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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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愈发热了起来, 景阳宫宫人的心里却没热乎多少。

    那几个领头的还好, 一心伺候主子, 底下人心神不宁, 都怕这风光日子就要到了头。

    不为其他的, 这皇上从未大半旬没来景阳宫啊!

    自从昭仪娘娘侍寝后,最多三五日的, 皇上都要来看看昭仪, 就算自己不来底下人也来,那魏嬷嬷、卢公公、昀公公,都是常客。

    昭仪娘娘风采依旧,甚至比先前愈盛,可皇上却冷落了昭仪娘娘?

    星霜为主子不平:“论姿容论智慧, 便是对宫人,咱们昭仪都是阖宫里最好的,皇上这不来就不来了, 昭仪娘娘心里该多难受啊。”

    星斗淡淡道:“好在皇上也未去其他主那。”

    星霜瞧了她一眼:“娘娘赏识你, 现下娘娘有事你却这样冷漠。”

    星斗分着丝线的手一顿, 道:“提拔?娘娘升了昭仪后虽提我做了大宫人, 可要做的事和以前一样,什么提拔?”

    “莫非你还想替了黛绿雪青两个姐姐的活儿不成?”星霜愣了下。

    黛绿、雪青是昭仪最亲近信任的, 自昭仪升了位份,这两位在宫人面前都是要被称一声姐姐的, 平日最贴身伺候的就是她们俩。

    若谁想替了她们去服侍昭仪,无异于异想天开。

    星斗未再回答。

    养心殿内。

    礼部尚书李昌越觐见, 虽离着秋闱还有两三旬,可该筹备起来的都要提上议程了。

    主副考官一事便是重中之重。

    历来考官与学子间便有师生之情,考生入了皇榜便是主考官的门生,结下了这桩情谊,日后在官场上也是要同气连枝的。

    今儿呈交的就是礼部拟的考官名录。

    秋闱分甲乙丙丁四房,设一主考官总领,附四副考官对应四房,每房批阅考卷的则又有四位阅卷考官,共计二十一人。

    李昌越微微躬身等着皇上回话,他面上文风不动,心中还是有些拿不准的。

    他和太后有点姻亲缘分,此前太后一党被削了不少,声望也不比以往那么足,行事作风自然也收敛不少。

    且,他自知这份名录对皇上来不会很满意。

    考官也就罢了,有后党官员,有中立的,也有皇上嫡系,三分天下。

    可副考官后党占了两个,剩下两个给他们分。

    至于主考官么……

    燕澜久未言语,李昌越心中愈发不安,嗫嚅道:“若皇上觉得尚可,这人选便定下了。”

    “尚可——好一个尚可。”燕澜讽刺道,“这就是礼部给朕的答复?”

    李昌越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来,强自镇定道:“是,微臣与各侍郎商议了,且左丞相也、也稍作指点。”

    左丞相是段家的态度,燕澜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眼底的愠怒清晰可见。

    “主考官是郭全?”燕澜声音低低的,本欲饮茶的手腕一转,茶盏直直飞到李昌越身前碎成一地瓷片,溅了满地。

    刺耳突兀的声音使得近在咫尺的李昌越闭了闭眼,战战兢兢道:“是,是郭大人。”

    他不由气虚,郭全是皇上的人,可早已被他们策反,就是为了在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场科举里动一动手脚,一届科举可就是几十进士门生,谁不眼馋。

    可——看皇上的意思是得到了风声了?

    李昌越越想越后怕。

    却听皇上道:“郭全品行不端,朕正有心罚他,这主考官你们挑的实在不用心,你这礼部尚书,是不想做了吧。”

    李昌越忙跪下道:“臣不敢!”

    “畏畏缩缩的东西。”燕澜骂道,可若李昌越抬头看,就会发觉他眼里的怒气都退下了,余下的是极冷静狠厉的光,“便指了柳淮来做就是。”

    “柳大人?”李昌越微微一思索,想必皇上是看在宫里柳才人的份上觉得他还能用一用,毕竟皇上的嫡系官职威望都不足以担此大任,只能矮子里拔将军了。

    柳淮此人他也过交道,表面风光霁月两边不沾,实际上心黑着呢,没少动手脚。

    这次可是给他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皇上圣明。”李昌越放下了心,只待与柳淮再一便宜行事的事儿了。

    不过是换个人么,随皇上高兴,私底下好处还是他们的,李昌越心中满意。

    待李昌越离去,卢德新带宫人进来收拾着。

    宫人的动作轻的很,心谨慎,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惹皇上不悦。

    卢德新看在眼中,心中叹息。

    这些天皇上仿佛赌气般,不去见昭仪,也不去其他地儿,就在养心殿里闷头做事,养心殿里是愈发低沉孤冷,只因这殿的主子心情不佳,连带着宫人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走。

    可皇上不去,昭仪怎么也不来看看哪?

    卢德新到底是皇上的人,眼下不禁不满起来。

    贤妃从床上坐直了身子,追问:“然后呢?皇上还是未去见那贱人?”

    素雪沉静道:“是,近日皇上都未曾来后宫。”

    贤妃抠着指甲,喃喃道:“是了,是了,当初祁谷菱张扬肆意,事事抢风头,恨不得皇室里都知道她能耐,你看,你看!她这不就没了吗。”

    素雪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祁谷菱便是殁了的庄妃。

    来可笑,如今宫中只有贤妃这个死对头还时不时念念她,虽然从来不是什么好话。

    “扶本宫起身,本宫要去瞧瞧这个出了风头的昭仪。”贤妃迫不及待道。

    难得等到虞令绯失势,她总算能蔑视此人、而不用担忧皇上的厌烦。

    贤妃的模样有些不对,不似疯魔时那般可怖,但亢奋的模样又绝不正常,素雪有心去上报,可贤妃虎视眈眈,不给她脱身机会,身为宫人的她若是不听令可能便要暴露。

    素雪瞬息间做出了抉择。

    “娘娘心。”她弯腰轻柔扶起贤妃。

    虞令绯这几日也并非毫无察觉,可向来是皇上主动就她,或来她宫里、或传召过去,偶尔几次自己主动去还是因着有求于人。

    她从未主动邀过宠,也不知皇上如此行为是否另有安排,再加上每天睡得多,脑子都睡迷糊了般,拖拖沓沓地一直未去养心殿。

    江嬷嬷看着情形,心中也急,她是皇上派来的人,若是两人僵着了,夹在中间的她便里外不是人了。

    见虞令绯起身用了些膳,江嬷嬷道:“今儿厨房做了鱼,让奴婢想起那日的全鱼宴了,好不丰盛。”

    虞令绯回想了下,点点头:“御膳房花了心思做出来的,是很不错。”

    江嬷嬷再接再厉:“那一桌子的鱼,皇上娘娘未能吃多少,竟还赏给奴婢们了,真是让奴婢饱了口福。”

    “江嬷嬷这是惦念着吃鱼呢。”虞令绯笑道,身边的黛绿等人也笑开了。

    江嬷嬷也不恼:“是娘娘体恤我们。”

    虞令绯随手轻轻掀着茶盖把玩,江嬷嬷的意思她何尝不知,是皇上许久不来心中担忧了。

    她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许是前朝无事要她来办皇上就不来了?

    如此一想当真是绝情郎。

    可虞令绯想到相处时的点滴,又下意识否决了这个念头。

    她并非柔肠百转的性子,若是其他事她兴许早就冲过去问了,可这古井无波的水下,仿佛是她最惧怕的。

    虞令绯最怕什么?

    是求而不得,是看不清摸不着,是最善变最无理可诉的人心。

    此事前前后后都没什么能触及皇上心情的,相反她不仅未拖累皇上,还凭借案情名声一力扭转了朝堂之上的劣局。

    她闲来无事时仔细推敲过,若有何事能让皇上不悦,最大的问题就是许英阙这个人上。

    虞令绯想起那日在家中为了与许英阙拒婚所的托辞,当时如何的?

    若是皇上得知后不悦,也就牵连了许英阙。

    眼下倒是自己吃了这份苦头。

    可若自己前去跟皇上,能什么?能如何?

    皇上根本未提起此事,要如何辩解?

    即便辩解了,又如何去阐述自己的心思——

    她甚至连自己的心思是什么都未曾看清,要如何。

    便是这循环往复杂乱无章的想法,织成了一道网,把她禁锢在此处,一直未去寻皇上。

    虞令绯思及此,叹了叹气道:“本宫是愈发性子了。”

    雪青察言观色道:“娘娘自幼聪慧,许多事一想就想通了的。”

    虞令绯道:“若是想不通呢?”

    罢,她自问自答接了下去,“若是想不通,便只能先去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换身衣裳,去养心殿。”虞令绯拿定了主意,便不再动摇,招呼着宫人置换行头就要去见那人。

    虞令绯挽飞仙髻,着了樱草如意纹袄裙,配粉宝坠子,细细着了妆,收拾地清新可人,又透着别致的明媚,极俏丽。

    她也颇觉满意,吩咐雪青赏做这衣裳的绣娘后便要前去养心殿。

    蓦地,常留的声儿在外面响起,声音透亮,显然是拔高了声往里传,其中透着几分惊异:

    “奴才参见贤妃娘娘。”

    “狗奴才,叫的倒响。”贤妃慵懒跋扈的声音随后而来。

    “你主子呢?还不出来给本宫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