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林错觉【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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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红色的保时捷跑车风行电掣地拐过路口飞驰而来,一个急刹车停在警局门口,轮胎在地面掀起道道飞尘。

    穿戴着一身高级名牌的年轻男人从车里下来,抬脚往后一蹬踹上车门,把车钥匙扔给闻声赶出来的保安:“吴,把车停好。”

    习惯了有人帮泊车的少爷才不管保安工作里有没有泊车这一条,拍拍保安肩膀道声辛苦就从保安室借道走进警局。

    “夏总?来找夏队啊。”

    恰好经过一楼大堂的女警员看到他,立马迎上去问道。

    他摘掉墨镜,露出一张过于年轻,偏向稚嫩的清秀脸庞,俨然还是一个刚及弱冠的大男孩。

    他向女警员笑出一口灿烂的白牙:“我哥在办公室?”

    “夏队还没来呢,要不你先去他办公室等一会儿”

    “要得要得。”

    他双手插兜跑上楼,听到女警员在楼下喊:“夏队的办公室搬到五楼了,到了五楼往右拐,走到头。”

    “ok啦!”

    复查组办公室好像被人踹了一脚,呼通一声向里弹开,把坐在长桌边吃早餐的任尔东和黎志明吓了一跳。

    “啊?这破地方。”

    任尔东放下豆浆忙朝他走过去:“爷干什么来了”

    夏航往里走,用墨镜腿儿在办公室里指了一圈,嫌弃道:“大东哥,我哥怎么搬到这个破地方来了,比我们家佣人房都不如。”

    任尔东把门关上,笑道:“是是是,美国白宫都比不上你们家佣人房,你干嘛来了?找你哥?”

    夏航瞅了一圈,在靠窗的办公桌上看到夏冰洋的那堆人偶和盆栽,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来,抬脚搭在桌沿,伸了个懒腰道:“是啊,好些天没见我哥了,我爸让他回家吃饭他也不回去,我电话他又不接,我就找过来啦。我哥还没来呀?”

    任尔东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斜坐在桌沿,看了看手表道:“快了,他都踩着点儿到。你喝点水。”

    夏航皱皱眉毛:“你们单位的水剌嗓子,上次喝了一口,一整天都不舒服。”

    任尔东伸手要弹他脑门,笑骂:“兔崽子,我给你整天池里的水呗!”。

    夏航笑嘻嘻地躲开,又把他的手拽下来,咂舌道:“大东哥,你怎么还戴这款手表,都过时了,你戴我这个,我这个跟你气质搭。”

    着摘掉自己的手表就要往任尔东手腕上扣,任尔东连忙把手拽回来:“冷静冷静,爷您冷静。我一个贱民,不配把一套别墅戴在身上。”

    “哎呀你试试,你戴这个真的好看——”

    “你再这样我就喊人了啊,志爷!”

    黎志明转过身背对他们,淡定地撕开一根油条。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夏冰洋大步走了进来,看到夏航和任尔东正在闹,脸色登时就冷了。

    夏航看到他,立马撒开任尔东的手,不闹了。

    夏冰洋冲他一抬下巴:“站起来。”

    夏航连忙站起来,还用袖子擦了擦搭脚的桌沿,笑道:“哥,你来了。”

    任尔东捂着手腕惨兮兮道:“管管你弟弟,非要送我一套房,拦都拦不住。”

    夏冰洋拉开椅子坐下,把手里的文件不轻不重地拍在桌子上,冷冷道:“显摆你有钱?”

    夏航抓了抓后脑勺,低声咕哝:“我只是在和大东哥开玩笑而已。”

    夏冰洋从笔筒里拿起一支钢笔,拔掉笔帽,笔尖指了指窗外,道:“下次再把车停在警局门口,我就让人把你的车拖到交警队。”

    完迅速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把文件递给任尔东,“送到物证室。”

    “什么东西?”

    “补办的手续。”

    任尔东冲夏航挤挤眼,拿着文件走了。

    夏冰洋在水壶里添了点水,站在窗边往窗台上的几盆绿植叶子上喷水,道:“一大早跑我这来干什么?闲着没事干?”

    夏航拖了张椅子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双手捧腮看着他笑:“我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嘛。”

    夏冰洋放下水壶,把搁在窗台上的一副拼到一半的模型别墅拿下来放在桌上,继续搭建城堡的屋顶,口吻冷肃:“别废话。”

    “我就是想你了嘛,你不回家吃饭,又总是不接我电话,我都半个月没见你了。”

    夏航趴在桌上,从五颜六色的零件里捡起一个递到夏冰洋手里:“这个这个,是这个黄色的。”

    夏冰洋接住,安在屋顶部,抬眼瞄他一下,道:“你什么时候跟我话直奔主题,我就每次都接你的电话。”

    夏航听得懂他话里的弦外音,脸上故作沉重,道:“哥,其实我找你有事。”

    夏冰洋低头专心拼模型,看都不看他,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夏航挠挠头发,一脸郁闷:“爸让我进公司实习,给一个更年期的老男人当助理。他停了我所有的卡,还威胁我,如果我不给老男人当助理,就把我扔到工厂里当工人。”

    夏冰洋轻飘飘道:“那你现在是助理还是工人?”

    “当然是助理啊,但是我不想实习也不想当助理更不想当工人,爸妈都在逼我!”

    夏冰洋懒懒地抬眼看着他,唇边挂着一丝冷笑:“那你想干什么?跟我一样当警察?”

    夏航眼睛一亮:“也不是不可以啊,哥——”

    夏冰洋道:“闭嘴。”

    夏航当即把嘴一闭,不话了。

    夏冰洋用力瞥他一眼,继续搭屋顶:“你跟我不一样,你一出生就是接班人,你爸妈花了那么多钱费了那么多心血培养你,不是为了让你做一个混吃等死无所事事的富二代。你要做富二代也行,只要你自己看的起自己。”

    “但是我不是这块料啊,在高层会议上我就像傻子一样,我又听不懂,他们还逼着我发言,烦都烦死了。”

    夏冰洋道:“那你就去车间当工人。”

    夏航很委屈:“哥,你都不鼓励我。”

    夏冰洋淡淡笑道:“既然向我要鼓励,看来你很清楚你应该做什么。”着敲了敲手表表盘:“十分钟后我要开会,也是你听不懂的内容,那你是留下来继续烦我,还是滚回公司开你的会?”

    夏航抓住他的手,殷切的看着他:“哥,你让我跟你待一会儿吧。”

    夏冰洋抽回自己的手,朝门口抬了抬下巴,简洁有力道:“滚。”

    夏航垂头耷脑地走了。

    不一会儿任尔东和娄月推门进来,任尔东道:“呦,夏爷走了?”

    夏冰洋道:“以后你少逗他,二十岁的人了,一点大人样都没有。”

    “这还不怪你。”

    夏冰洋放下手里的零件,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着任尔东:“怪我?”

    任尔东道:“航其实挺成熟,只是在你面前像个孩。没办法,他控你,和你一样是个兄控。”

    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宝贝疙瘩弟弟是兄控,这一点他身有体会,但是任尔东后半句话让他更觉莫名其妙。

    夏冰洋骂道:“你他妈给我造个哥哥让我控?”

    任尔东奸笑:“你可别不承认,你也是兄控。”

    “我们家我就是老大,我控谁?”

    “你控谁,你心里不清楚?”

    “我都不清楚,难道你清楚?”

    “我当然清楚啊。”

    夏冰洋站起来,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从前往后一甩,甩到肩上,很不耐烦:“那你倒是清楚,我控谁?”

    任尔东的眼神黏黏糊糊的泛着油光,像一块招苍蝇的烂肉,笑容暧昧地看着夏冰洋道:“就那个谁,姓纪的那个。”

    夏冰洋脸色一静,被噎住了,渐渐有恼羞成怒之态,骂道:“看你这天雷劈的贱样!”

    他往任尔东肩上用力推了一把,人已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任尔东冲他的背影笑道:“天雷劈我不怕,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老子给我取的名字岂是浪得虚名!”

    夏冰洋摔门走了。

    黎志明不明所以:“组长怎么了?不是要开会吗?”

    任尔东笑道:“咱们自己开,他找地方睹物思人去了,没工夫搭理咱们。”

    夏冰洋开车驶出警局,在路上给任尔东了一通电话。

    “把龚海强案件的资料发到我手机上。”

    不等任尔东话,就把电话掐了。

    富周县现在和周围两个县合并了,叫做滏阳新区。夏冰洋把车停在巷口,在深巷里找到海强干货店。

    干货店锁着门,夏冰洋拍了两下门,里面始终没动静。

    他给栾云凤电话,栾云凤身体不舒服,昨夜发烧感冒,此时正在诊所里拿药,很快就回去。

    夏冰洋蹲在门口边抽烟边等,二十几分钟后,栾云凤回来了。她好像在这几天之间老了十岁,弓腰塌背,脚步虚浮,枯瘦的身体像罩着衣服的骷髅架子,两鬓的白色竟又添了些。

    夏冰洋上前去扶她,接过她手里的大兜兜。

    回到干货店,栾云凤坐在柜台后,脸色恹恹的,很没精神,但还是强撑着问夏冰洋是否有了什么进展。

    夏冰洋边问她琐碎的问题,边在她的药袋里翻看,见她只买了一板消炎片和几袋感冒冲剂,真正治病的药一种都没买。

    夏冰洋皱眉道:“你都病成这样了?就拿这两种药?”

    栾云凤捧着一杯热水,道:“没事的,歇两天就好了。警官,你查的怎么样了?”

    夏冰洋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在干货店里看了一圈,自然明白她积蓄告急。其实她一个人花销并不大,但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上诉,请律师和诉讼费对她来是一笔庞大的开销。也怪不得她连药都不敢吃,为的就是攒钱为丈夫再次上诉。

    是夏冰洋的出现给了她希望,她把一次又一次的开庭视作自己余下生命的全部意义。

    “我已经看过完整的案卷了,正在和当年办案的警察沟通。如果你想起什么细节,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夏冰洋完顿了片刻,欲言又止的模样。

    栾云凤看着他:“怎么了?”

    夏冰洋摇头笑了一笑,觉得自己这趟来的真荒唐,但是来都来了,总要试一试,于是拿出手机找到纪征的照片。

    “这个人,您有印象吗?”

    他把手机放在栾云凤面前,吊着心补了一句:“他应该在六年前来找过你。”

    栾云凤戴上老花镜,仔细的看着纪征的照片,摇头道:“没见过,你怎么知道他在……”

    一语未完,她把手机拿近,扶着眼镜道:“哦哦,我好像记起来了,是姓纪吧?”

    夏冰洋心都快跳出来了,听她见过纪征,忙道:“没错,他姓纪。他来找过你?”

    “是,不过都好几年了。”

    “什么时候?”

    栾云凤放下手机,手指磕着太阳穴想了想,忽然起身往里屋走。

    夏冰洋紧跟着她,看着她开衣柜,从底层搬出一个纸箱子,把纸箱子放在地上,一层层开,露出里面陈年的物件。

    “你这么一我就想起来了,我丈夫死后四个月,一个男人到店里来找过我。什么都不,只问我是不是叫栾云凤。然后买了一些干果就走了,他走之前在日历上写了几个字,还给了我一些钱,让我一定要保存好那本日历,不久之后会有人来取这本日历。”

    她从纸箱里接连拿出相册、印章、账簿等物,最后在箱底拿出一本老式的巴掌大的日历。

    “他了很多奇怪的话,所以我对他有点印象。他又给了我一些钱,我就按照他的,把日历保存下来了。喏,就是这本。”

    夏冰洋蹲下去,接住那本已经发黄的日历,拿在手里感到异常沉重。

    “你往后翻,折角的那页被他写了字。”

    夏冰洋翻到折角的那页,看到纪征的笔记在泛黄的纸上写着——我在718配电房等你,纪征留。

    而这张日历的日期,就是2012年7月17号。纪征在日期后面写下了留字的详细时间——早上8点12分。

    也就是,六年前的今天,四个时前,纪征如约到了海强干货店,让栾云凤证实了他的存在,且在日历上留下了自己的笔记。

    ‘人证’和‘物证’俱全,现在夏冰洋没有理由再去质疑纪征所言的真假。

    纪征真的在六年前。

    “这么多年我都快把这件事忘了,你就是他等的人?那你把东西拿走吧。”

    栾云凤道。

    夏冰洋只把纪征留字的那张撕下来,叠好了放在衬衫胸前口袋,埋头缓了片刻,问栾云凤:“718路段原来是不是有一间配电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