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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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康宫内, 太后终于回转些许精神了。

    太医就在外头候着, 见太后醒来宁嬷嬷忙把太后用惯的赵太医唤进来。

    赵太医沉吟良久, 收回手, 斟酌着心道:“太后娘娘虽平日注重着, 可到底……不若年轻时康健了,切勿动气伤身, 再用几副养神的方子更稳妥些。”

    太后颇感身上无力, 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宁嬷嬷窥着她的神色道:“皇上还在外头,没走呢。”

    太后身形一顿,唇边扯开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本宫不得好的时候他来的最勤。”

    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脑子有些混沌疲乏, 明明睡了这许久竟还未缓过神,想来是真累了。

    “皇上可近过我身?”

    “回太后,奴婢一直守着, 除了太医没人过来, 噢, 还有未书总管来过, 是有事禀报,刚过来就被皇上召走了, 是怕扰了您静休。”

    太后蹙眉,问:“朝中如何了?”

    宁嬷嬷支支吾吾, 不敢话。

    这就是不好了。太后还算镇定,知她也不明白:“去唤未书来。”

    “那皇上?”

    “让他回去。”太后偏了偏头, 藏起了眸中的厌恶。

    燕澜这几天也没闲着,带了奏折在寿康宫批阅,只当换了个地方,该做的一样不落,甚至因太后病倒还顺畅了许多。

    他走出寿康宫的时候未书正好过来,未书自幼入宫,面相阴柔,嘴唇却泛着紫黑,有些先天不足,看起来病怏怏的,却无人敢瞧他。

    见皇上迎面走来,他挂上笑道:“皇上要走了。”

    燕澜掸了掸衣袍,似笑非笑:“唔。太后召你呢,还不快去。”

    未书欸了一声,念了声告退便匆匆而过,步履急切。

    卢德新问:“皇上,咱们往哪儿去?”

    燕澜想了想,眯眼道:“回去,召章御史,查元白。”

    “好嘞。”

    他坐上御辇,想起来:“前日昭仪夸的那道甜汤,可去问了?”

    与昭仪娘娘有关的事都是头等大事,卢德新早有准备,嘴皮子利索道:“问清了,是御膳房一个咏州那边的厨娘,娘娘幼时在咏州住过,难得合口呢。”

    燕澜屈指敲了敲手下的扶手:“将人送去景阳宫。”

    “欸!奴才这就让昀子亲自送过去。”

    昀子得了好差事,当即就去忙活了,嘴中啧啧不已。

    皇上最近是没闲心去景阳宫,可宠爱是一分未少,原先还是送东西,现下直接送了人过去了。

    这厨娘景阳宫的厨房正得用,娘娘少不得要好好赏他。

    想到这,昀子浑身上下都来了精神。

    太后卧床不起,寿康宫内也不敢开窗,着了风气,殿内总有一股子干滞凝涩之气,压得人浑身不舒坦。

    未书走进来,低声道:“太后娘娘。”

    太后见他来,面上不由带上了笑,几日未见未书,细细量他,见无不妥才道:

    “朝中如何了?”

    未书低眉顺眼道:“回太后,这几日咱们寿康宫的宫人几乎是只进不出的,除了抓药熬药哪儿也去不了,只隐约听段丞相上书给段公子脱罪,民间对此很是不满。”

    太后的脸色阴沉下来,她知段西巍没什么本事,可这么多年都是她拿主意,没想到他能如此糊涂,看来是这些年躲在她羽翼下的日子让他松散的不成样子了!

    可——

    “民间是怎么回事?”

    未书将听来的消息了,得知段西巍联合其他臣子上书的第二日,千里之外的村民就能入宫,太后气的头脑发晕,摇晃了几下,差点又倒了下去。

    宁嬷嬷连忙扶住给她轻轻按着太阳穴。

    太后缓了缓,闭目许久,一字一顿道:“段恭厉……舍了吧。”

    未书眸子垂下,道:“是。”

    “可段大人若是不肯——”

    太后冷笑道:“若不是他这步臭棋,何至如此地步!他若不肯,还要拉着段家给他儿子陪葬吗——你便问他,可愿害死了自己儿子后,再给自己儿子陪葬!”

    此话毫不留情,未书心中记下,道:“是,太后。”

    下去之前,未书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太后的面容,病榻之上的人苍白憔悴,花白的头发彰显着她已年迈。

    到底老了。

    未书转身离开,心中悲悯。

    是怪段西巍,何尝不是她自己装病躲开了去。

    早在她称病、皇上侍疾时,太后的败势就显现出来了,区别只是要败多少。

    而段西巍的愚蠢和皇上的布置让她在这次较量中,一败涂地。

    可在段家来,太后又赢了。

    她不病,段西巍必要恨她害了自己儿子。她病了,将自己儿子推向死路的是段西巍自己。

    何其毒哉。

    何其妙哉。

    未书品味着她的布局,细细琢磨开。

    伺候他的河子见他出来,凑上前道:“总管,那人又来了。”

    “哦?”未书神情莫测。

    “原本秋实姑娘在籽满院里等您,险些与那人撞上,奴才做主,让秋实姑娘先回去了。”河子声音又低又细,怕被人听见。

    秋实么,来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让自己办的事自己还没办——现下谁有空去想着后宫的一亩三分地。

    倒是那人也来这么勤,可就有趣了。

    未书点了点下巴,往自己院子去了。

    他作为寿康宫大总管,又得看重,在寿康宫不远处一道隐蔽的路旁有个一进的院落。

    此刻里面正坐着位来客。

    叶尤汐饮着茶,不住地往外探头,很有几分坐立不安的意思。

    她知晓这几日宫中因前朝事务气氛紧张,在她看来这种时候才没人会注意自己这个才人,便寻着空过来了。

    这里离寿康宫近,宫人多,她也不常来,生怕被看见。

    左等右等,可算是把正主等来了。

    叶尤汐轻轻松了口气,把笑脸端上来:“总管。”

    未书笑了:“叶才人怎又来了,若是让旁人看到可是不清的。”

    叶尤汐道:“得了些好茶叶,想着给总管送一份来。”

    未书看了眼桌上的茶叶包,不置可否,这些东西他在寿康宫得的要多得多,也好得多。

    叶尤汐注意到他的面色,轻轻道:“只是我的一份心意,也不知总管......看不看的起。”

    未书挑了挑眉,意外地量了她一眼,像是头次见她般,叶尤汐被看的脸上一红,偏过头去。

    “叶才人寻我这个阉人,有什么想求的便直,若不,下次也不必来了。”未书坐下,完还饮了口茶润嗓。

    叶尤汐握了握手心,又偏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门外,咬唇道:“总管爽利。我是个后妃,想要的不过是皇上的宠爱罢了。”

    未书嗤笑道:“那才人应去找皇上,便是找卢公公也比求我有用。”

    叶尤汐心里气他不识抬举,却又明白太后眼前的奴才都比自己这个不得宠的后妃有权,只得忍耐道:

    “我了,总管莫气——我想着太后与皇上的关系,若是太后对我发难,以皇上的脾性,必不会置之不理的。”

    未书的神色惊奇,看向叶尤汐的脑袋,像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般,他无语凝噎半天,问她:

    “你怎么想出这种点子的?梦见的?”

    这是嘲她异想天开呢,叶尤汐忍气吞声道:“那日采选,赏花宴上,太后便只刁难了虞昭仪一人,而后宫也只有她一人得宠。”

    生怕被断,她急急道:“若虞昭仪人品出众,可段才人也不差,为何只有她独宠,定是有几分关联的。”

    纵是未书什么人都见过,也差点都被她的歪理绕进去了,定了半晌,道:

    “你可知自己比虞昭仪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连段才人也比不上。”

    叶尤汐笃定道:“即使我差了些,皇上还能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不成,再除了颜色,我其他地方也不比虞昭仪逊色。”

    未书古怪地看着她,真想单看这脑子你就一定输给了昭仪。

    可他到底未出口,眯眼问面前的女子:“你当真要求我,给你在太后面前上眼药?”

    这话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以往找他的都是求他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的,这倒过来的真是头一个。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监的声音纤细阴柔,这话听得叶尤汐心里一抖。

    但想起前些日子被羞辱的谢宝林,到现在再没出现在人前过,听是病迷糊了。她是不敢去碰皇上、被昭仪那个醋缸子逮着整治,不如另辟蹊径,让皇上来寻她。

    到时,看虞昭仪还能如何。

    总之,自己是绝不愿在后宫默默无闻的。

    叶尤汐坚定了想法,在未书古怪的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

    未书哈地一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知道了,你走吧。”

    叶尤汐忍不住问:“总管要何时助我?”

    “嗤,你以为凭着包烂茶叶就能指使我不成,只是看事儿有趣应了你,待时机合适自会成全你的想法,回去擎等着吧。”

    未书不再看她,叶尤汐只好离开。

    她走到外面,路上人少些,可离开寿康宫附近还是要走过一段宫道。

    叶尤汐谨慎地低头快步离开,在她身后,茂密的枝蔓间钻出来一人,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