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林错觉【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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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栾云凤道:“是啊,当年我们出车祸的地方就在配店房附近。但是前几年已经拆了。”

    夏冰洋让她画了一张图,然后急匆匆地走了。

    718省道还在老地方,只是公路边的建筑教之六年前有了翻天覆的变化,现在省道两侧建起了加油站,汽车城,还有成片的旅店和饭馆。

    夏冰洋在公路上开了二十几分钟,按照栾云凤画的地图找到了配电房所在的位置。

    正午的太阳毒辣,阳光像一根根被烧红的针似的扎的人刺痒难耐。夏冰洋戴上墨镜遮挡阳光,下了车甩上车门,站在路边往前眺望,只看到辽阔的旷野,几辆货车分散在堆满砂石的土地上往下卸着沙子。

    配电房已经被拆除了,这里要兴建一条新的公路。

    纪征在配电房等他,但是配电房对他而言已经不存在了。或许纪征就在这里等他,或许他和纪征现在离的很近,但是他见不到纪征。

    夏冰洋看着正在施工的旷野发怔,不知不觉就在毒日头低了站了将近半个时。他为了贪凉,把衬衫扣子解到了第三颗,脖颈连着大片锁骨都暴露在阳光下,没一会儿就被阳光晒红了。

    他一向对紫外线有些过敏,直到皮肤被晒的痛痒才发觉自己站在晒了将近半个时的日光浴,他想回车上避一避太阳,一转身,双膝发软,竟有些使不上力。得亏他反应快,及时弯腰撑住了车头,要不然非得给他的座驾跪地请安。

    夏冰洋扶着车头定了定神,然后穿过马路走向路对面的一间超市,路上从兜里摸出一颗口香糖丢进了嘴里。

    超市里开着空调,一台装满各色冰淇淋和雪糕的冰柜摆在店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夏冰洋本想买瓶水,但看到冰棍又改了主意。

    他想买根冰棍,但是面前挡着几个穿着某学校服的学生。

    这几个孩子或许是零花钱不够,或许是选择困难症发作,总之他们挤在冰柜前迟迟不离开,个个把脑袋伸到冰柜里面,针对不同口味的冰淇淋叽叽喳喳讨论个没完。

    夏冰洋等了一会儿,两分钟后,他的耐心就耗光了。他抬手搭在一个男孩儿的肩上,道:“帅哥。”

    男孩儿回过头,露出一张滚圆的胖脸,一脸懵逼的看着夏冰洋。

    夏冰洋戴着墨镜,露出的下半张脸没什么表情,且他双手揣兜,流里流气地嚼着口香糖,看起来颇不好惹。尽管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亲,但还是没压住从他骨子里散出来的那点冷酷的气质。

    他对男孩儿:“让我插个队,我请你们吃冰淇淋。”

    几个孩子看着他发懵。男孩不知是被他服了,还是被他恐吓住了,赶紧退到一边,给夏冰洋让了一条路。

    夏冰洋扯下一个塑料袋,先往里装了一根绿豆沙冰棍,看着几个孩子问:“吃哪个?”

    孩子们互看一眼,不敢话。

    夏冰洋没有再问一遍的耐心,替他们做主往袋子里装了几盒不同口味的冰淇淋,拿到收银台结了账。

    几个孩子虽然嘴上不什么,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跟着他走出了超市。

    夏冰洋把自己的冰棍拿出来,直接把袋子递给了男孩儿。

    男孩儿羞涩道:“谢谢叔叔。”

    夏冰洋脸色一沉,又把袋子夺回去,手指按着墨镜轻轻往下推,露出的双眼微微一眯,充满威胁道:“叫我什么?”

    他骚包多年,对自己游览人间春色的皮囊非常有自信,最听不得被人叫叔叔。在他心里他永远青春无敌又帅又骚。

    男孩儿也是个聪明人,立马改口:“谢谢哥哥。”

    夏冰洋这才把冰淇淋还给他,走之前还不忘告诫他们:“以后不要吃陌生人给你们的东西。”

    回到车上,他坐在驾驶座吃冰棍,算把冰棍吃完就开车返回。

    而当他把冰棍吃完了,计划却被乱。

    他从今天早上就试图和纪征取得联系,但是纪征的电话总是不通。当他手机响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任尔东之流,接通了道:“。”

    “冰洋,你到了吗?”

    听到纪征的声音,夏冰洋微微一怔,然后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看通话显示,是纪征没错。

    夏冰洋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尽量自然道:“我到了,你在哪儿?”

    纪征站在配电房墙边的阴影里,四周是杂草丛生的旷野。天气很热,他脱掉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但脖子上的一圈汗水还是浸湿了白色衬衫的领口。

    他拿着手机,放眼看向四周:“我在配电房,你呢?”

    夏冰洋转头透过车窗看向四野阒然的旷野,心中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好像整个世界对他而言都不存在了,只剩耳边一缕属于纪征的声音。

    他迟迟没有话,手中没吃完的冰棍儿渐渐地融化了,像一滩融化的冰淇淋似的黏腻腻的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淌。冰凉的刺激感让他稍稍回神,他用肩膀夹着手机,从驾驶台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拭手上绿色的粘腻液体,道:“配电房已经被拆了,我看不到你。”

    纪征也迟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也看不到你。”

    他虽然看不到纪征,却能从纪征的声音里看到纪征的脸,纪征的声音低沉又温柔,比记忆里更添了沉毅和稳重,但他从来没有听到纪征用这种语气过话,声音里的纪征似乎在失落,在惆怅,在感伤。

    夏冰洋心里好像被人拿针刺了一下,一阵刺痛过后,心慢慢冷了下去,又慢慢热了起来。

    夏冰洋怕暴露自己的情绪似的,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紧紧握在手里,趴在方向盘上默默地调整自己的呼吸,等到自己平静了下来才把手机放在耳边。

    一时间,他和纪征都没有话,都在等着对方点什么。

    纪征拿着手机往停车的路边走,微低着头,留神听手机里的声音,但是电话那边始终寂静,最终还是他破沉默。

    他勉强笑道:“能和你取得联系,我很高兴。”

    夏冰洋慢慢坐直了,低垂着眸子,沉寂的脸上露出一丝细微的笑容:“高兴吗,我听不出来。”

    纪征走到路边,拉开车门坐在车里,道:“真的,我很高兴。”

    夏冰洋心里明明信了,嘴上却:“我不信。”

    纪征听着他在手机另一端话,心里忽然有些恍惚。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夏冰洋闹脾气的方式依然这么孩子气,夏冰洋语气中单纯的执拗,和因心中烦闷而刻意彰显的冷淡,都和许多年前和他羽毛球输了,便把球拍往地上一扔,对他大呼‘不公平!风都往在我这边吹!’的夏冰洋毫无差别。

    听着夏冰洋对他任性的发脾气,纪征心里泛起层层暖意,似乎和他夏冰洋从来没有远离过,夏冰洋还是那么信任他、依赖他、亲近他,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近到可以随时触碰到彼此的地方。

    纪征强制自己不要再回忆过去,也不要再继续深想下去,他怕自己会失控。他把手机拿开,仰头看着车厢顶部长叹出一口气,然后微微笑着:“是真的。”

    夏冰洋微乎其微地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轻地几乎捕捉不到,道:“反正我不信。”

    “那我怎么做,你才相信?”

    夏冰洋微微翘着唇角,淡淡道:“再一遍,我就信你。”

    纪征便道:“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

    “听到你的声音,我很高兴。”

    夏冰洋又把手机拿下来,防止声音漏进去似的用手捂住,扭头冲着窗外笑了一会儿,然后清了清嗓子,刻意把自己的声线拿捏的平静又清冷,对纪征:“我也是。”

    纪征无奈似的低低笑了一声,不再话。

    夏冰洋等了一会儿,问:“你怎么不话?”

    纪征道:“听你。”

    “我完了,你。”

    “我不知道该什么。”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联系我?”

    纪征沉默片刻,道:“当初好了不再联系,我不想扰你。”

    夏冰洋顿时就恼了,方才有意让对方感受到的成熟和稳重全都崩塌:“谁跟你好了,你别胡八道!”

    纪征再次沉默,许久才道:“抱歉。”

    夏冰洋再次扭头看着窗外,缓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不想再提那件事。”

    纪征道:“好,不提了。”

    虽然没人看的到,但夏冰洋还是故意冷着脸,又道:“你在国外,我联系不到你。我只能等你联系我,但是你一直没有联系我。”

    纪征笑道:“现在不是联系上你了吗?”

    夏冰洋道:“但是我看不到你。”完,他皱起眉,忍无可忍似的问道:“你到底去哪儿了?”

    纪征放眼看了看四周,道:“我现在就在配电室。”

    “我是你后来去哪儿了?我一直联系不到你。”

    纪征现在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夏冰洋的过去对他来是未来,他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于是只好沉默以对。

    夏冰洋也很快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奇蠢无比的蠢问题。

    虽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但是纪征还是向他保证:“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会一直和你保持联系,如果发生什么事,我会及时告诉你。”

    这句话很中听,夏冰洋被他安抚了,低低地‘嗯’了一声。

    纪征不想继续这个充满未知的话题,有意把话题岔开,问道:“你让我去找的那个女人是谁?”

    “没谁,只是一桩车祸……”

    夏冰洋蓦然噤声,双眼盯着挡风玻璃前被阳光晒的发黑的公路,顿了片刻才道:“纪征哥。”

    “嗯?”

    “你在12年7月17号?”

    “是。”

    夏冰洋心里顿时有些振奋,自言自语道:“那场车祸对你来只过去了四个月。”

    纪征听到了,追问道:“什么车祸?”

    “你今天早上见到的女人叫栾云凤,她的丈夫在车祸中撞死一个人,结果在逃逸过程在又发生车祸,她的丈夫也死在了车祸中。车祸现场就是718国道的配电房附近。但是栾云凤当年车祸现场还有第二辆肇事车辆,意外死亡的不是肇事者,而是受害者。我手里的案卷资料不齐全,案发现场路边的住户也大都搬走了,调查有很大的难度,但是你……”

    “你想让我帮你调查这起车祸?”

    纪征平静地截断他的话。

    夏冰洋悬着心问:“可以吗?”

    纪征轻轻一笑:“当然可以,你的事,我怎么能不帮忙。”

    “那太好了,我把资料给你发……怎么发不过去?”

    纪征毫不意外,毕竟他们之间隔着六年,能够通话已经是不可思议的离奇事件了,资料当然无法跨越时空发送过来。

    纪征道:“不用发了,我自己会想办法弄到。”

    手机里传出一道‘刺啦’电流声。

    夏冰洋看了看信号格,果不其然,信号正在逐渐衰退。

    他正要话,就听到纪征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道:“下次再聊,冰洋。”

    夏冰洋紧紧握着手机,似乎想握住最后一格仅存的信号,向他追问:“什么时候?”

    “很快,我保证。”

    他只保证会再次和夏冰洋联系,却没有解释该如何保证,他也解释不清楚。向夏冰洋立下保证后,通话就中断了。

    纪征看着黑了屏的手机出神,直到身上的汗被车里的冷空气蒸干,衣服面料寒敷敷地贴在身上,又有些冷了,才关掉冷气下了车。

    纪征扶着车头面朝公路站定,回头看了看距离公路十几米远的配电房,又看了看路边的建筑和可能存在的摄像头。

    路两边比较空旷,距离公路百米处有一片自建房,距离车祸现场最近的地方就是这间配电房。还有马路斜对面的一间饭馆。

    他穿过马路,走进饭馆。饭馆里人不多,饭点儿也只有寥寥三个人,系着围裙的厨师兼老板坐在柜台后翘着腿看电视。来了客人也不积极。听见动静的老板娘骂骂咧咧地从厨房出来迎客。

    纪征看着墙上的菜单随便点了两碗面,留住转身要进厨房的老板娘:“大姐,向你听件事。”

    老板娘先把老公赶到厨房做饭,才在纪征旁边坐下,笑得喜气盈盈:“什么事儿?”

    纪征掂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道:“前些天,这个地方发生过一起车祸,你知情吗?”

    老板娘见他眉眼深蔚,气质清贵,有意和他多两句话:“你是龚海强撞死人那件事儿啊?”

    纪征点头:“是。”

    “晦气死喽!”

    老板娘指了指门口:“就在我们店前边,一年的财运要败光喽!”

    “你看到了?”

    “没有啊,那两天下大雨,雨水泡发地板,我们店关门修地板呢。”

    老板娘搬着板凳凑近纪征,道:“不过我都听了,龚海强撞死了老木匠雷红根,老木匠儿女向龚海强的老婆要了三十多万!欧呦,一个黄土没脖子的糟老头,死了竟然值这么多钱。”着又道,“龚海强撞死人还想逃,结果又出车祸,把自己害死了,活该!”

    “一场车祸,死了两个人?”

    老板娘连连摆手:“不止两个人哦,出了那档子事儿没两天,警察从桥洞底下掏出来一具尸体!”

    纪征捏着杯子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水,脸色纹丝不动:“什么尸体”

    “一个女孩子,被脱的精光。还被那个啥啦。”

    老板娘撞了撞纪征的肩膀,故作暧昧道。

    纪征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点,问:“女孩儿是怎么死的”

    “被人糟蹋啦,死了以后就被丢在桥洞里,前些天下大雨,发洪从桥洞下面冲出来了。”

    “案子破了”

    “破了破了,不到一个星期就破了,要不然我们怎么能放心啊,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就那么死了,真是吓死人……”

    老板娘还在絮絮叨叨地痛斥凶手的丧心病狂,纪征没有听下去,回头看了看店门口,问道:“你店里装摄像头了吗?”

    “没有,谁有闲钱装那玩意儿,中看不中用。”

    纪征掏出钱包数出一碗面钱搁在桌上,谢过老板娘就往门口走。

    “你不吃饭了?”

    老板娘在后面问。

    纪征回到车上,驱车返回的路上拨通了闵成舟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