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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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医院?她怎么会在医院?她生病了?”乔稚被自己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吓了一跳, “非典?!”她惊呼。

    郭青山一点头, 又赶紧往回找补:“不过她已经痊愈了!真的!护士她是第三批被送进医院的, 我看见她的那天, 她正在办理出院手续。”

    乔稚起身惶惑的走了两步,用手捂住嘴卡着腮帮两边, 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个电话。”她重新坐下来。心里有个声音尖酸刻薄的嘲讽她——你就是以此为借口!都是借口!她忍无可忍,低斥一声:“闭嘴!”

    郭青山以为她是在吼自己, 虽然有点茫然, 但还是下意识抿紧了嘴巴。

    纸条上的号码她已经背下来了, 快速的拨出去,右手拿着手机, 左手手腕靠在桌沿上, 焦躁的弯曲着张开又合拢,最后随着枯燥的等待音终于忍不住敲了起来——

    “喂?”

    手指倏地顿住。

    身上仿似有一道电流窜过去,她抖了个寒噤。

    “喂, 是我。”乔稚面色淡定的开口,实际大脑已经开始嗡嗡作响。心里那道尖酸刻薄的声音一刻不停歇, 又开始兴风作浪, 一个劲儿的上蹿下跳嘲讽她。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 随即轻轻笑起来:“姐?你给我电话了?”

    “……”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她竭力摆正心态,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先问正事。

    “你身体现在怎么样?”乔稚问,在等待的过程中, 左手手指又开始敲击桌面。

    电话里的人可能不知道她现在脸色有多难看,郭青山被她带动的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连呼吸都微微放缓了。

    秋水搁下笔,起身收紧了肩上的流苏披肩,端着水杯走到窗前——这座城市的夏季即将到来,白昼会开始慢慢变长,光线逐步走向炽热,迷情的汗水和阳光,盛夏的气味……

    “我很好。”她微微啜了口水,温热水流顺喉而下缓解了干涩,她舒服的放松下来。“你呢?”

    对方的声音过于温情绵绵,完全出乎乔稚的意料——她以为她会恨她。

    “我就是老样子……”她微顿,“你现在在北京吗?我能去……我们能见一面吗?”

    “你想见我?”秋水话音里有诧异。

    乔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听到她这句反问,总觉得她并非真的诧异。

    乔稚将多余的复杂心理全部压下,心里唯一剩下个想见她的念头。她认输的叹了口气:“是,我想见你。我们能见一面吗?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你来定。”

    所以她最喜欢的就是夏天,这是一个可以发生奇迹的季节,充斥着浪漫,明快,和无可救药的爱情……

    秋水回到桌前:“现在不行,我最近在闭关赶书稿,半个月后再。”

    电话挂断了。

    乔稚合上手机,怔怔的回忆了一下整个过程,觉得这一切就跟做梦一样没有实感。

    郭青山觑着她脸色,声问:“姐?秋水在电话里怎么?”

    乔稚看了他一眼:“她没空见我。”站起身来准备结账走人,一顿,转过身来。郭青山目光跟她撞了个猝不及防,“怎么了?”

    “你她是不是故意的?”乔稚突然问,眉头微皱。

    郭青山看着她嘴角边掩饰不住的笑意,眼观鼻鼻观心的选择了沉默。

    乔稚也没真想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回答,问完就转过身去结账了。

    从医院附近的饭店出来,郭青山问:“直接回家?”

    乔稚“嗯”了声,车子发动,往前溜出半米,她漫不经心道:“回豫水花园。”

    一脚急刹,直接熄火。

    乔稚:“……”

    乔稚眉毛扭起来:“你驾照代考的?”

    “……”郭青山:“嗯,外星人帮我考的。”

    乔稚:“……”

    ***

    豫水花园的这套房子因为太久没人住,爬山虎覆满了房子四周,院里杂草丛生,整个呈现出某种衰颓的破败感。

    郭青山建议道:“要不还是先回丽都那边吧?等我找人把这边收拾好了你再回来住?”

    乔稚摇摇头拒绝了,一边掏出手机电话,一边招呼他先走。

    ……

    房子内部倒没什么变化,扯掉那些蒙尘的白布,陷入沉睡的家具们再度重新亮相,几乎瞬间勾起了她在这栋房子里的所有回忆。

    家政公司的人很快来了,这栋房子需要彻底的收拾与整理,她被礼貌的请了出去,专业人士开始清场。

    乔稚站在院子里,觉得这半天简直过的如梦似幻,她甚至开始忍不住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到了这个地方?她一件件回忆——自己先是坐飞机抵达了北京机场,然后跟青山一起去了医院,再然后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再然后……就是那通电话。

    对,电话。

    那通电话她们到底了些什么?

    乔稚一点点回味她们的每一句对话,对方的每个语气词,包括等待电话接通时的心情,她都一一回味,随即生出不满的情绪——那通电话是不是的也太短了?有五分钟吗?她为什么急着挂电话?她甚至没有跟她再见!

    掩藏在不满情绪之下的不安是什么乔稚心知肚明,她克制自己不去想,可今天的一切早已乱了套,她越是克制,就越是想知道,想自私的求一个心安。

    手机被她攥的生了汗,她下意识去包里掏烟,又猛地想起来秋水曾感染非典的事。或许自己该趁此机会把烟戒掉……乔稚胡思乱想着,回过神的时候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

    她的身体里难道还住着另一个发号施令的人吗?

    她面前没有镜子,所以她看不到自己的装模作样,也看不到自己眼神里的微弱窃喜。

    电话接通了。

    她听得出来电话里的人这回是真诧异了。

    乔稚抱着手臂,飞快的在院子里兜圈圈,感觉全身细胞都在紧张,都在咆哮。她舔了舔嘴皮,硬生生憋出来一句:“你吃饭了吗?”

    随即恨不得把自己的头伸到旁边的除草机里去绞一绞——这是什么烂到家的开头?

    她脑子彻底混沌了,没听清对面的人是否有发出笑声,只听到秋水:“吃过了。”

    沉默,又是沉默。

    乔稚彻底后悔这通电话了,心里愤怒的想着天上最好马上砸颗陨石下来,砸不中她不要紧,一定要把她手里的这部破手机给砸烂。

    “电话有什么事吗?”

    “我……”乔稚自暴自弃的沉下了心,脚尖踢了脚地。“我很担心你,即便你你身体没事了我也不能放心,我想……亲眼看看你,我……”她预感自己不能再下去了,否则事情立马又会朝另一个方向失控。

    电话里的人安静了十几秒,语气突然变冷淡了:“我真的没事了,我出院已经半个月了,我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微顿,“如果你只是担心这个,那么你可以放心了。”

    乔稚一面心里想,果然,这才是时隔五年后两人再见面她应该有的态度;一面心里又悄悄地,略含不满的反驳了她所的每一句话。

    “我挂电话了。”

    乔稚怔怔看着地,黑色绒布高跟鞋前后一晃,又踢了一脚地。

    “不再见吗?”她声音的。

    “再见。”秋水。

    电话挂断了。

    乔稚还把手机支在耳边。

    “嗯。”她点头,盯着沾了灰的鞋面。“半个月后见。”

    ……

    乔稚一天天数着日子过,半个月时间一到,却不敢电话了。两层楼高的房子被她上上下下兜了无数遍,怀疑的假设她也设想了无数个,电话开了又关,最后活生生折腾到没电。她又怕秋水突然电话过来,一边责怪自己,一边着急忙慌的给手机充电。

    而另一头——

    秋水窝在藤木椅里,身上搭着条深棕色毛毯,桌边的台灯弥散出暖黄的光,将她整个人温柔的罩住。她头发扎的很松散,脸颊边垂下来了一两缕,有风过,轻轻荡漾,仿佛映衬着她心底的虚弱和细腻。

    她怀里摊着本《呼啸山庄》,手指微微压住书页,眼神却并未放在那上面。

    窗户没关,桌上的咖啡已经彻底凉透了。

    她住在二楼,楼层不高,从窗户望出去,能看到外面昏黄的路灯以及沾染上灯光发着亮的梧桐树叶。

    八点过一刻,桌面上静静放置的手机突然铃声大响,她像是被惊扰到一般,眼皮一抖,伸手接起来——

    ……

    秋水把两人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了酒店,酒店的地址离乔稚的位置还有点距离,她一路赶过去,可是碰上路上塞车,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快九点半了。

    乔稚进了电梯,按了十六楼,心跳钝重而急速,大脑完全的空白。

    很快,十六楼到了,一路找到秋水告诉她的房间号,她站在门口,想着即将到来的重逢,深吸了口气,然后发现门没关。

    她推门走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歪倒在地的白球鞋,观状态,很明显是被人急切的给蹬掉的。

    然后她看见了床上躺着的人。

    秋水趴在床上,衣服裤子统统没脱,长发披散遮住脸,只露出了一点眉眼。

    她像是累极睡着了,累到甚至只来得及脱掉鞋子。

    看来这就是她和自己约在酒店见面的原因了……这半个月,她应该没怎么好好睡过觉。

    乔稚放下包,回身轻轻关上门,然后走到床边掀开没被她压着的另一半被子,又绕到她那边,脱掉鞋子,膝盖跪上床,想将她抱起来吧,却发现她这面朝下的姿势实在是不好下手。

    乔稚叉腰看着床上睡死过去的人,无声的笑了一会儿,然后一点一点的,将她慢慢翻过来,翻到了自己怀里。再然后一用力,将她微微抱离床面,搁在了掀开被子的那边。

    幸好秋水一直都很瘦,要不这还真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她正算把手抽出来,刚一动,怀里的人骤然睁眼,乔稚吓得心脏一窒,差点当场厥过去。

    乔稚以为自己把她吵醒了,但是两个人对望了一会儿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秋水眼睁着,但是不清醒,整个人是茫的。

    乔稚再不敢动了,慢慢把已经抽了一半出来的左手腾挪出来,然后顺势在她身边躺下,右手仍枕在她颈后,左手拎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轻声哄她道:“乖,眼睛闭上好好睡,听话。”

    作者有话要:  乔是个传统意义上的直人

    感情的发酵转变需要时间,刺激和自我反省

    她已经动过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