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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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蓁回到山都, 一乡的百姓竟然十有八九身穿着白衣,在道旁迎接林蓁。林蓁心中奇怪, 问过程氏才知道,原来这些年林学名气越来越大, 再加上家中的产业增多,着实存了不少银子,然而林学除了将林莹的嫁妆和程氏的养老钱备好之外, 其余的银子都拿出来周济百姓,这山都乡甚至金石镇里,许多人家都受过他的帮助, 如今他死了, 这些人感念他过去的好处, 都情愿身穿白衣来帮他料理丧事。

    这一切都让林蓁心中更加难过,他听着那些乡亲七嘴八舌的着林学平日的善举, 他心中想道, 林学心中他能有他们这样的家人是幸运的, 他有林学这样的兄长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如果不是林学, 他恐怕没有那么大的动力要入朝为官,千方百计立下功勋,这也是为了能给林学求一条活路啊。

    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林学的丧事办的十分顺利,头七已过, 林蓁强忍心中悲痛, 算去林学住的地方看看。林学住的是原先他的妻子一家的宅院, 是宅院,其实十分矮破旧,和原先他们林家的屋子差不多。林蓁心里纳闷,不知道林学为什么搬出家里,住在这种地方,结果屋门一开,他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林蓁吃了一惊,问道:“魏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魏琼玉也身穿孝服,双目红肿,但她的神色却很平静,她对林蓁道:“林大人,你进来吧,我有话要对你。”

    林蓁的脑子又乱了起来,心中闪过许多猜测,看样子,魏琼玉似乎就住在这里。她十分熟悉的烧上热水,为林蓁冲了壶茶,然后对林蓁道:“林大人,有件事情我想让您知道,也是想听一听你的主意。”

    林蓁有些紧张,也有些不安,他对魏琼玉道:“你吧。”

    魏琼玉一起身,深深福了一福,道:“林大人,您好心把我送回这里,我对您和陆大人的再生之情,实在是永世无法报答,然而我却千不该,万不该,喜欢上了您的兄长,甚至……”

    林蓁惊讶的看着魏琼玉眼含泪水跪了下来,道:“我……腹中有了令兄的骨肉……”

    魏琼玉接着道:“令兄死后,我曾想过和他一同赴死,但一想到这个孩子,我就没法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是正因为想到这个孩子,我更觉得我不应该活在世上,如果……如果他将来长大了,也背负着和林学一样的身世的秘密,那他又怎么能活的舒心呢?林大人,您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她正着,忽然程氏走了进来,看见魏琼玉跪在那里,程氏也声音哽咽,问林蓁道:“阿蓁,你……你都知道了?”

    林蓁先扶起魏琼玉让她坐下,然后又把程氏搀了进来,问程氏道:“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氏叹了口气,告诉林蓁,林学先前娶了那位姑娘,却从来和她都没有过夫妻之实,他当时只不过是为了搪塞林蓁,拒绝和林家其他的人入京才决定成亲的。成亲之后,林学帮那女子赡养照顾她的父亲直到老人去世,原本他和那女子商定,如果她想离开,自己会给她一笔钱让她到别处谋生,可是那女子还没拿定主意,就染上了伤寒,尽管林学悉心照料,她还是很快就去世了。虽然和这女子并未有肌肤之亲,但一段时间的互相陪伴,林学对这姑娘还是有感情的,心里一直非常难过,直到后来陆炳派人送来了魏琼玉……

    魏琼玉道:“原来令兄早就搬出了林家大宅,我二人一直不曾见过,后来老夫人和姐回来,我们阴差阳错见了几面,后来就互生情愫,终于几月前、几月前……”

    到这里,魏琼玉双颊通红,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才好。但林蓁也听明白了,他断了魏琼玉,对她道:“其实,我阿兄他也是个命运孤苦的人,你能在他生命的最后这一段时光里给他一点真正的温暖,我还要谢过你呢。”

    魏琼玉放声哭了起来,对林蓁道:“林大人,我原本就是青楼中人,配不上令兄,也配不上您的家事,我做出这种事情,自觉愧对您和老夫人,但、但我真没想到您会这么,我魏琼玉虽然今生受了许多的苦,但唯一的幸运就是遇到了林大人您。”

    林蓁摇摇头,刚想在劝她几句,告诉她自己会想办法处理她和孩子的事,却听程氏忽然道:“对了阿蓁,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要紧事,咱们家来了个仙女般的姑娘,带着许多的仆从箱笼,她……她她是来找你的!”

    林蓁大吃一惊,也来不及安慰魏琼玉了,拉起程氏,两人匆匆赶回了家里,回家一瞧,院里院外都站着人,虽然这些人身穿便衣,但林蓁一眼就看出他们都是精心挑选出的锦衣卫,他甚至看到了一个自己认识的人——骆安。

    骆安上前对林蓁一抱拳道:“阿蓁,听闻令兄的噩耗,我心里也很难过,节哀顺变罢!”

    林蓁回礼道:“多谢骆兄了,这来的是……”

    骆安听到神秘的一笑:“你何不自己进去瞧瞧呢?”

    林蓁走进院中,却听到了两名少女清脆的笑声,他往西厢房走去,站在门口,秋初温暖的阳光中,两名窈窕的女孩儿并肩站在屋里,欣赏着屋内一溜雕花花架上摆放着的四五盆花朵,只见那里面曾经的融融新绿已经长到了一尺有余,枝叶茂盛,开着金灿灿,银闪闪的花朵。莹儿敷在那另一名女孩耳边道:“姐姐,我知道这花是你给我二哥的,因为你呀,就和这花一样漂亮,对了,你身上还有这花的香气呢。嗯……这花开了以后,阿月姐姐也来看过,她这花可以泡水喝,尤其是夏天,能清凉降火。我二哥每次写信,都让我好好照料他们,所以我特地搭了这些架子……哦,其实,不是我亲自搭的,是我告诉大哥,他帮我搭的。”

    林蓁在门口停住了脚步,那两名女孩都转过身来,看着他。莹儿笑意盈盈,另一名女孩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复杂,她开口问道:“阿蓁,你……你还好吗?”

    林蓁走过去,问莹儿道:“莹儿,你知道这是谁吗?”

    莹儿眨眨眼睛,笑道:“我知道呀,二哥,这是阿秀姐姐。是送给你这些花的人。”

    林蓁转身望着朱秀婧,他们好久都没有见面了,但是,林蓁知道,自从在兴王府的院子里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自己就再也没有办法忘记她了。虽然两个人身份悬殊,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任何在一起的可能,但林蓁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不管是靠系统的帮助,还是靠自己的努力,他可以尝试一切可以尝试的办法,也一定要娶这位大明朝最尊贵的公主为妻。

    看着朱秀婧脸上淡淡的笑容和一抹愧疚的神色,他开口道:“不对,莹儿,这是你二哥真心喜欢的人。”

    他以为莹儿会惊讶的叫出声来,谁知莹儿把嘴一撇,笑道:“我早就知道啦。”

    林蓁笑了,朱秀婧也笑了,莹儿更是咯咯的笑了起来,她对林蓁道:“二哥,我也难过,我也想大哥,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你……你和阿秀姐姐,你们还有你们的日子要过。”

    林蓁在心中感叹,朱厚熜真是舍得,也正因为如此,原本是他亏欠自己,这样一来,倒好像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算了,能有这样的结果,其他别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这天夜晚,遥远的紫禁城中,朱厚熜心神不宁的站在殿门处,问黄锦道:“黄伴,你婧儿和阿蓁,他们会回来么?”

    黄锦躬身一笑,道:“皇上,林大人是多么心软的人啊,何况他和长公主早就两情相悦,就算您没有允许长公主前往潮州,林大人早晚也是要像您和太后求亲的啊。”

    朱厚熜什么都没,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将外袍一拢,重新走回暖阁,躺在榻上,再也不言语了。黄锦跟来一看,却发觉朱厚熜呼吸均匀,面色如常,似乎是睡了过去。他有些疑惑朱厚熜怎么入睡的如此之快,但又一想,朱厚熜这些日子颇为劳累,这回事情尘埃落定,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于是黄锦便将朱厚熜的衣袍盖好,奏章收起,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等待他醒来。

    朱厚熜正躺在榻上,忽然间青烟缥缈,他身边站的不再是黄锦,而是多次为自己做法祈雨的邵元节。他记忆中,邵元节才刚刚入宫不久,可眼前这人却已经白发白须,仿佛一夜之中老了十岁。他对朱厚熜道:“皇上,贫道大限将至,特地为皇上举荐一人,接替贫道的位置,继续为皇上您祈福。”

    朱厚熜心中奇怪,开口问道:“邵卿家,你的相貌,怎么一夜之间变了呢?”

    谁料到他出的话,却仿佛消散在了空气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反而在他身后,另有一人回应道:“如此甚好,快把此人带上殿来,让他当众展示一下他的法力。”

    朱厚熜惊讶的回头看去,却见这人身穿龙袍,貌似自己,却又不像自己,他中等年纪,眼窝淡淡下陷,狭长的脸,三缕长髯垂在当胸,双眸中透着猜忌和狠厉,又闪烁着琢磨不定的光芒。朱厚熜是极其聪明的人,他马上料到这是十年后发生的事。于是他瞧瞧退在一旁仔细观看,只见那邵元节推举的道士走上前来,他口若悬河,论起道法,的天花乱坠,朱厚熜定定的看着他,心中对这个人并不信任,可那十年后的自己却抚髯微笑,当即将他封为“秉一真人”。

    朱厚熜面色一沉,眼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在这位名叫陶仲文的道士的建议下,宫内日祷祀不断,宫外道观遍野,国库空虚,百姓怨声道载,原本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元气的大明江山从此每况愈下,尤其是陶仲文提议建造的极其宏伟的大高玄殿建成之后,从皇宫到平民,家家不见余财,入不敷出。

    陶仲文还在“皇帝”面前笑眯眯的着:“皇上您瞧,这‘象一宫’中,所供奉的‘象一帝君’,这就是按照您的相貌量身所造的,这,就是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