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趁着夜色着急离去。

    姬无邪担心地盯着澄儿，他那么着急，便是害怕孟仪宣追上来，那么到时候，他要怎么才能留住他心爱的人呢？

    出了侠关道，便是吴国境内。

    这一路来，马革裹尸的战场，让二位姑娘见着了忍不住干呕。澄儿牵着孟昶宣的手，二人极力安抚着对方。

    那天夜里，澄儿第一次主动去姬无邪的身旁，求他让孟昶宣与自己同行，并且保证不会趁乱逃跑……毕竟，他们曾经逃过一次，不也是被姬无邪抓个正着吗？

    姬无邪考虑一会儿，答应了她的请求。

    他静静看着吴国的方向，这原本该是他的一切，总算都要回来了。

    从此后，孟昶宣终于摆脱了囚车的境遇，坐上了香软的马车。

    二人正无奈地看着对方，从未想过竟然有二人共患难的一日，想着便忍不住笑了笑。

    忽然，前方的马停了下来，惊了他们的马车，马儿灰律律地发出一声长鸣，马车颠簸好几下才安静下来。

    澄儿拉开帘子好奇地往外看，瞧着一位探路的士兵着急的赶回来，半跪在姬无邪跟前，道：“皇上，前方好像有个人……”

    人？

    姬无邪嗯了一声，有些奇怪：“什么人？”

    “看样子……好像快死了。”

    姬无邪笑了笑：“既然如此，踏过去便是。”

    澄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姬无邪的笑颜，一条人命怎么能如此草芥？虽万物有其缘法，可活生生的一条生命放在眼前，她还是有些不忍。

    “等等。”澄儿叫了出来，与昶宣一起下马车，匆匆走到姬无邪马边：“这里是吴国……他是你的子民。”

    姬无邪恍然点头：“爱妃想要如何？”

    顾不得不合适的称呼，澄儿不忍地道：“救了他吧……他本该姓吴的。”

    “既然爱妃发话了，那便去瞧瞧。”

    姬无邪带着人马继续朝前，澄儿不愿再回马车，跟着军队一同往前走了几步，果然一名红衣少年正躺在地上，面目苍白，闭着双眼，奄奄一息。

    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纤长的睫毛微微跳动，似乎是在与死神挣扎。澄儿上前去瞧了瞧，可怜的孩子全身都是凝固着血痂的刀伤，想必受了不少**。

    澄儿看着姬无邪：“救救他，好吗？”

    姬无邪双眼微动，原本他是不远惹这么个麻烦的……可是，躺在地上的少年忽然伸出手抓住澄儿的脚脖子，嘴唇微动，以极低的声音道：“救……救……救我……”

    澄儿被吓了一跳，险些跳开。瞧着是少年的手，瘦骨如柴，可是却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抓住这颗救命稻草。

    姬无邪沉默，少年极力求生的模样，像极了当年隐忍的他。

    不能死，必须活下去。

    “军医，给他处理一下，带着他上路。”姬无邪淡淡地道。

    澄儿与孟昶宣相视一笑，着急跟在军医身后去探望被救回来的朋友。姬无邪瞧着澄儿总算摆脱了多日的阴霾，想着前面便是吴国，便随着她和孟昶宣一起去了。

    ·

    夜里，军医账中的烛火跳动，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药味，澄儿守在少年的身边，点着头瞌睡。孟昶宣拍了拍她的肩膀：“澄儿，你去休息一下吧，我来守着便是。”

    澄儿犹豫地看了看少年，实在睁不开眼了，便点了点头，从床边站起往营帐中去。

    才到营帐中，便瞧着有个黑色的人影坐在帐内，挺直的背显得十分倔强。

    澄儿行至桌边燃了烛火，瞧着姬无邪略显疲倦的面庞，不禁吓了一跳：“你……”

    姬无邪沙哑着嗓子，道：“等了你一晚上，那个少年可还好？”

    澄儿点头，自顾地坐在床边，眼睁睁地瞧着姬无邪，大意是准备睡了。姬无邪会意，也不再多逗留，起身朝外走去，边走边：“明日便回宫了……你可记得在宛夫山答应过我，陪我回家。”

    澄儿愣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来不及回答。

    赶了一天路，早已经眼皮架，澄儿靠着床头沉沉睡去，睡梦中似乎又见着了孟仪宣那张面无表情地脸，表情虽然冷淡，在瞧着她的眼神时，却显得十分温柔。

    梦里，孟仪宣：等我。

    澄儿从黑夜中惊醒过来，额头浸了层薄汗，端坐在床上好久才缓过气来，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算下地喝杯水，却恍然看见黑暗中坐着一个人影，看形态比姬无邪瘦弱不少。澄儿心惊，正准备话，那人确实惊喜地道：“姐姐，你醒了。”

    “你谁？”澄儿警惕地看着黑影。

    黑影蹬蹬蹬上前，借着月光这才露出脸，澄儿深呼了口气：“是你啊。”

    原来，是白天里救的那少年。

    少年的身子还未恢复，在月华下脸色尤其惨败，纤长的睫毛投在冷清的脸上，宛若半扇。他深知夜里惊扰到姐姐有些冒犯，站在月光下有些手足无措，糯糯半晌：“那个……我夜里醒来，第一时间就找过来了……对不起。”

    澄儿轻松一笑，不过是个孩子，也没那么多规矩。澄儿拍了拍床边，大方地让出半床：“过来吧，还病着呢。”

    少年展颜，凑上澄儿身边，分寸的坐在床沿：“姐姐，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经过和少年话，澄儿也精神了，笑着点了灯，从桌上拿了个桃儿递给少年：“吃吧。对了，你为什么会在……”

    澄儿顿了顿，担心她的问题会引起少年难过的回忆，还未问出口，少年便大方一笑：“姐姐想问什么直接问好了。”

    看起来，并未在意。

    少年瞧着澄儿也不太好问，便接过桃儿自顾地着：“我本来是吴国边境李家村的，本名叫卫琴。三个月前有个大哥哥路过我们家，家里人好心留守他，后来他答应带我去城里看看，原本阿爹不允，我便悄悄跟着大哥哥离开了。”着少年低下头，声音逐渐变：“后来那个大哥哥把我卖给了大户人家做马奴……那家的下人都欺负我，我就跑了出来……又遇到山贼……这才受了伤。”

    澄儿坐在卫琴身边，扶了扶他的背：“没事的，都过去了。”

    卫琴靠在澄儿肩头，敛下漆黑的瞳孔，看不到底。

    帐外，旭日东升，又是新的一天。

    ·

    第二日，天刚微亮，便有大臣出城相迎。姬无邪命人带队趁着天色早日回宫。

    路上，卫琴被关押在单独的马车中，借口是仔细疗伤，可到底是姬无邪不信任对方，将他隔离起来。澄儿并未破卫琴找过她，只是时不时探孟仪宣的消息，可无论怎么问也撬不开姬无邪的嘴。

    行至城中，过了中午，总算到了真正的吴宫。

    姬无邪带着人回到议事殿，将澄儿与孟昶宣安排到了北宫中。北宫是从前太子的居住之地，姬无邪等级之前正是住在北宫，于是一众宫女太监们暗下窃窃私语，猜测澄儿与孟仪宣到底什么来头。

    北宫之中，辉煌大气，是真正的太子之所。

    一群穿着薄纱的少女从院子口鱼贯而入，端着首饰站成一排：“姑娘，我们是皇上安排照顾你们的宫女，这些是皇上送给姑娘们消遣的礼物。”

    澄儿与孟昶宣一应看去，眼花缭乱。

    “我的妈呀，不得不姬无邪果真比我那弟弟大方多了，啧啧。”孟昶宣感叹道。

    澄儿默然：“那你都留着吧。”

    孟昶宣点头如筛糠，毫不客气。

    “你们……还是回去吧，我们不需要别人照顾。”澄儿瞧着几位扮得明媚可爱的女子，下逐客令。

    几位宫女你瞧我，我瞧你，不知如何是好。澄儿冷眼瞧着他们：“怎么，不是任我差遣吗？若是不走，那先一人领罚三十杖再吧。”

    宫女们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其中一位看起来比较精明一些的女子，大胆地笑了声：“既然姑娘用不着，我们也只好明禀皇上了。”

    完，斜着眼看了一众畏头畏尾的宫女，高声道：“还不快走？”

    一行燕环肥瘦的女子，匆匆退下。

    刚离开，澄儿便瘫软地坐在凳子上，着急的喝了口茶，深深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冷漠残忍的形象。

    孟昶宣咂舌：“何必呢，留着不好吗？”

    澄儿怅然摇头：“还是华仪宫好啊，有点想念绾宁了呢。”

    曾经的华仪宫，繁华热闹，他们都是无忧无虑的米虫，有亲近的人话，爱的人亦在身旁……如今身陷囫囵，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孟昶宣不禁再次为自己感到悲伤，姬无邪这座万年冰山，不仅捂不化，竟然还黑化了，他们的未来……又会怎么样呢？

    “如果孟仪宣真的来了……我是走还是留呢？”孟昶宣声呢喃。

    “什么？”澄儿转过头，好奇地盯着孟昶宣，对刚才没听清的话再次问道。

    孟昶宣摇头一笑：“没事没事，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着，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确定地道：“话那个卫琴……我怎么觉着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