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盛林猛地推开电脑站起身,椅子被大力撞开,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你什么?”整个实验教室里的学生,都把目光集中在盛林身上。
盛林顾不得这些,抓起车钥匙,一边听谢晓云断断续续讲述事发经过,一边冲向电梯跑到停车场。
“你别急。快点回店里去,不要再走出店门!马上报警。之后联系孟慎让他去接你。晏棽你不用管了。”
盛林交代完谢晓云,猛方向盘往城南方向驶去。
晏棽在城南金桥商业街被绑,谢晓云看到面包车自东向西逃窜。那边两条主干道有一条正在封闭修路,绑匪很可能会通过另一条路上外环,之后再上国道往风景区方向逃。那里地势复杂,山林茂密,很适合藏匿行踪。
但这也只是盛林的推测。也许绑匪胆子更大一些,在近郊就找好了临时安身的窝点;又或者会中途换一辆车,舍弃景区国道,蒙混过收费站检查,经由高速往外市逃窜。还有更坏的情况,在车上就对晏棽动手。
光天化日把人绑走,即便他们没算要晏棽的命,不脱层皮也难善罢甘休。
盛林连闯数个红灯,把车子从城南开上外环路。他知道这样不是办法,没有车牌号,没有明显特征,沿着一条不知对错的路找下去能碰上的几率太了。
盛林脑中迅速旋转,忽然想起他留在晏棽那里的腕表。他的腕表通常都安装了GPS定位芯片。如果晏棽现在戴着那块表,马上就可以锁定逃跑的面包!
盛林拽过副驾驶上的平板电脑,点开APP试着链接那只腕表发出的信号。四五秒钟反应时间过后,红色的圆点出现在屏幕上。
盛林兴奋地砸了下方向盘,马上拨通报警电话,“金桥的绑匪正在往青峰山景区方向去……”
保持着与警方的通话,晏棽把车速提到最高。车子卷起一股旋风,幻影一样刮过去。
晏棽一被拖上车就被堵住嘴巴,裹上黑色头套。绑匪还捆住他的手脚,上半身套上麻袋,把他塞进车座底下。
起初晏棽还能勉强分辨,车子是在市区行驶。过了大概四十多分钟,道路变得颠簸,车子开始频繁转弯。晏棽在座位底下随着车身起伏摇晃,头被前后的座椅撞了几次,头脑晕沉,什么也辨别不出了。只依稀觉得应该是在山路上。
或许是青峰山风景区?他没去过,不敢肯定。
一路上晏棽都很安静,没有恐惧地叫喊,也没有求饶。那帮人不断伸脚猛踢他身体。晏棽尽量蜷缩起来护住腹部。
车子不知道又开了多久,终于停下。
四周很安静,晏棽竖起耳朵仔细分辨,除了几个绑匪的嚷嚷声,还有下车关门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别的。
有只手像拖死狗一样把晏棽拉出去直接扔在地上,肩胛骨砸在坚硬的地面,晏棽忍不住扭动了一下。
一个人立刻又在他背上补一脚,粗鲁地咒骂道:“还活着呢?在车上这么老实老子还以为你子死了呢。”
另一个声音拦住他,“别在这弄,到屋里去。”
接着晏棽被七手八脚地拖起,踉跄踩过一片枯枝、杂草,最后又被推到在地上。这似乎就是他们所的“屋里”。晏棽模糊地听到吱呀的关门声。
一片杂沓的脚步声围上来。晏棽的心脏紧张地收缩,幅度很地动了下身体。
“叫你TMD多管闲事!”伴随着一声粗粝的怒吼,几个绑匪像听到了动手的信号,雨点般密集的拳脚砸向晏棽的身体。
晏棽上身套着麻袋,手脚都被麻绳捆得死紧,连移动一下都很困难,只能蜷缩着身体,尽量让背部承受击。
那些人似乎也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把晏棽残,累了又用钢管给了晏棽几下,群殴渐渐停止。
还是那个粗粝的声音,“行了,该办正事了。”
晏棽被拖着半坐起身,背后抵着墙壁。麻袋被掀开,头套和堵在嘴里的破布也被扯下来。晏棽眯了眯眼睛,慢慢看清楚眼前的状况。
他被关在一个砖石结构的屋里,墙壁没有粉刷,裸露着暗红的砖块。屋里堆满废弃木料和砖瓦石块。看上去像一个烂尾的度假屋。
六个面色阴沉的男人分别站在晏棽左右,把他所有的路都堵死,即便他手脚自由也无法跑出去。
晏棽认出其中一个黄头发的青年正是之前跟踪过他的人。还有一个高大健壮的秃头,从后颈往下,所有露出的皮肤都布满青黑色纹身。
这个人……
晏棽瞳孔猛然收缩——这一劫他逃不过去了。
秃头显然看出晏棽认出了他。走到晏棽跟前,弯腰直视晏棽双眼,伸手拍两下晏棽的脸颊,“子,认出我来了?看来记性还不错。既然脑子没坏,怎么泰哥的话,就不往心里去呢?”
晏棽垂下眼睑,表情没什么波动。
秃头突然一掌轮在晏棽侧脸。晏棽被得扑倒在地上,耳朵里针扎一样疼,舌头被咬破,吐出一大口血水。
“老子跟你话别TM跟我装哑巴!,泰哥的话你是给我吃进去又拉出来了吗!”秃头拽着晏棽的头发把人拖起来,从腰间拔出一只匕首,刀尖正对晏棽的右眼,距离不超过一厘米。
心脏跳得有些快。晏棽闭上眼睛,吞了口血水,放缓声音:“我需要钱。没办法,只能继续在酒吧做。”
“需要钱,”秃头站起来,突然朝晏棽腹部猛踢一脚,“你TM也知道钱是好东西?!”晏棽躬身俯趴在地,五脏六腑绞成一团。
秃头还想再给他一脚,黄毛点头哈腰地拉住他,“哥,我亲哥!你看他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儿。坏了就不好玩儿了。”
秃头眯眼看晏棽半天爬不起来,冷笑着哼了声,“也是,这种中看不中用的臭玻璃白脸,多给他两下就得完蛋。”一努嘴,黄毛眼疾手快给他点上根香烟。
秃头丢下匕首,又扯住晏棽头发,把他上半身按在墙上,“泰哥过,以后只要看见你在夜场出现一次,就削你一根手指头。”
晏棽身体不自觉抖了下。
秃头心情大好,大笑着冲晏棽吐出一口烟,“你是医学院学生吧?泰哥特喜欢文化人,更喜欢念医学院的文化人。所以泰哥了,就那只将来拿手术刀的右手,食指或拇指,随你高兴,想选哪根选哪根。等选好了,就自己切下来。听到了吗?”
晏棽被迫仰着头,眼角渗出生理性泪水。他反应慢了一些。秃头暴躁地扯开他的领口,把燃着的香烟碾在他锁骨上大吼,“我问你听到了吗?”
晏棽猝不及防一声尖叫,身体在剧痛之下痉挛抽动,抽着气大喊,“听到了!听到了!”
秃头恨恨地放开他,“欠收拾的贱货!”抬脚把匕首踢到晏棽面前。
黄毛赶紧跑到晏棽身边,蹲下身给他解手脚上的麻绳。偷瞄一眼晏棽锁骨上血水淋淋的伤口,舔了舔嘴唇,声对晏棽,“你别害怕,疼一下就没事了。完事儿了你好好跟着我,泰哥不会再找你麻烦。”
晏棽低垂着头,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黄毛稍微凑过去,听到他,“谢谢你。”
黄毛心里一阵激荡,加快动作解开麻绳,给晏棽揉揉手腕,又拾起匕首递到晏棽手里,“不,不客气……给你……”
晏棽扶着墙壁缓缓直起身。黄毛牛皮膏药一样挨在晏棽身边搀扶他。秃头鄙夷地看了他俩一眼,扭过头去。
晏棽站稳了,忽然反手攥住黄毛的手。黄毛一愣,正觉得美滋滋的,肩膀猛地就被扎了一刀。
黄毛疼得大叫。四周的人一下子懵了。晏棽抽出墙角那根他早就盯好的木棍,趁其不备放倒跟前两个人,拔腿往门外跑。
秃头最先反应过来,“MD,这回非剁了你不可!”
机会只有眨眼的一瞬。在五六个职业手的包围下,晏棽这种没有功夫根底的普通人,根本没有逃出去的可能。他还没跑到门口就被重新拖回去,两三个绑匪将他按在地上,另一个拉直他的右臂。
秃头气势汹汹从木料堆里拔出一把砍刀,抬脚将晏棽的右掌碾在靴下,“我胡三可没泰哥那么好脾气。今天你这根胳膊,我要定了!”
明晃晃的砍刀高举半空。
到了这个时候,晏棽反而不怕了。他尽力了,逃不出去是他命该如此。至于那件事,他更没什么好后悔的。哪怕再来一次,他还是得救那个女孩。
砍刀飞快下落。
晏棽睁大充血的双眼,一瞬不瞬盯着寒光湛湛的刀锋,像是要亲眼看着右臂脱离自己的身体。
“不许动!警察!”
门板突然被撞开,一个巨大的空油桶砸进来撞翻胡三。屋里刹那乱成一锅粥。绑匪四处逃窜。
晏棽片刻没犹豫,翻起身向门口冲过去。
“我操!”狂怒的嘶吼紧追在身后,刀锋森冷的寒意堪堪贴在了臂弯上。
晏棽寒毛根根直立,脚下却再也不能快了。他已经到了极限。
门口的人影忽然扑过来,抱紧晏棽半旋过身体。长而利的刀锋从那人的臂一直划到手背。鲜血瞬间流水一样奔涌而出。
“盛林!”
晏棽脸色沾满盛林的血,被他护着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