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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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的中年人听到‘腾挪之术’四字, 马上警惕的瞪圆了眼睛。他身旁另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道:“大人, 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出手抓这老道?”

    这在屋内端坐的中年人正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朱宸, 方才问话的是骆安,而陆炳此时也在屋内。听了骆安的话,他开口对朱宸道:“朱大人,再等一等,这姑娘自然会把段朝用的话都套出来的。”

    朱宸点了点头。陆炳和骆安前段时间查出这位段天师意图蒙骗皇上, 炼造的银器并不是纯银的,而献给皇上的药陆炳给了他一颗, 他也查过了,这药对身体根本没有什么好处,如今他们守在这里, 就是要亲自听听段朝用供出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好顺藤摸瓜,将这些人一网尽。

    朱宸站起身来,凑到墙边, 只听隔壁魏琼玉开口对段朝用道:“对了段道长,我听你就要开始为皇上炼十万两白银了,你既然能炼出这么多银子, 你做法的时候,多多少少也给我练一点, 让我些首饰, 好不好?”

    段朝用听罢大惊, 道:“什么?十万两白银?你是听谁的?!”

    魏琼玉道:“难道您不知道吗?这是工部王侍郎昨日对我的呀, 皇上要重修城西的白云观,然后还要在皇宫中建祭台,求长生,这些都要钱呀。工部已经收到了皇上的圣旨,就等三月后您把银子炼好,他们就可以开工了。”

    段朝用站起身来,在屋内焦急地一瘸一拐走来走去,边走边道:“糟了糟了,我早对那郭侯爷过这法子不能在皇上面前使,他非要让我进宫,你瞧,现在出了大乱子了。这可怎么办好?”

    魏琼玉故意疑惑的问道:“段道长,您怎么这么呢?郭侯爷可是告诉过我,您要炼多少银子就有多少银子,区区十万两又怎么难得倒您?那王侍郎还,十万两不知道够不够用,他正命人日夜计算,这几天就要把多出来的的费用呈给皇上过目呢。”

    段朝用颓然坐在了酒席旁边,他一点也没有了喝酒的心思。这边只听魏琼玉道:“道长,道长您怎么不话了?”

    朱宸、陆炳等人平息凝气,只听段朝用悠悠叹了口气,道:“不行啊薇姑娘,我……我看我在京城……呃……是难以炼出这么多银子来的,我还是回我的老家合肥去慢慢炼制吧,你……你回头告诉侯爷,就我先走一步,让他不要费心找我,等银子炼好了我自然会回来。”

    这回魏琼玉反而拉住了段朝用的袖子,道:“段道长,您别走,您等一等呀。不瞒您,郭守干虽然对我不错,但他骄纵得很,年少气盛,他又一直要带我回府,您想,侯爷府上太不自由,他还有妻子,有侍妾,我不愿随他去,他不会放过我的。您若是想离开京城,何不带上我一起呢?”

    段朝用本来想跑,听见魏琼玉想和他一起走,他的脑子一下就不清醒了,高兴地扶着桌案站了起来,抱着魏琼玉道:“薇姑娘,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魏琼玉点点头,道:“当然,你看我每日在这里迎来送往,结交的都是京城显贵,得罪了任何一人,别是我,就是这一栋楼里的人不定也会跟着遭殃,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也不想过了,不过道长,你可得告诉我你那黄白之术是怎么回事……”

    段朝用惊讶的看着魏琼玉站起身来,从床下搬出几个箱笼,里面都是她的首饰财宝,魏琼玉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儿,指着箱子里的金灿灿,明晃晃的宝物,对段朝用道:“不瞒您,我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金银珠宝,若是您有那炼银子的办法,我就不带这些累赘了,若是您那法子……您那法子……”

    她还没完,段朝用愤然抬手在案上一拍,震的盘盘盏盏哗啦啦啦响了起来,只听段朝用开口道:“什么黄白之术啊,都是郭勋他们想要让我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硬要让我施展的手段!薇姑娘,你赶紧收拾东西,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隔壁一众黑衣人起精神,认真的听着段朝用对魏琼玉滔滔不绝的了起来,原来严世蕃将段朝用引荐给郭守干之后,定远侯郭勋马上对段朝用吹嘘的黄白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知道自己靠大礼议的功劳赢得了朱厚熜的信任,但这份宠信却未必能够长久。道士邵元节在朱厚熜面前正得宠,但他毕竟年纪大了,还得找个接班的人。尤其是如今朱厚熜整顿了皇庄,宫内的用度就越来越紧张了,听还要对他们这些权贵积年霸占的土地下手,这些人见势不对,个个都在想办法阻止。

    正巧此时严世蕃这孩不知道从哪里得来消息,听宫里蒋太后病了,不过仅是病,用不了多少日子就会痊愈。郭勋和郭守干一合计,先把段朝用送进宫,让他呈上一套银具,就是炼出来的,有助于太后康复。

    段朝用哭丧着脸,对魏琼玉道:“那银具是我炼的,不过不是纯银的,我那是把郭勋给我的银子熔了掺了别的铜啊铁啊……方才炼出这么几样,平日里若是需要当众演示炼银之法,我……我就把那银子外面涂上黑炭,到时候在火上一烧,自然银子就显出来了,唉!我现在悔之晚矣啊!还有药丸,《抱朴子·金丹篇》:‘凡草木烧之即烬,而丹砂炼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其去草木亦远矣,故能令人长生’……”

    魏琼玉连忙问道:“怎么?这药丸真能让人长生吗?”

    段朝用苦笑一声,道:“《抱朴子》是晋人所写,你看哪个晋朝的人活到现在了?我师父把这法子教给我的时候嘱咐过我,千千万万不要吃这些炼出来的药啊……”

    他话音未落,只听门外有人喝道:“你自己都不敢吃的药,却将它献给皇上,你这大胆逆贼,居心何在?!”

    魏琼玉腾的从段朝用身边站起,迈步走向门口,就在同时,门被一脚踢开了,隔壁那些身穿黑衣箭袖的男子一拥而上,将惊愕的段朝用按在桌上五花大绑,拎起来就往门外拖去。

    段朝用这时才知道自己中了计,他先是对着魏琼玉破口大骂,被黑衣人了几个耳光之后,又怒气冲冲的道:“我是皇上亲封的天师,武定侯府上的贵客,你们也敢绑我,你们是什么人?!”

    那位为首的黑衣男子掏出牙牌在他眼前一晃,道:“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宸,本大人亲自来绑你这个江湖骗子,你还口出狂言,好吧,我们就把你带到皇上面前,看看你到底怎么为自己辩解……”

    段朝用吓坏了,又苦苦哀求起来,锦衣卫们根本不听他胡八道,随便从魏琼玉屋里扯了点布把他的嘴塞住,冒着雨从后面的巷子将他和程老二一起带走了。

    陆炳和骆安留下来收拾残局,陆炳对魏琼玉道:“维岳亲口替你求情,让我将你带出馨翠楼,我已经答应了他,不过,到时候提审段朝用时还要你上堂作证,这件事一结束,我就把你送走,你这几日自己保重吧。”

    面对着窗外的滂沱大雨,魏琼玉忍不住失声痛哭,她受苦受难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雷雨过后,第二天京城的天气果然凉爽了许多。张璁来到朝堂之上,发觉不少人都在议论昨夜段朝用被锦衣卫抓去的消息。早朝过后,皇上竟然一反这几日的态度,将张璁和桂萼叫到宫内,将他们先前密奏的奏疏又交到了他们手上,对他们二人道:“先前御史樊继祖和给事中夏言二人出城清理皇庄,将他们勘查所得写成了一部《勘报皇庄疏》,朕看过之后,深受震撼,这几年朕一直下旨将侵占的两万余倾土地陆陆续续退还百姓,且将皇庄改为官地,养蚕种桑,以充宫中支用。前些日子,夏言又上了一道奏疏《查勘功臣田土疏》,就在这里,你们拿去瞧瞧。”

    张璁一听夏言的名字 ,先是看了桂萼一眼,桂萼过,夏言最近都没有动静,结果他怎么又上疏了?!桂萼赶紧示意自己也不知情,同时瞟了瞟张璁的袖子,张璁这才想起,自己也有一份奏疏要上,这是他和桂萼结合了林蓁提出的那四条方略,连夜赶出来的。一经桂萼提醒,他急忙把奏疏拿了出来,对朱厚熜道:“皇上,臣知道您一直为此忧心,因此和桂大学士将我们二人先前所上的奏章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增添了一些具体解决的方案,还请皇上过目。”

    快到午膳时分,张璁和桂萼才离开皇宫。这一回,他二人心中既喜又忧,喜的是自己终于能下手清理那些勋贵的土地了,只不过这个功劳,那个叫夏言的又跳出来分了一杯羹……

    好在,没过几日,他们就等到了一个更好的消息,让他们忘记了夏言给他们带来的烦恼——杨一清致仕的要求被朱厚熜批准了!内阁的位置空了出来,至于谁能坐这个位子,朝堂上下没有任何疑问,张璁斗倒了杨廷和、费宏、杨一清这一众老臣,这位年近半百才考上进士,本来应该在南京呆一辈子的无名之辈,眼看就要坐上大明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宝座。

    这个时候,林蓁也高兴地结束了他抄书的使命,开始换了一种方式为这部《大礼全书》添砖加瓦。席春安排他和龚用卿接替了徐阶的工作,开始编写一些比较简单的章节。当然,他们写的不过是草稿,还要由徐阶先勘对之后,再由席春最后定稿。

    繁忙的翰林院外面,各种道消息层出不穷,除了杨一清的致仕,段朝用的被捕,最被人们津津乐道的就是林状元和一名姓沈的秀才在国子监祭酒严嵩家里“比文招亲”,结果林状元竟然输给了沈秀才的事。一时间,各种版本满天飞,人人都想把这桩八卦听清楚,甚至出现了以此为灵感的书本子和戏目,名曰:

    严姐情许书生,沈秀才文压状元。

    而正因为八卦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严嵩不得不叹着气,接受了自己的女儿即将嫁给不被严世蕃看好,而且连举人功名都没有的沈炼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