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往常晏棽偶尔带同学、朋友来家里做客,晏灵臻很少主动问起对方的家庭情况。
这些年来,母亲心里始终扎着一根刺,不愿意过多地关注别人的家庭。晏棽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这一次,晏灵臻主动开口问了。
晏棽隐隐感到疑惑,只是看晏灵臻神情还算平静,也就点头回答:“我知道的。盛林的爸爸是…”
“哐!”
屋外忽然一声极大的响动。
盛林一惊,马上站起来,“我出去看看。妈,你先栓好门。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正是各类偷窃案件的高发期。盛林把母亲的房门带好,确定堂屋里没人,快步走出屋子。
听声音判断,发出响声的地方是离晏灵臻房间很近的厨房。晏棽走过去伸手推开关得好好的门。黑暗中响起一声细嫩猫叫。
晏棽拉下灯绳。受惊的猫窜到灶台后面,探头探脑露出一只脑袋。灶台前的地面上反扣着一只不锈钢盆,里面提前腌渍好的鱼块撒了一地。
晏棽把地面扫干净,扔掉脏了的咸鱼块,从橱柜里拿出一条新鲜的黄花扔给猫。
猫试探了几回,叼起黄花鱼,从房门上面没关严的气窗钻出去。
晏棽把气窗关好,拉灭灯出了厨房。
回到屋子里,晏灵臻已经睡下。晏棽隔着房门跟母亲道了晚安,自己也回房休息。
盛林抱了一摞书堆在床上。一本忏悔录没翻几页,便塞着耳机睡着了。晏棽弯腰给他盖好被子,轻轻帮他摘掉耳机,又望着盛林的睡容看了一阵,俯身轻吻了下他的额头,这才悄声上床搂着盛林睡下。
第二天盛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摸过腕表一看:十点过五分。
盛林哀嚎一声在床上了个滚。他本来还想早点起给晏棽妈妈留个勤劳懂事的好印象,没想到太累了,起得比平时都要晚很多。晏棽也真是的,在他妈妈眼皮底下呢,都不知道喊自己一块儿起床。
盛林心里面嘀嘀咕咕,火速爬起来穿好衣服。
明天就是年三十,妹弟都还没舍得买新衣服。晏棽拿了点钱回来,乘着镇子上的店铺还没全歇业,带着弟弟妹妹去置办新行头。舅妈这时还在隔壁自己家忙活。晏棽家里就晏灵臻和盛林两个人。
盛林从房间出来,抬眼便看到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特意为他留的早餐。
晏灵臻端着一只瓷碗从外面走进来,看到盛林,浅浅笑了笑向他招呼,“起来了。快去洗漱吧。洗漱完了好吃饭。”手里的瓷碗里用热水烫着一袋鲜牛奶。
盛林不用猜也知道,肯定又是晏棽交待家里人特意给自己准备的。
盛林应了一声,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规规矩矩坐到桌边吃早饭。
晏灵臻坐在对面陪着他,不怎么话,低头专心绣着什么东西。
盛林能够感觉得出来,相比舅妈以及弟、妹的热情,晏灵臻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冷淡许多。确实觉得有些遗憾,但盛林也没太在意。只不过从到大,他大多都是被人哄着、捧着的主儿。现在遇上一个不乐意搭理他的,就算是晏棽的母亲,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讨好。
沉默地吃下一个糍粑。耳边除了自己细碎的咀嚼声,就是晏灵臻默默拉动丝线的微响。气氛太过沉闷。盛林耐不住把手机掏出来,一边吃饭一边刷微博看新闻。
过了一阵,对面的晏灵臻忽然道:“吃饭的时候最好不看手机。对胃不好。”
自从坐下后这还是晏灵臻第一次开口话。盛林险些没反应过来。回过神马上把手机往桌子中间一推,露出一个极为乖巧的笑容,“我平时吃饭的时候也不太玩儿手机。这不要过年了吗。送祝福的朋友多,怕错过去,这才时不时刷一下。”盛林一笑,桃花眼便像含了两汪春天灵动的溪水,活泼又多情。
晏灵臻垂下眼帘,把温好的鲜奶剪开倒进玻璃杯中,放在盛林手边,“趁热喝吧。多吃点。”又把菜碟往盛林跟前推了推。
盛林顿时食欲大增,几口把牛奶喝干净,嘴唇上沾了一圈奶胡子。
晏灵臻忍俊不禁,摇摇头,“你这孩子,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好喝啊!我没忍住。”盛林擦干净嘴唇上的残奶,很无辜似的对晏灵臻笑。
“那最好也别太…”晏灵臻的话被一阵突兀的铃声断。
盛林放在桌子中央的手机响起悠扬的乐曲,屏幕上闪动着一个男人的头像照片。
“我爸。”盛林随口了声,拿起手机接电话。并没注意到晏灵臻的面孔一瞬间褪尽血色,连嘴唇都白得泛青。
林静池跟盛佳敏要动身去盛林外公家过年了,临行前电话问问盛林的情况。盛林跟父亲闲聊,时不时开两句玩笑,手里拿着筷子拨弄糍粑玩儿。
正聊得开心,晏灵臻扶着桌子站起身,撑着桌面的手剧烈颤动,一只碗被碰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摔得粉碎。
盛林愣了下,立刻发现晏灵臻不对劲。他忙挂断电话跑过去搀扶晏灵臻。晏灵臻狠狠开盛林的手,跌跌撞撞扑进卧室关紧房门。
盛林不明所以,敲门喊了几声晏灵臻都没有回应他。盛林马上把舅妈喊过来,又电话给晏棽让他尽快往家赶。弟妹还在镇上玩,还好晏棽记挂着盛林,这时已经到了村口。接到电话拔腿便十万火急往家跑。
舅妈也叫不开门。盛林帮不上忙,只能先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起来。晏棽气喘吁吁跑回家,进门也不顾上跟盛林话,直接冲到晏灵臻门前。
晏棽不断拍门,喊了两声妈。门那边猛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让他走!我不要看到他!让他走!!”
晏棽跟舅妈都一下惊住。舅妈大声喊晏灵臻的名字,让她不要乱话。
晏灵臻近乎狂乱地回应,“我没有乱话!让他走!那个盛林,让他走!”
晏棽回过头,盛林茫然地抬头与他对视。
晏棽转回头去,从来都清冷自持的声音,带上祈求的意味,“妈,你先把门开。求你了,先让我看看你。”
静了片刻,房门吱呀敞开了一道缝隙。
晏棽与舅妈立刻冲进去。
盛林低下头,把地上的碎瓷片全都扫进畚箕里。出门倒掉垃圾。回来时听到晏灵臻细弱的哭泣声。
盛林转身回了晏棽的卧室,拿过自己的背包,随手从书桌上、床上抓了几样东西塞进去,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