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室很安静，不时传出翻书的声音，路悠咬着笔头算题，手边的稿纸上写满了一半。

    她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默默低下头后，才写了一道公式，又偷偷抬起头瞄了他一眼。

    不觉中,笔尖微动，写下几个字。

    她一愣，回过神来，看着纸上的字，耳朵发热，懊恼的低下头，趴在桌子上装死。

    吸引力。

    她好像真的没什么吸引力呢。

    百陌北手边放着本俄语书，纸质偏黄，不知他从图书馆哪个角落找到的。

    书本很厚，已经翻了五分之四，他见路悠趴在桌子上许久没动，曲起食指，放在路悠耳边的桌子上，轻轻敲了敲。

    路悠抬头，头发散在眼前，遮挡住了视线，她把头发胡乱地塞在耳后，眼神迷茫。

    “你的题只做了一半，而且，”他指着手机上的时间：“马上要中午了。”

    路悠盯着他看，见他眼角藏着隐晦的笑，她摸摸脸，不热啊，他应该猜不到自己在想什么吧。

    晃晃脑袋，集中注意力，路悠开始认真做题，终于在十二点前把题做完。

    她抬头，见百陌北双手抱在胸前，看着窗外，她侧眼，同样看向窗外。

    太阳挂在正中，透过玻璃，晃得人眼晕。

    “做完了？”百陌北收回视线看向她。

    路悠点头。

    “走吧。”他把书放进包里，同时拿过路悠的试卷和稿纸，一同塞在里面，然后提着包，站起身。

    用脚踢开挡在身前的石子，脑海中又冒出司徒的话。

    “悠悠，我该你家那位太绅士呢，还是该你没有吸引力呢？”

    吸引力吸引力吸引力……

    “悠悠！”

    “啊？”路悠忽的抬头，见百陌北拉住她胳膊，脸色不悦的望着她。

    她前方两步远，是半人高的冬青。

    “我没看见。”路悠声嘀咕。

    “是没看见，还是魂丢了？”百陌北皱眉看向她。

    “魂确实丢了。”埋在嘴边的话没敢出口，路悠盯着他的脸庞，开始装傻。

    盯着盯着，目光发散，心思又回到了之前。

    百陌北长得真的很好，即便她看过无数次，也依然不觉得厌烦。路悠从他的眉角开始，到眼睛，再到鼻子，视线一直往下移，直到……

    看到他的嘴唇。

    接吻两个字突然出现在她脑海，路悠盯着他的嘴唇，耳朵开始发热。过了许久，视线都不曾移开。

    百陌北一直被她看着，原本平复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他问道:“我嘴上有东西？”

    路悠眼珠子转了转，神色正经，点点头，道:“有东西。”

    百陌北用指腹轻拂过嘴唇，他把手指放到眼前，纤长的手指一根根分离，上面并没有沾上什么东西，他看向路悠，视线微凝:“真的有东西吗。”

    陈述的语气。

    路悠再次点头:“真的有的，你低下头，我帮你弄下来。”她伸出手掌，想要去触摸百陌北的嘴唇。

    百陌北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古怪心思。他心中清楚地知道，自己嘴唇上什么都没有，不过，既然她想演戏，那自己陪她便罢。

    他低下头，脸凑近路悠。

    温热的气体在两人之间回荡，随着距离的拉进，他的呼吸声也越来越近，路悠背在身后的左手，手心微微出汗。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只差一点了，路悠心中默默计算。

    终于，等到距离足够近时，她飞快的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脸，目标直指唇角。只是，最后的那一刻，百陌北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等路悠靠近他时，他微微侧身。

    路悠的唇角擦过他的脸颊，转瞬即逝。

    远处有音乐声传来，声音飘渺，忽闪忽现，带着绵长的回音，在耳边停留一秒后，毫无声息地掠过。

    “我要回宿舍了，你也回去吧。”完话，低着头，把包从他手上拿过来，默默背在肩上。

    她低垂着头，生怕别人看见似的，头发散在两边，遮挡住发红的眼角。

    路悠眨眨眼，再眨眨眼，结果眼睛越来越难受，她抬起袖子擦了擦，跳到旁边又窄又长的标石上，伸长双手歪歪斜斜地往前走，因为平衡力不好，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可她还是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远了。

    百陌北看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既没有追赶，也没有话，只是站在原地，像雕塑般，一动不动。

    等路悠走远了，看不见了，他才缓缓闭上眼，很长时间都没有睁开。

    身旁的冬青树被他扯下一枝，用力握在手心，等再次松手时，一捧粉末被风吹散。

    在路悠知道一切之前，他不敢和她有亲密的接触，不然以后如果……

    如果……

    最后她不能接受，至少不会恨他吧。

    * * *

    路悠并没有回宿舍，而是低着头，漫无目的的到处乱转。

    她现在脑子乱哄哄的，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只知道要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绝对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她怕自己会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淹没。

    等再次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校门，站在一家面馆前。

    面馆很熟悉，是她和百陌北刚认识时，两人第一次吃饭的地方。

    路悠推开门，走了进去。

    店里只有一位中年男人，见她进来，指着贴在墙上的菜单，问道：“姑娘，想吃什么？”

    路悠没有看菜单，下意识了句：“我要一碗清汤面。”接着，低垂着头，径直走向角落里的桌子。

    桌子依然和第一次吃饭时一样，光滑厚重，随手撕了几张纸巾，一遍一遍的开始擦桌子。等擦到第三遍时，老板端着面汤走了过来。

    “还要什么吗？”

    “谢谢，不要了。”路悠嘴角僵硬的扯扯笑，等他放下碗，抓起筷子开始吃。

    老板又端来一碟酸菜和一盘煮熟的花生米。路悠望了眼花生米，不解的看向他。

    “今天人少，特别赠送。”老板笑呵呵道，本就圆润的脸上折起道道皱纹。

    路悠声了句谢谢，低下头继续吃面。

    吃着吃着，眼睛又红起来，热气向上飘起，粘在睫毛上，眨眨眼，迷失了眼睛。

    吃完整碗面，又把碟子的咸菜和花生全部吃掉，路悠拍拍肚子，结好账，从面馆走了出去。

    开门那一瞬间，迎面吹过一阵风，她把吹散的头发拢在耳后，轻轻咳嗽了声，拽紧外套往左边走。

    余光不经意间看到马路对面的人。

    下身穿着泛白的牛仔裤，上身穿浅蓝色条纹衬衫，外面套了件米白色外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

    路悠原本恢复好的心情又不好了，突然间觉得风沙迷了眼，她仰头，努力眨眨眼。

    穿过马路，等两人离得近了，她声音带点鼻音：“你怎么在这？”

    百陌北低垂着头，嗓音稍显低沉：“我不放心你。”

    路悠勉强笑笑，眼睛又泛酸了：“不放心我什么？我又不是孩子。”

    百陌北见她一直不看自己，只是低着头看脚尖，想伸手摸摸她头发，手伸到一半，又不自然地缩回去：“悠悠，我……”

    “回去吧。”路悠笑笑：“时间不早了，我还有套卷子没做呢。”

    着抬起脚步，要从他旁边走过去。

    “悠悠——”百陌北拉住她胳膊，语气带了孩子气：“你在生我气，我能感觉到。”

    他双手握住路悠的的手，微微屈身，额头抵住她的，心翼翼道：“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告诉你，可我又不敢告诉你。”

    他完，像是用尽了力气般，脑袋搁在路悠肩膀上，声音低沉呢喃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路悠第一次见他这么无助。在她心中，他向来全能，只要她能想到的，就没有他不会的，可是现在，这个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突然让她意识到，他也有需要保护的时候。

    挣开他手，双手揽住他腰，路悠神色渐渐平复，她声音带着坚定和安抚：“不能就不要，我等你告诉我的那一天。

    时间来去匆匆，白天昼夜，一刻不停，转眼间，稀疏的叶子变得繁多，校园的道，也渐渐被枝叶遮挡，风吹时飒飒的声音如同在耳边响起。

    走在校园的角落，依旧可以看见抱着书本、匆忙不停歇的学生。

    自从多了一个叫百陌北的人，路悠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一个人吃饭变成两个人吃饭。

    从一个人去图书馆变成了两个人去图书馆。

    从下课后径直回宿舍，变成了下课后在固定的位置等一个人。

    从不太玩聊天工具，变成了对话框中固定地记录。

    每天早上一个早安，晚上一个晚安。

    不知不觉中，她怎么都离不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