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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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的手被对方抓住,挑逗似的抚弄着, 指尖搔刮着手心带来一阵酥麻, 江笠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宇。

    他发现沈少昊最近越来越爱对他动手动脚的,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沈兄, 你逾矩了。”江笠淡淡道。沈少昊越亲近他,他倒是越冷淡了。

    沈少昊浑不在意,他就是要逾矩, 就是要让李轻舟熟悉他的亲近。在他看来, 这是早晚的事情。

    “贤弟如此叮嘱令兄,是担心我伤害他吗?”沈少昊又把话题兜了回来。

    居然在劝李戚风舍弃辎重财货,早些离开银雁城。如此一番拳拳爱护之心意, 真是叫人嫉妒!

    江笠没有收回手,只是反问道:“沈兄就如此在意家兄?”

    沈少昊眯起眼睛:“贤弟若能不在意他, 我又何必在意他?”

    江笠似笑非笑道:“弟倒是不知,沈兄竟也会如同妇人一般,爱拈酸吃醋。”

    沈少昊将江笠的手背压在嘴唇上, 就着低头的姿势抬起眼睛看江笠。他缓慢而坚定地道:“我之挚爱,岂容他人觊觎。”

    江笠漠然地站起身。

    沈少昊随之站起来,竟是伸手揽住江笠的腰。

    这下江笠真是有些吃惊了。在他印象中,沈少昊一直坚持着他贵族公子的矜持, 没想到现下居然会做出这种堪称蛮横无礼的举止, 倒让他因错愕而一时没了反应。

    将江笠搂住后,沈少昊直接贴了上去,凑过去在江笠耳郭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感觉到怀中人轻轻颤了颤, 沈少昊没来由的心情大好。

    咬完后,江笠还没什么,他倒是自己先笑起来:“为兄最近总是想咬你一口,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贤弟果真人间美味。”

    江笠无奈地叹了口气:“沈兄,请自重!”

    “我就不自重!”沈兄哈哈一笑,十分得意地走了。

    翌日,江笠便听了一件事。

    昨夜朱怡颜在回去路上遭到一伙歹徒劫,所幸人都相安无事,只是丢了些财物。敢在银雁城内劫太守府千金,无异于公然挑衅太守权威,真是胆大包天。现在朱太守正全城缉拿贼人。

    仆人这件事时,江笠正与沈少昊面坐对弈。

    沈少昊“啪嗒”按下一子,笑道:“这朱姐,大概是得罪人了。”

    江笠淡淡一笑。

    接下来几日,沈少昊无一例外的又在江笠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气的他咬牙切齿,恨不能直接把江笠摁在床上办了。

    当然,也就想一想,毕竟他还是很要脸的。

    ……

    “他不想走,反而叫我先走,还叫我把他那些书卖了?”

    却别蜂起如坐针毡地等了半天,就等来朱怡颜这一番话,当场就是目瞪口呆。江笠可是最宝贝他那些杂七杂八的天书了,卖谁也不能卖了它们,可是现在,他居然连书都不要了?!

    别不明就里的朱怡颜,便连知道别蜂起与江笠真正关系的赵侍卫长,这时也用一种十分同情的目光看着别蜂起。

    不要书,明摆着就是不要人的意思啊,自家少爷这妥妥儿就是被抛弃了吧,还什么上车前确认过眼神。可怜。

    “看什么看!想死吗!”别蜂起脸色森然,劈头盖脸就朝赵侍卫长吠了一句。

    他蛮不讲理地搡开赵侍卫长,搡得对方一屁股摔到地上。虽然其实赵侍卫长并没有挡到他的路。

    别蜂起一言不发地蒙头往外走,一路践踏无数花花草草,破坏无数勾栏门柱,像只龇牙咆哮的大狼犬,四处乱冲乱撞。暴怒惊惶显现在脸上,苦涩委屈隐藏在心底。

    朱怡颜在后头啧啧摇头。

    在屋里暴怒大跳后,别蜂起凄风楚雨地独坐了一夜。

    不过,等朱怡早膳时再见到他,他却已经恢复平静——不,好像还显得十分高兴。好像终于想通了什么一样。

    朱怡颜暗暗纳闷,就见他匆匆忙忙地出了门,也不知道做什么去。

    难道真去卖书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斩钰的治疗终于告一段落,接下来只要慢慢养着就行。白神医大功告成,只想要功成身退。他倒是很愿意帮江笠解除骨冷黑气的困扰,可惜手上没有治疗骨冷黑气需要的药物,沈少昊便没有强留他。

    约好找齐药物就给江笠治疗后,白神医便启程离开了。

    终于重获自由,白神医激动得差点老泪纵横。第一次被挟持这么久,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赶紧回去,见见他的侄儿白文俊。

    眼见着夜幕低垂,几步之外就是家门口,他正高兴着,忽然脖颈一痛,瞬间倒地人事不知。街道上静悄悄的,没有人发现他的失踪。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先是惊讶地发现自己又被人给绑票了,五花大绑还塞住嘴巴,他的药箱,还有贴身藏着的防身武器也都没有了。看这架势好像是来真的。

    然后转头一看,就见到他最疼爱的侄儿白文俊被人捆着丢在墙边草堆中,他赶紧挪动着手脚过去探了对方的鼻息,还好,只是昏睡过去而已。

    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几个魁梧的蒙面大汉踹开木门冲进屋,像拖拽了死鱼似的拽起白文俊就走。

    白神医呜呜呜地想要阻止,但是他发现自己浑身气力散尽,根本使不出什么手段,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文俊被带走。

    白神医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黑黢黢的柴房里,第一次感觉到惊骇无助。

    这段时间,关于桂臣雪恢复清醒的消息也在各处街巷传开,这对银雁城百姓而言,可真是一件大喜事啊。

    而沈府这边,沈公子的心情却犹如过山车,时刻起伏,完全不能自己。

    今天江笠的态度突然好起来了,他就一阵心花怒放,花蝴蝶似的围着江笠翩翩转。不久江笠又恢复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他就一阵急躁郁闷,弹琴都能扯断琴弦。他隐约有种江笠在逗他玩的感觉。

    然而越是知道江笠在“耍”他,他就越不肯轻易服输!

    沈少昊有言在先,不会强迫江笠,但见此局面,也难免焦躁愤怒,看到时时陪伴心上人左右的斩钰,想到让心上人牵肠挂肚的李戚风,妒忌就犹如一条毒蛇盘绕在他心头。

    这时,他又听了另一个消息。别蜂起刚刚启程离开银雁城。朱太守还热情地把他送到城门口,阵仗闹得还挺大的。

    他果然听从了江笠的建议,将辎重财货都转手出去,换了盘缠离开!

    沈少昊心中一喜,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只要李戚风死了,轻舟弟弟这会可真要死心,投入他的怀抱!

    沈少昊立刻派出人手,想在出城路上伏击别蜂起。

    ——别蜂起真的出城了吗?

    当然是假的。

    出一记烟雾弹迷惑沈少昊之后,别蜂起调转马头,偷偷又潜回银雁城中。

    借着夜色掩护,别蜂起左转右转,兜兜绕绕,拐进了一处漆黑荒凉的废弃老宅子。

    他推开其中一扇门扉,咯吱的涩哑木头摩擦着锈铁,发出刺耳声响,在死寂的黑夜中显得格外突兀。

    柴房中半睡半醒的人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

    就见门口站着一个身材伟岸颀长,脸带着京画面具的男子。

    “白神医,恭候大驾多时啊!”别蜂起阴恻恻地冷笑起来,故意压低了声音。

    柴房里五花大绑缩在角落的人,正是白神医。

    白神医眨眨眼,竭力想借着月光分辨眼前人是否认识之人。

    这两天他一个人很努力地回想了各种可能,银雁城是他的地盘,谁敢明目张胆地绑架他?还是在他的家门口!也正因为是在家门口,他才没什么警惕心,被对方轻易得逞!

    他的防身武器都很精细,每根毒针机关都精益求精,而且藏得隐秘,搜身都不定能搜出来。如果不是很熟悉他的人,怎么可能将之全部一丝不漏地找出来?要知道,那些可都是他的保命手段啊!

    所以,很可能是熟人作案!

    可惜,眼前这人身材有点眼熟,眼神也有点熟悉,但是他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白神医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跟别蜂起也只有过一面之缘,他绞尽脑汁地想,却还是没能想起与别蜂起相见的那一天。

    别蜂起见白神医眼神陌生,极力辨认依旧满脸疑惑茫然,心里才稍稍安定下来。不紧张是骗人的,不过这强盗的手艺,他也算一回生二回熟了。绝不再是那个一见面就被江笠揭穿的吴下阿蒙。

    在白神医前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来,他笑微微地对白神医道:“鄙人请白神医过来,是想白神医帮鄙人一个忙。”

    白神医冷冷地哼了一声:“阁下就这样请人帮忙?”

    别蜂起故作粗犷地大笑一声:“请白神医先看一出戏。”

    着,清脆地拍了两下手心。

    白神医转眼看向敞开的门扉,就看到两个黑衣人拖拽着一个身着玉色青衫,身材奇伟的青年走到开阔露天的庭院中央。

    被架住胳膊的青年双眼被猛,嘴巴被堵住,一路挣扎呜咽着。

    白神医瞬间吓出一身白毛汗!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他还是认出那青年的身份。

    “文俊!”

    是他就带在身边教养,视同己出的侄子白文俊!

    他这几日一直担心牵挂着他,没想到他如今会是这么一番惨状,真是叫他痛彻心扉!

    “。”

    随着别蜂起轻轻一声令下,两个黑衣人把白文俊丢在草坪上,开始一阵拳脚踢。白文俊呜呜惨叫着,要多凄惨有多凄惨。不少看到他在草堆里翻滚。

    别蜂起道:“在下身患顽疾,想请白神医出手相助。”

    白神医恶狠狠地瞪着别蜂起:“你做梦!”

    “呵呵。”别蜂起老神在在地对外边的黑衣人道:“削白公子两片肉下来,给白神医下酒。”

    “呜呜呜!”白文俊厉声挣扎起来,黑衣人摁住他的脖子,哗啦拔出弯刀,映着月光高高举起。

    ……白神医终于奔溃了。

    “够了!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马上放了他!”

    别蜂起勾唇一笑,拍拍手站起身,十分满意。

    庭院里,两个黑衣人拖着气息奄奄的白文俊离开了。白神医看着这些人如此粗鲁地对待自己的侄子,恨不得扑上去抢下人来。

    别蜂起拍拍白神医的肩膀:“很好,白神医果然爽快,白公子我先扣押着,等白神医把这忙帮完了,鄙人马上放人。”

    白神医死死地盯住别蜂起:“一言为定!”

    别蜂起躬身一笑:“一言为定。”

    绕过一条长廊,转入另一个院落,别蜂起关上门,取下面具。

    白文俊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两个仆人就跪在他脚边给他捶腿捏肩。看见别蜂起进来,他慢悠悠地撩起眼睛,要死不活地道:“这下成了吧?”

    别蜂起拱手笑道:“多谢白公子仗义相助!”

    白文俊笑道:“不用谢,别忘了咱们的交易就行。”

    别蜂起也笑:“自然不会忘。”

    “不过,二伯他会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呢?别忘了,之前李二公子可是询问过我二伯关于离魂之症的事情!”

    “白公子,你多虑了,家弟询问时并未是为谁寻医,当时我也并未在场。而且,此次白神医恐怕治完了,还不敢确定他治的就是离魂之症呢!即便白神医往后怀疑,又有何证据,别忘了,现在我早已不在银雁城!”

    白文俊沉吟着点了点头:“反正这事你一定要处理好,千万别露了馅,否则本公子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别蜂起淡然一笑:“白公子尽管放心吧!”

    ——这就是别蜂起在江笠那些旧书中找到的答案。

    原来江笠早已想到会有不得不威胁白神医的一天。所以他之前就把离魂之症的治疗问得很详细,除去先后几个其他名医也能完成的步骤,就剩下其中两个关键的,交由白神医完成便好。如此白神医要反应过来别蜂起身上究竟是什么症状,恐怕还要些许时日。

    旁敲侧击地从白神医口中确认斩钰身上的毒性已经清除,将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后,别蜂起才心中稍定。

    兔崽子好了,书生肯定很高兴吧。

    江笠托朱怡颜转告他的话,每一句都被他翻来覆去地掂量了,咀嚼了,品味出一番深意。他今日这些动作,也是他从江笠话中琢磨出来的道理。江笠要他先保全自己,把书卖了,就是斩钰的事还要拖上些许时日,暂时回不来了!

    虽然心底挂念江笠,但是别蜂起也知道,目前治好离魂之症才是最重要的,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不过还是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