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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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垣阴沉着脸, 从楼梯的转角走出来, 拾级而下。

    他胸口塞满的情绪满得快要鼓涨而出, 糅杂在一块儿, 分不清。乔海楼这人怎能如此讨厌, 字字戳在他的心尖?

    沈垣冷眼睨着他,嘲讽:“你还真是有教养,以为这是你家吗?跑到别人家来骂主人, 还振振有词,你做的可真好。”

    沈垣眼里只望着乔海楼,没注意到一旁的叔叔,黎宸完全傻眼了,他压根没见过沈垣这幅阴鸷暴戾的模样,有些被吓愣住了。

    乔海楼紧紧盯着他,平静地反问:“难道我的不是实话吗?”

    沈垣气得指点发抖, 深吸一口气, 他极力掩藏的事, 被乔海楼一口气揭发出来,那他这些年殚精竭虑不都白费了?叔叔对他那么好了,他还心有不满,那不成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了吗?

    沈垣已经走了下来, 站在乔海楼的面前, 脊背笔直, 像一柄出鞘的剑,两人犹如刀锋对剑芒般, 锐气四溢,寸步不让,沈垣瞪视他:“实话?你开头还信誓旦旦地是喜欢我,为了我来我家,没谈两句话,你就骂我叔叔?有你这样的吗?我他妈的让你多嘴了?”

    乔海楼嘲笑他:“你骂起我来倒是一套一套的。我刚开始倒是想低声下气地求取原谅,好把你接回去,呵,亏我还考虑了那么多,我做出那么多让步,结果你呢?你是不是就抱定主意要分手?你为什么决定去留学都不告诉我?”

    沈垣心虚了一下,但还是咬了咬牙,嘴硬地:“我读书是我的事,有义务一定要告诉你吗?”

    乔海楼气到笑了两声:“好,好,好,你没义务告诉我是吧?这话得可真好听。沈垣,你也太双标了吧?你怪我不够喜欢你,不够负责,那我改,那我把认真地把你写进我的人生企划里,我为你放弃我不婚主义的坚持。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遇上一点困难,你就准备一脚把我踹开吗?”

    这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地道,可沈垣并不想认错:“我保护自己有错吗?是,你是跟我你改了,你口头,我就要相信你吗?为了你几句轻飘飘的话,放弃我的梦想和学业吗?你他妈刚才还你不能保证永远喜欢我,那你拿结婚申请书过来做什么?你现在都怀疑自己不喜欢我,那你变心不是指日可待的事吗?我凭什么一定要相信你?”

    乔海楼逼近过去:“我有让你放弃学业吗?你就知道假如你告诉我,我肯定会让你放弃了?我我不能保证不是我现在怀疑自己不喜欢你,毋庸置疑,毫无疑问,我现在喜欢你!我只是不想做这种虚无缥缈、毫无意义的骗人的承诺……”

    乔海楼的话还没完,沈垣眼睛都红了,梗着脖子断他:“这并不是毫无意义!你觉得毫无意义你就连都不了吗?我知道不切实际,但不切实际归不切实际,人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应当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冲动,有那么一瞬间会想和某人天长地久地在一起,你对我没有,那你谈什么喜欢我?你不过是一时对我感兴趣,而我同你以前那些情人不一样,是,我是喜欢你,可我没那么喜欢你,没有喜欢你喜欢到要放弃自我,事事依从于你,所以你的狂妄骄傲不满意,你不服气。”

    乔海楼真的快被沈垣给气疯了:“我要是没有一瞬间想要和你天长地久,那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才来这里接你!我我不想要做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我用我的行动要表示,好吗?我漂亮话你会信我吗?这些日子我得好听话还不够多吗?结果你还不是把留学的事瞒着我,防备我?”

    沈垣:“你骗人跟喝水一样,鬼才信你呢。”

    乔海楼:“好,我的话你不信是吧?没事,那白纸黑字、有法律效力的协议你信吗?我现在给你写一份婚前协议,要是我变心、抛弃你,你就分走我一半家产,这样你能信我了吗?”

    沈垣犹豫都不带犹豫:“律师又不在,你写了也没有法律效力!”

    乔海楼斩钉截铁:“行!我现在就把律师叫过来做见证!”

    着,乔海楼就掏出手机直接拨了通电话:“老叶,我现在需要一个律师,让你们律所最好的婚姻律师现在过来……干什么?还能干什么?我要结婚!对,现在,马上。”

    乔海楼好像居然真的两三句话约好律师。

    沈垣都来不及反应,他脸都憋红了,回过神,立即改口,胡言乱语地叫嚣:“一半太少了,这还是你能负担得起的代价,你有本事的话就写离婚给我全部啊!”

    乔海楼二话没:“行!全部!”

    沈垣愣了愣:“你怎么可能给我全部?你肯定是骗人的!”

    乔海楼举手:“我不和你在这骗不骗人上面车轱辘吵架了。等会儿律师过来写好协议,你签好,去认证法律效力,你就不用担心我是骗人的了。”

    沈垣运气,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攻击乔海楼好,他一边脸红心跳,一边充满质疑地:“我都了我没那么喜欢你,你还非要和我结婚干嘛?你别找律师来,我不想和你结婚。正常人结婚那是因为相爱才结婚的,你结婚只是想套牢我绑住我而已!你拿你平时对付你仇家的卑鄙手段来对付我吗?”

    “是!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仇家。”乔海楼凶巴巴地看着他,“我神经病,我失心疯,我神志不清,偏偏喜欢上你这白眼狼!我喂你多少爱,你都不相信我爱你。你告诉我,我还能用什么办法?正常人?反正我不是正常人,你觉得你是吗?”

    沈垣……沈垣还真不敢自己是个正常人,他停顿了下,斟酌着怎么继续和乔海楼吵。

    乔海楼掏出一支随身携带的钢笔,正好本来他拿来放置结婚申请的文件夹里还夹着几张白纸,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拿出白纸就开始“唰唰唰”地写婚前协议。

    沈垣见他貌似是动真格了,终于知道要慌了:“你写什么啊?你别写!”

    乔海楼非要写:“写离了婚我就把所有财产都给你的婚前协议啊,不写你就不相信我喜欢你!我只怕我写了你不敢写。”

    沈垣力气没他大,拦不住他,实在没办法阻止,气喘吁吁地:“好,写,我让你写。我不敢签?看看到时候谁怕?那我可美得很,我签完我立马就离,我看你敢不敢把你所有的钱都给我。”

    乔海楼冷笑一声:“只要你敢签,这辈子我就不会让你有离婚的机会。”

    被这两人吵架吵得太投入而忘记的黎宸这时开口了:“都闭嘴!”

    在推推搡搡的沈垣和乔海楼停下来,望向他。

    黎宸对乔海楼:“你真把我家当成你的地盘了啊?这是我家,就算你叫了律师来,我也不会放他进门的。”

    黎宸心情太复杂了,不可置信地问:“乔海楼,你当着我的面诱拐我家孩子???”

    乔海楼:“……”

    沈垣:“……”

    黎宸严肃地下逐客令:“我不想使用暴力,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给你留最后一分客气,你给我走。”

    乔海楼定海神针一样坐着,挪都没挪一下,脸皮厚得惊人地:“那我今天对不住你了,我不能走。”

    这是沈垣认识黎叔叔的六七年来,第一次见到黎宸出手人。

    当时场面一度非常混乱,起初沈垣还为叔叔担心,叔叔这么斯斯文文的,而乔海楼本来就跟个黑-社-会的一样,一看就很会架,他怕叔叔受伤。

    结果乔海楼被揪起来挨了几拳以后却愣是完全不回手,沈垣便又倒戈担心乔海楼了,方才和乔海楼吵架都没怎样,他看到乔海楼嘴角都流血了,突然眼泪差点没掉出来。

    沈垣着急不已,身体先思维一步地行动起来,劝阻黎宸:“叔叔,叔叔,你别他了,他的伤才好呢……”

    然后又去骂乔海楼:“在这挨很有趣吗?你受虐狂吗?你为什么不还手啊?”

    乔海楼:“还手了你不还得和我生气?”

    沈垣焦躁地:“那你走啊!”

    乔海楼:“不走,我现在走了,我老婆就没了。”

    沈垣被他逼急了,眼睛一眨,一直在眼眶里徘徊的泪珠掉下来,他咬牙切齿地:“乔海楼,你就非要这么逼我吗?你这不还是在逼我吗?”

    沈垣这金豆子一掉。

    乔海楼和黎宸都住手了。

    乔海楼感觉他这眼泪仿佛掉在自己的心尖上,他瞬间什么气都发不出来了:“哭,每次都哭,你明明知道你一哭一耍赖,我就拿你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沈垣仰头,泪眼朦胧地瞪他:“我也不想这么丢人现眼啊,还不都是你逼的!”

    乔海楼脸上好几块淤青,无比狼狈,手足无措:“别哭了,行行好,我的祖宗啊。你想我怎么样?”

    沈垣颐指气使:“你别和我叔叔架了,你现在给我走。”

    乔海楼忍下一口气,犹在徘徊:“你跟我你相信我喜欢你,我就走。不然我还不走。”

    沈垣实在没办法:“我相信你喜欢我,我相信了,行了吧?”

    乔海楼这人就是出尔反尔,沈垣完了,他还不走,拿手帕想给沈垣擦眼泪,还想去摸手。

    没摸到。

    黎宸把他们俩隔开:“你想干什么呢?”

    乔海楼踟蹰着:“我不能把人惹哭了转身就走啊。”

    隔着黎宸,他只能望着沈垣无计可施,在原地急躁地踱步:“哎呀,我的少爷,我的祖宗,我要走了,我真的走了,我不逼你了,好吧?不哭了。你不哭了,我就走。”

    沈垣知道自己不该哭了,却莫名地一下子泪意更汹涌了。

    黎宸真的搞不懂这两个人。

    他们是在谈恋爱吧,吵得跟有八辈子仇一样,不是吧,又黏黏糊糊的。

    当着他的面还敢这样。

    不管,先把乔海楼出去再。

    都是这家伙害的。

    乔海楼被赶出去以后,还在黎家门口蹲了好久,抽了半包烟。

    过了一个时,婚姻律师终于姗姗来迟地赶到了:“乔总,我文件都准备好了,只有您在吗?我们为什么在这里等?您……您的未婚妻呢?”

    乔海楼把半支没抽完的烟给扔了,脚踩碾熄,:“我老婆不放我进去。”

    “你先把婚前协议拟好,我现在签。”

    “就写假如我离婚,身家财产都赔给对方。”

    律师怔了下,手都抖了:“啊?您确定吗?”

    乔海楼毫不犹豫:“我确定。写吧。”

    律师赶紧草拟了一份协议,乔海楼签好,叠了一折,塞进乔家门口的邮箱里,臭流氓一样地对着楼上喊:“沈垣,协议我签好了,就放在邮箱里,你记得拿。”

    “你签了以后拿来找我,我们去公证。”

    他在这儿喊,并没有人回应他。

    律师比他忐忑不安多了,委婉地问:“乔先生……虽然我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我想您是不是有点冲动了啊?您确定要结婚吗?这样结婚?”

    他无法想象乔海楼这样一个精明的商人居然会做出这么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他写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

    乔海楼坚定地:“我没有冲动。有时候就得有这样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all in了。

    要么大获全胜,要么满盘皆输。

    他觉得他不会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