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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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林早就料到,晏棽的母亲必定容貌出众。但当他第一次真正看清晏灵臻的面孔,仍旧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太像了。晏棽跟他的母亲,几乎有七八分相像。

    盛林的长相也极为肖母,但他至少还有眼睛几乎完全遗传自林静池。心细的人稍加端详,基本都能推测出他与林静池的父子关系。

    晏棽却是五官、脸型,都尽得晏灵臻的形态神韵。基本看不出有属于另一个人的遗传痕迹。余下的那两三分有别于晏灵臻的差异,倒更像是男女之间本身的生理差别所导致的。

    盛林望着晏灵臻发愣,晏灵臻也对着盛林移不开眼。直到舅妈大嗓门吆喝弟妹快点上菜开饭,盛林才醒过神,向晏灵臻笑一笑,又恭恭敬敬地道了声阿姨好。

    晏灵臻嘴角像是抽动一样弯了弯,回了盛林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垂头坐在桌边。

    晏棽也洗过手帮忙去厨房拿菜。就妹晏春秋还躲在门边,悄悄抿嘴瞄着盛林,脸蛋红红地偷笑。

    冬伢子又端了盘菜进来,故意走到姐姐跟前大喊一声:“醒醒啦,花痴!”晏棽不久前才交待他,在客人面前要讲普通话,不然显得不礼貌。他倒实在,损自家姐姐也用普通话喊出来。

    晏春秋被吓得一蹦老高,转头见盛林也满脸狐疑地看向自己。刚刚萌动春心的少女恼羞成怒,捏起拳头朝着弟弟兜头便,“死冬伢子,胡八道!看我不揍花你的脸!”

    冬伢子端着菜,被亲姐姐追得嗷嗷大叫满屋乱窜。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晏棽摆好碗筷坐在盛林身边,目中含着笑意对他:“有弟弟妹妹的感觉也不错吧?”

    盛林捧着水杯抿一口茶水,弯着一双桃花眼不答话。

    晏棽捋一下他的刘海,:“就你嘴硬。”

    晏灵臻看到这一幕,放下桌子下面的手死死捏成一团。脑海里那张封藏了二十几年的脸若隐若现。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先已突破层层禁锢,在黑暗处幽幽盯着她。

    菜上齐了。舅妈招呼大家落座吃饭。晏棽提前跟家里过盛林的口味,满桌的菜差不多都是盛林爱吃的。

    舅妈看盛林吃得香甜,朴实沧桑的脸庞笑得红光满面,不停给盛林夹菜,“多吃点多吃点!真没想到林林这么能吃辣子。你们北方人,除了东北那里,能吃辣的不大多吧?”

    舅妈给盛林夹菜没换筷子。晏棽忙把自己的筷子伸进盛林碗里,想把那些菜夹过了自己吃。盛林却好似没留意般,随意夹起一块舅妈夹给他的剁椒鱼块,咬一口细细嚼了咽下去,笑着:“我们那边一般人确实不太能吃辣。不过我不一样。我爸也是南方人,老家就在临省。为了照顾我爸的口味,爸妈结婚后,家里的保姆全都换成了擅做南方菜的。我从跟着吃,就习惯了。”

    妹听得双眼冒光,托着腮念叨太浪漫了。大大的杏仁眼扑闪扑闪望着盛林,“林林哥,你爸妈感情这么好,实在太让人羡慕了。你的女朋友…”眼珠转了转,妹脸颊微红地声:“一定也很幸福吧?”

    姑娘的试探自以为高明,实际全让人看得明明白白。冬伢子口里的水险些喷出来。舅妈也不停给自家女儿眼色。这死丫头,自从进了屋看清盛林的长相,就没一刻消停。

    盛林仿佛浑然不觉,大方点头承认,“我爸妈感情的确很好。我会努力…”视线有意无意转到晏棽脸上,“向他们学习。”

    晏灵臻忽然手一歪碰倒了茶杯。身边的舅妈妹紧忙给她收拾。晏棽也慌张跑过去。

    晏灵臻抬眼看见晏棽紧张到发白的脸色。大脑中近乎绷断的那根弦稍微放松。她对晏棽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细声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晏灵臻几年前因患胃癌切除了大半个胃。饮食骤减令她日渐消瘦。原本这些年在家静养恢复的还不错。但今天回到家,晏棽发觉母亲似乎比他去年离家时憔悴了些,精神也像是有些恍惚。

    盛林忙站起身:“不如咱们快些吃饭。好让阿姨早点回房休息。”

    既然客人发话了,大家也都不再客气。匆匆吃过晚饭,八点钟刚过,舅妈便带着弟妹回了隔壁自己家。

    晏棽家没有客房。盛林堂而皇之跟晏棽睡一间房、一张床。晏棽铺好床铺,插上电褥子,又给盛林在床边摆上一台新买的太阳,便又去晏灵臻那边看看情况。

    盛林一个人在晏棽的卧室里转了几圈。发现这屋陈设虽然简陋,但收拾的非常整洁。而且房间里也没有异味。显然虽然晏棽一走就是一年,但他的房间天天有人扫通风。

    盛林莫名地很开心,在晏棽塞得满满的书架上挑了几本书,蹬掉鞋子,钻进干爽松软的被窝里看睡前书去了。

    晏棽到了晏灵臻卧室门口,敲了两遍门没人应。晏棽心里着急,提高音量喊了句“妈我进来了”,便推门进去。

    晏灵臻还没睡,正坐在圆桌边上发呆。晏棽走进屋里她也没留意,等晏棽到了跟前才猛然惊醒。愣愣地抬头盯着晏棽,半天没话。

    晏棽面带忧虑蹲在母亲身前,握住她冰凉的手,“妈,你究竟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的话咱们马上去医院。你千万别瞒我!”

    晏灵臻低头看着儿子,眨了下眼睛,稍稍回过点神。她又吓到晏棽了。从到大,晏棽总是为她这个当妈的担惊受怕。

    晏灵臻摸了摸晏棽发顶,牵动一下嘴角,“没事。就是有点累。不骗你。”静默片刻,终归按捺不下心底猫抓一样的撕扯,犹豫地问:“然然,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晏棽把母亲的手拢在掌心,给她取暖,“问吧。不管什么事,只管问就是了。”

    “哦…”晏灵臻移开视线,低头看着地面又呆了一阵,语无伦次地开口:“林林…我是盛林,他的父母亲…你知不知道,他父母亲,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