抬不起头来,赶紧道:“好啊大人,您平时教的,的我都记得呢!”
林蓁道:“那就好,改天我要考一考你。嗯,刚才教了你一篇女子思念男子的,现在再教你一篇男子思念女子的,你听好了,这一篇叫做《汉广》: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哎,大人,咱们这是去哪儿啊?不……不回府上吗?”
林蓁加快了脚步,边走边道:“不,先不回府,我带你去个,你没去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