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差十五分钟九点,手机闹铃准时响起。
晏棽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抓头发,扭头往旁边一扫,盛林已经走了。
大少爷一早从宿醉中醒来,想也猜到自己昨晚上喝大发丢面儿了。跑得倒挺快。都没机会再看他闹一回别扭。有点可惜。
晏棽火速冲到卫生间洗漱。无色离学校挺远的,附近也没有地铁站点,他专门买来通勤用的二手电动车撞坏了,倒车回学校得多花不少时间。十点钟还有课,不麻利点赶不及。
收拾干净自己晏棽又飞快跑回宿舍,动作利落地换好衣服、整好书包,再把被子叠好。收枕头的时候晏棽发现下面压着一块男士腕表。晏棽愣了下才想起来,这表是昨晚他给盛林摘了放在枕头下边的。
盛林早上走得急,怕是都没发现自己手腕上少了块表。
晏棽把腕表拿起来,拇指轻轻拂过表镜。他不懂腕表,但也看得出这块表做工很精细。
况且盛林用的东西,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价值不菲。
晏棽找到块眼镜布把腕表包好放在书包夹层里,算等到了学校再找机会还给盛林。匆忙赶到学校跑去教室,还差五分钟上课铃。
何瑞文今天跟晏棽在同一栋楼上课,他提前给晏棽占了座位,知道晏棽急着赶过来没有吃早餐的时间,还给晏棽买了面包牛奶放在桌子上。
何瑞文这人表面看上去总是淡淡的跟人很有距离感,真处起来却意外地很热心。
做为回报,晏棽经常会带些酒吧里的特制点心给何瑞文,还帮他整理笔记做复习计划。两个人相处得越来越融洽。
下课后晏棽怕自己忙起来把手表的事忘了,马上给盛林电话。那边响了很久才接起,听他起手表,盛林礼貌又略显冷淡地:“昨晚多谢了。那只表你留着吧。”然后电话便挂了。
晏棽拒绝的话连同电话信号一起被掐断。他迷茫地捏着黑屏的手机,愣了愣,心里瞬间猫抓一样不出的烦躁。
这算什么?大少爷对他昨晚尽心伺候的奖赏吗?还是个不得不收下的奖赏。
晏棽家里条件有限,出身也有些坎坷,但因为母亲善于引导,从性格又坚韧,所以虽然他身上有许多大大的弱点,却并不是一个敏感、容易多想的人。
盛林现在的态度,以他的一贯的处事风格来再正常不过。要搁往常晏棽连一个的惊讶都欠奉。今天不知为什么,竟然会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晏棽甩了甩头,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心情之类都是事,关键他还是要尽快把腕表还回去。对盛林来,这只表也许不值一提,但晏棽的家教,不允许他随意留下别人这么贵重的物品。
今天不用去酒吧上班,晏棽时间比较充足,上完下午的课,去图书馆帮忙把新到的书籍编制好卡片录入电脑,五点半跟何瑞文约好去二食堂吃饭。
两人要了一份炒,又一人点了一碗肠粉。何瑞文吃了一口,忽然低头闷声笑起来。晏棽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口里含着肠粉,呆呆地等他笑完。
何瑞文忍住笑看他一眼,把自己的肠粉往晏棽面前推了推,“同学,买多吃不下了,帮个忙吧。”
晏棽立刻会意,何瑞文是在取笑盛林当初给他的那碗肠粉,没记错的话也是在二食堂。
晏棽自己也觉得好笑。他假意叹口气,顺势把何瑞文的肠粉拿到自己面前,“不客气,看你这么可怜,就好心帮帮你吧。”着真的拿起筷子,作势夹起来吃。
何瑞文眉目温柔,“嗯,喜欢就吃吧。”
晏棽本来是存心逗他玩儿,哪想他会当真。当即略显尴尬地把肠粉推回去,“跟你开玩笑的。”
何瑞文心情似乎很好,一直在微笑。晏棽低头吃饭,嘴唇沾了油星,唇色更加粉嫩柔润。
何瑞文抿了抿下唇,手指下意识搓着筷子,轻声问:“晏棽,你跟谢晓云,真的没什么吗?”
提起谢晓云就会想到盛林,晏棽眉心轻微皱了下,没流露出过于明显的情绪,“真没什么。”
“那,这都大四了,你就真没想过要找个女朋友?”
晏棽意外地看了何瑞文一眼,仿佛在“原来你也这么八卦”。何瑞文心虚似得避开他的目光。晏棽咽下口里的食物才开口,“我是独身主义。不找女朋友。”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何瑞文的意料,他张大眼睛,“独身主义?”
晏棽点点头,催促何瑞文加快速度,“一个人挺好。两个人,太麻烦。”
何瑞文不死心,追问道:“是觉得女孩子太麻烦?”
“不是,”晏棽吃完了放下筷子,眼神变得飘渺,似乎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他的心防开了一条细的缝隙,难得让他泄露出一丝埋在心底最角落的思绪,“我不能保证可以让一个女孩幸福。既然这样,不如就自己过吧。”
何瑞文还想再问,晏棽拿根筷子敲了敲他的碗,“快点,还要去上自习。”
自习过后两个人一起回到宿舍,另一个检验学的舍友也在。晏棽跟他了招呼,那舍友冲晏棽点下头算是应了。等看到跟在晏棽身后的何瑞文,突然脸色一变,把手里的书往桌子上一扔,一言不发摔门出去。
晏棽满头雾水,“他这是怎么了?”晏棽因为工回宿舍休息的时间有限,很多舍友之间的事他都不清楚。
何瑞文面不改色走到自己书桌前开笔电,“抽风呢,别理他。”
他既然这么晏棽也就当即扔开不管了。见何瑞文开了电脑,晏棽想了想把盛林的腕表拿出来,让他帮忙查下牌子。
何瑞文查完后,把电脑屏幕转过去给晏棽看,“一个意大利的轻奢品牌。大概四万多吧,不算多贵。”
晏棽为难地皱了下眉。他原本想把手表同城快递过去,现在看到价格觉得不太保险。四万多对他来不是个数目。还是抽空把谢晓云约出来让她转交更稳妥。
何瑞文的好奇心又上来了,眼巴巴地看着晏棽,“谁给你的呀?酒吧的客人吗?男的女的?”
晏棽发现他还真是个隐藏极深的八婆,拿笔记本冲他脸前扇了一下,“没你的事。快看书。”转身爬床上用功去了。
接下来整整一星期晏棽也没能把谢晓云约出来。那丫头忙着把握时机跟盛林旧情复燃,根本没工夫搭理晏棽。
晏棽照旧每天上课、工,包里时刻背着盛林赏赐给他的腕表。
给过晏棽名片的陈拓又去过无色两三次,没带杜洋。晏棽跟他本人还能多少聊两句。只要他没表现得太过分,晏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糊弄过去。毕竟他也不愿跟费过不去。
电动车晏棽找空当修好了。有一回骑着车子下班,发现身后似乎有个黄头发的青年跟着自己。晏棽试着调过头急刹车,黄毛匆匆忙忙拐进旁边一条巷子里。晏棽等了很久,也没见他从那条死胡同里出来。
这个黄头发的人好像前几天也在酒吧出现过。
晏棽想起一件一年多前发生的事。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又躲到了GAY里,本来以为就这样过去了……
不管是他多心,还是黄头发真跟那件事有关,从那天以后,晏棽上下班都老老实实走大马路,不再抄近路。
又过了几天,谢晓云终于能抽出空来,约晏棽陪她去逛街买衣服。
“盛林那边的一个朋友要开一个露天烧烤PARTY,可以带女伴。我总得多买几件漂亮衣服吧。不能给盛林丢面子。”
“他亲自约你一起去的?”
“我问他的呀。我问了他就约我了。不行吗?”
晏棽简直不想再跟这位装傻充愣的花痴多一句话。
逛完商场在一家咖啡店休息,晏棽把那只腕表拿给谢晓云请她转交。
谢晓云听晏棽简略地完来龙去脉,有些为难地又把手表推还给晏棽,“他都让你留着了,那你就留着吧。他那个人,不太喜欢别人把他送出手的礼物再退回去。”
“这不是礼物,这是他落在我那里的。他只是懒得见面拿回去!”
谢晓云低头搅拌咖啡,只当没听着晏棽话。
晏棽彻底无话可。
谢晓云这是被分手吓怕了。那回就是因为礼物的问题跟盛林闹矛盾,耍脾气要分手,没想到真就分成了。她虽然强撑着没主动找盛林复合,但却情绪焦虑到流产。眼前好容易有了一个重修旧好的机会,这个傻姑娘是半点都不敢、也不愿再违逆盛林了。
晏棽暗地里叹口气,真不知道自己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师妹是在谈恋爱还是供了个主子。
谢晓云看晏棽不再提让她帮忙还腕表,高高兴兴喝完咖啡,还想去对面的时装店逛一逛。
晏棽陪了她一上午脚都要走断了,什么也不再跟她去。谢晓云自己拎起包欢天喜地地蹦达过去。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晏棽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买了单提着大包包去对面找谢晓云。
这是一条新开的商业街,人流不算多 ,道路比较宽阔。晏棽走到马路中央,一辆面包车忽然停在他跟前。
晏棽只愣了一两秒,扔下东西就往回跑,车上却已经跳下三四个人,扯住他身后的背包,扭住手臂肩膀将他拖上车。车门一关急速离去。
前后加起来不超过十几秒。
谢晓云还在试衣镜前比着手里的衣服。一个店员惊恐地喊:“绑架了!刚才从咖啡厅出来的男孩,被绑架了!”
谢晓云扔下衣服,“你谁?”
“就是对面,跟你一起喝咖啡的男孩!”
谢晓云冲出店外,只看到一个冒着尾气的面包车屁股。
谢晓云慌得六神无主,连手机都拿不稳了。她想抓紧报警,手指却不听使唤拨了盛林的号码。听到盛林的声音传过来,谢晓云白着脸一下哭出声来,“盛林,晏棽被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