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三年后。

    林家军踏着有力的步伐到了巷口，跟战友们挥别后，怀着激动的心情走进去。

    远远的，他就见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坐在门口，正好奇地向外张望。

    女童也看了过来，显然对林家军的一身军装感到好奇。

    “你是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女童摇摇头，嘟着嘴又往后退了一个台阶：“姐姐不让我和陌生人话。”

    林家军半猜半蒙道：“大姐？还是二姐？”

    那女童的粉扑扑脸上有一双灵动漂亮的大眼睛，此时狡黠地转了转，用清脆的声音答道：

    “是三姐！”

    林家军忍不住大笑，家里哪来的三姐？

    林家军在军队历练了几年，肤色深了好几个层次，竟然遮住了他极度肖似家中兄弟的长相，此时大笑起来，倒是让女童有了几分熟悉。可是，她的确不认识这个陌生人，于是一见到这个陌生人哈哈大笑，心里名叫警惕的钟立刻敲响。

    “你笑什么啊？我有好多哥哥姐姐的！”

    “我笑你太笨，你家是有好多兄弟姐妹，但你的上面就两个女孩，你只有一个二姐和一个五姐，你的三姐岂不是指的自己？”

    这个女孩长得娇玲珑，也就约莫两三岁的样子，面对生人居然有这么多聪明，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谁我家没有三姐？你看！那就是我三姐！”

    林家军顺着她肉嘟嘟的手看过去，却在原地怔住，笑意也僵在脸上。

    常梦一身俏丽的新装，俨然一副职场女性的扮，正站在街角的榕树下，也在看他。

    女童哒哒哒跑过去，牵起她的手，撒娇道：“三姐，三姐！”

    林家军看见常梦低头对女孩一笑，熟悉的微笑，温柔且宠溺。只是常梦比起记忆里的模样儿，气质更加沉淀，更加知性独立。不过话回来，自己也不再是以前那般傻乎乎的男孩了。

    常梦会怎样看他呢？

    不。

    常梦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林家军站在原地，看见常梦牵着女孩慢慢走过来，他这才有了移动的意识，迈开了犹如有千斤坠的步子。

    “三姐，他欺负我！”

    林家军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孩，直到常梦笑出声来才回神，无奈地摇摇头。

    女童看他们这般反应，立刻不满意了：“真的真的！”

    常梦替她理了理衣襟：“萌，你不认识这个大哥哥吗？”

    “不认识啊！”

    杨家军仰天长叹：“笨蛋妹妹，我是你三哥！”

    卫萌挪动着的身子，努力仰起头，左看看右看看：“他们，我三哥当兵了。”

    “不然我身上穿的难道是假的军装？啊！难道是你就不认得军装长什么样？”

    卫萌脸红了，下意识地对起手指，嘴上却还是咬死不放弃：“他们，家里的哥哥姐姐都长得像，只有我不一样，因为我是最的孩子，”

    一听就是哄孩的。

    杨家军蹲下来，朝她露出牙齿，笑得灿烂：“你看我不像你的大哥四哥六哥吗？”

    卫萌抬眼一瞧，黑黝黝的脸上，依稀能见到几个大而深刻的五官。像！确实像！

    “真的？”

    “就没假过。”

    那还能怎么办？卫萌又看了眼杨家军，再看一眼常梦，灵活的胖身子“嗖”地一转，直朝着家门口跑去。

    她的身后传来杨家军仿佛十分心痛的声音：

    “我参军也就两年，今天好不容易休假回来一趟，结果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忘了，真是让人伤心啊！遥想当年，你时候我还抱过你……”

    卫萌超后面费力一喊：“我去喊爸爸妈妈哥哥嫂嫂姐姐姐夫！不是把你忘了！”

    杨家军和常梦看着丫头哼哧哼哧进了屋，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家军，你别吓她了。”

    “妮子现在就这么滑头，日后肯定得累着一大家子。”

    常梦率先开启了话题，杨家军随即自然地应声。

    很家常的对话，就像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

    两人就这么沿着道边走边聊，但不曾直视对方，听着是为了话，实际上是为了这一刻的相处。

    “我和母亲和好了，阿姨从中帮我们周旋了很多次，我现在在北京酒店当经理。”

    “常梦姐，我真为你高兴。”

    “家军，你呢？你在部队过得好吗？”

    “我过得还不错。我们营长的性格虽然火爆，但是人很好。我也被提拔为排长了。”

    你一言我一语，两人好像永远不嫌这条路远，即便无边无际也是好的。等他们走到红螺湖，才不禁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

    时候，他们的学校活动就有在红螺湖唱歌，每次唱完还得写感想。白天里，他们唱《英雄赞歌》、《北京有个金太阳》还有《咱们工人有力量》。到了晚上，他们唱《海港之夜》，甚至老师还教过他们唱《喀秋莎》。那时的歌好像永远都唱不完。

    女学生们还有另外的歌，比如《请茶歌》《绣红旗》，林家军永远能在悠扬的歌声里分辨出常梦的声音，因为她是唱得最好听的学生。那时的感想，他每次都会写两份，交上去一份，自己留着一份。另一份里写的都是常梦。

    常梦。常梦。她是林家军的长梦。

    林家军在夜色下止步。

    柔和的晚风下，常梦借着抚发仰头看向杨家军，轻声问：“家军，你寄来的信，阿姨都给我看过。”

    林家军转身，常梦还是笑得温婉，一如往昔。

    “你都看过吗，常梦？那你应该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三年不见，也从未有过任何联系，他们像是下定决心地切断关联，又像是心灵相通，默契地给彼此一点时间。

    如今再来，当初鲁莽稚嫩的高中生也已经成为可以保家卫国的优秀战士，当初柔美脆弱的大学生也成为了独立知性的都市女性。

    再往前，林家军还只是一个刚进城的农家娃，他在哥哥好友现在是姐夫的丛军家中见到了一次常梦，就彻底喜欢上了她。明明有一群男学生女学生，他唯独喜欢那个身上有着淡淡花香，话轻轻柔柔的常梦。

    他们还能回到最初的样子吗？

    如果回不去，能否在未来的路相伴？

    林家军看着她，压抑了几年的感情找到了一丝缺口，生生让他红了眼圈：

    “你愿意和我再次交往吗，常梦。”

    “家军。”

    常梦仰起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幸福地闭上眼：

    “如果不是早就这样想了，我又怎么会一直在你家等你？”

    林家军紧紧抱住常梦，日夜思念的场景终于在现实中实现，他最先红了眼圈，禁不住地哽咽。过了一会儿，却又赌气般起了玩笑。

    “我还以为你被我妈收作义女了！”

    “怎么可能，你还真信梦那鬼丫头的话啊！”

    “还不是因为你太配合她？”

    两人笑笑，却谁都不愿意松开手，就这样在湖边抱着彼此，过了很久很久。

    *

    林家军和常梦回到家里，就见全家人都等着欢迎他们。

    其实本身是欢迎“他”，但一见到他们牵着的手时，这份欢迎就又多了一个意味。

    卫海刮了刮躲在李映红怀里的卫萌的鼻子：“坏蛋，你二哥在你的时候……”

    “抱过我嘛！我知道啦！”卫萌鬼机灵地抱着李映红不撒手，“我不记得时候的事情啊……”

    李映红：“萌现在也是孩子呢。”

    林家栋：“要是两年里，他多回来几次还不一定会闹得家里人不认识他，还不是他这两年都没回来过一次的原因。”

    林家军无奈道：“大哥，你别损我了，这不是队里时间紧张，自由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吗。”

    卫海也道：“军人的确身不由己的时候居多，但这也是军人的指责。”

    “爸的对。”

    林家军点头，好像就等着这句话了：“所以，我决定不复员了。”

    云慧和年穗在厨房忙活，中途两人却是被双双推了出来。

    感受到丛军强烈的视线，妯娌两个相视一笑就要到客厅，结果正好听到这句话。

    林家栋本身瞧见厨房门口的动静，也自发地站起来准备去露一手，结果被林家军的话震到原地。

    卫海看着林家军，认真地：“你想好了？”

    林家军点头，他如今看起来那样坚毅，完全不似几年前犹豫迷茫的样子。同时，他的手依旧牵着常梦：

    “我想好了。”

    云慧和年穗走来，问起常梦：“梦，你知道这件事吗？”

    常梦给他们每一个人感谢的眼神，道：“我们在外面的时候，家军就跟我过了。我也支持他的决定。”

    李映红笑道：“那就这样吧，你们两个的想法最重要。虽然军嫂不易，但是梦你别担心，家军你也别担心，你在外保家卫国，梦就交给我们来照顾，咱们家就算没你那层关系，也不可能委屈了梦！”

    林家军由衷道：“妈，谢谢你。”

    “我也会照顾梦姐的！”

    众人往声音源头看去，原来是卫萌，纷纷忍俊不禁。

    林家军逗她：“不是三姐吗？你的三姐在哪里呢？”把卫萌惹得又气又羞。

    这样一来，大家也都想着常梦的日子没那么苦，反正一大家子人都是互相照顾的。家军既然心意已决，他的目标在部队，那他们这些亲人也没有阻扰他的理由。

    林家军却是完话后环顾四周，发现奇怪的事情：“茵儿呢？还有国也不在啊？”

    “茵儿是不会错过饭点的，指不定是拽着弟去哪儿疯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开了。

    林家荣老神在在：“我就吧。”

    “我要宣布一件事！”

    林茵的个子还是没窜上来，但是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妹妹，又因为年岁大了知人事了知明白娇也有娇的好处，因此倒是不再介意个头的玩笑。

    此时，林茵也不顾自己纤细巧的身材和豪气万丈的气势有多大的反差，只是自顾自大步迈到客厅中央，得意洋洋地把手里的本子拍了拍：“我改名了！”

    “什么？”

    大家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林家国，后者满脸无奈。

    “从两个时之前开始，我就叫林荫了！树荫的荫！”

    “有什么区别？”

    林茵，哦不，是林荫了。

    林荫抱起卫萌，两姐妹平时最脾气相投，都开心地转圈圈：“当然有区别！萌是萌，我改叫荫的话，不是很”

    李映红也恍然大悟，笑道：“怪不得你前两天问我，给你取名‘茵’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林家栋琢磨着两个名字：“林荫，卫萌。倒是也挺有意思。”

    卫海笑得祥和：“我也觉得不错。”

    林荫和卫萌点头点的像两个拨浪鼓，大家看她们认真耍宝也笑了起来。

    饭后，大家聚在一起拍照。

    林家国除了邮票以外，又多了一个摄影的爱好，经常用着林家荣给他搞来的一系列设备，到处走走停停拍东西，依旧是疯狂的专注力。

    这一次，李映红却主动给大家拍了一张全家福。

    她娴熟地调整着摄像机的角度，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个人的脸，扬声道：“大家看镜头！”

    “三！二！一！”

    然后，李映红飞快地跑过去，每一个人都伸出手将她接住，然后他们一起对镜头绽放笑容。

    一家十二口，李映红，卫海，林家栋，年穗，云慧，丛军，林家军，常梦，林家荣，林茵（荫），林家国，卫萌，未来的这个家庭，还会日渐庞大。

    我们从不同的家庭而来，最终成为幸福的，互相关爱的一家人。

    苦难都已成过往，快乐永远定格在这个瞬间。

    完

    作者有话要：

    番外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