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黑林错觉【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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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是姜定的酸笋炒肉和水煮肉片,外加杂鱼汤。开饭盒,辛辣的香味立刻蹿的满屋都是。

    纪征连忙放下筷子把办公室里的落地窗推开。他本想忍着吃一点,结果辣椒刚沾舌头就出了一头的汗。他不是不喜欢吃辣,而是对辣椒有些过敏,任何辛辣的食物都有可能导致他高热发汗,更严重的结果就是呼吸受阻。

    不过这次订餐事故不能归罪于姜,纪征几乎从不在公司吃饭,他往往只上半天班,每每赶在饭点之前离开公司。今天留在公司吃饭的原因则是家里没人,而他要在办公室见客,所以才临时决定在公司吃饭。

    纪征连喝了两杯水,用纸巾擦掉额头的汗,撑着额角等胃里的不适感慢慢消失,然后端起两盒菜走出办公室,摆在聚在一起吃饭的几名护士的桌上,笑道:“我没碰,给你们加餐。”

    护士长刘姐看到菜品,不悦道:“这是谁定的菜?不知道纪医生不能吃辣?订餐之前也不问问各人的口味,怎么做的工作!”

    姜含着一口米饭愣住了,怔怔地看看刘姐,又看向纪征。

    纪征道:“是我自己定的,送餐的可能搞错了。”完返身走向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前回过身,对姜招了招手。

    姜跑过去,冲他连连作揖,窘的脖子都红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您不能吃辣。”

    纪征笑道:“这次不怪你,是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下次帮我买比较清淡的菜好吗?”

    “好好好,对不起,纪医生。”

    纪征摆摆手,推开办公室门要进去时握着门把手略顿了一顿,回头向姜笑道:“那把你的零食给我一些吧,我随便吃一点。”

    姜连忙把自己藏在抽屉里的一袋面包和一盒奶油夹心饼干贡献出来。纪征接过去,道声谢谢,回办公室了。

    面包太干,饼干又太甜,纪征吃了一个面包,几块饼干,喝了两杯水,差不多也就饱了。

    他这边吃完了午饭,手机准时准点的响了起来。

    闵成舟问:“是D座写字楼?”

    “是,我让助手下去接你。”

    他拉开办公室房门站在门口把姜叫过去,让她到楼下接一位‘闵警官’。

    姜很快把闵成舟领了上来,敲了敲门道:“纪医生,闵警官到了。”

    闵成舟走进来,颇为好奇地参观他的办公室。

    “你这儿的确布置的比其他人的办公室风雅。”

    纪征在他面前很放松,把穿了一上午的白大褂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整理着衬衫袖口笑道:“我不认为你看的出阳春白雪和附庸风雅。”

    闵成舟翘起食指指他两下:“瞧我了,改天我请你古玩市场走一趟,你就知道我肚子里有多少存货了。”

    纪征笑了笑,抬手引向会客沙发:“坐。”

    两个人相对坐下,中间隔了一张茶几。

    闵成舟掏出烟盒,抽出两根烟,问他:“学会没有?”

    纪征端着一杯水,交叠双腿,微微倾着身子倚着沙发扶手,笑道:“没有。”

    “不抽烟不喝酒,真无法想象你怎么能这么自律。”

    “习惯而已。”

    闵成舟点着一根烟,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道:“我从会场偷偷溜出来见你,吧,找我什么事?”

    纪征不和他过多迂回,直接问起四个月前发生在718省道的一场交通事故。

    闵成舟有些惊讶:“你怎么关心起这件事了?”

    纪征出早已准备好的谎言:“我一个律师朋友帮龚海强的遗孀栾云凤官司,偶尔和他聊起了这桩案子。”

    他无意对闵成舟谎,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和六年后的夏冰洋通话这一离奇事件。如果如实告诉闵成舟,闵成舟必将问出许多他自己也想不通的问题,所以为了轻便省事,谎变成了唯一不二的选择。

    闵成舟立刻就信了他,道:“的确,栾云凤一直在上诉。”

    “为什么?”

    “她口口声声事故现场还有另一辆货车,是肇事车辆之一。她的丈夫龚海强不应该为雷红根的死负主要责任。”

    “她有证据吗?”

    “就是因为她没有证据,所以才不好办。”

    “那能确定龚海强是撞死雷红根的肇事者吗?”

    闵成舟正色道:“确定,车祸发生的时候,718路段巡逻的协警刚好经过,目击车祸发生的全过程。龚海强撞死人后企图逃逸,这名协警就去追,结果造成龚海强发生二次车祸,车子冲下公路,龚海强当场死亡。这名协警被引咎追责,已经被开除了。”

    “没查到栾云凤口中的第二辆货车?”

    “没有,车祸现场被那天的大雨冲刷的很干净,几乎没剩什么东西。”

    纪征垂眸沉思片刻,道:“我能看看案卷吗?”

    闵成舟疑道:“你怎么这么上心?”

    纪征笑道:“受人所托。”

    这是真话。但是在闵成舟听来,他受律师朋友所托。

    闵成舟犹豫了片刻,考虑到这桩车祸几乎已经透明了,没有可遮掩的要密,而且他不愿意抚了纪征的面子。他现在还对纪征有些愧疚。

    “好吧,我找找。”

    他拿出手机登陆邮箱,找到技术队队员扫描后发到他邮箱里的电子版案卷,然后把手机递给纪征:“这就是。”

    纪征放下茶杯,接住他的手机,从第一页往下看。

    案发时间是4月15号傍晚6点23分,案发过程一如他已经探听到的。他草草翻过详细案发过程,找到拍摄的两张现场照片。

    718路段只有一个摄像头,案发现场又恰好卡在摄像头视野内的边缘区,所以只拍摄到被撞死的老人喋血街头的一幕。

    4月15号正在下暴雨,照片上的老人被压断胳膊,半张脸血肉模糊,趴在公路上,身下的血随着雨水往路边的低洼流去。

    当天雨势太大,现场除了尸体,其他的车辙印和血迹都被雨水尽数冲刷,且摄像头像素很差劲,加上暴雨天能见度不高,导致这唯一的一张现场照片呈现出高糊状态,像了一层薄薄的马赛克。

    纪征余光看到闵成舟起身走到窗前抽烟,趁闵成舟不注意,用手机拍了一下现场的照片。

    往下翻就是目击车祸发生的协警徐辉的口供。

    徐辉的口供详细的陈述的目击车祸和击毙龚海强的全过程。

    简单来,就是徐辉在沿既定轨迹在718公路巡逻时,亲眼目睹了龚海强驾驶一辆面包车超速行驶,在超过他驾驶的警车后,和一个行走与右侧人行道的老人相撞。

    当时徐辉驾驶的巡逻车由正东向正西行驶,老人和龚海强驾驶的面包车也是从东向西,两辆车和一个人沿同一方向行进。

    公路正中间有一条隔离护栏,用来将公路分为两条单行道,也为了防止车辆擅自掉头引发交通事故。而隔离护栏每隔百米就有一道仅供行人穿行和调转方向的缺口。

    老人想要从隔离护栏缺口掉头,却被超速行驶的龚海强撞死,撞死老人后,龚海强驾驶面包车逃逸,协警徐辉就势驾驶警车向其展开追捕,却遭到龚海强故意用车身撞击警车等等的袭警行为,徐辉没有放弃追踪逃逸车辆,但没想到龚海强速度太快,雨天路面湿滑,龚海强驾驶的面包车冲下公路再次发生车祸,龚海强当场死亡。

    拍下照片后,纪征把闵成舟的手机放在茶几上,端起杯子不经意似的又问:“桥洞下的女尸和这件案子有没有关系?”

    闵成舟靠在窗口抽着烟一顿:“女尸?”

    纪征道:“车祸两天后,桥洞下就出现一具女孩的尸体,这是巧合吗?”

    闵成舟勉强笑道:“你行啊你,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着摆摆手:“这是两码事儿,桥洞下的女孩儿死于奸|杀,后被抛尸。不过案子还没破,悬住了。”

    “没有抓到凶手?”

    闵成舟皱眉思索片刻,道:“算抓住了,但也没抓住。”

    纪征不搭腔,等他下去。

    闵成舟回到沙发上坐好,在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道:“死去的女孩儿叫洪芯,死因是颈部被插入军刺状刀具,造成失血休克。死前被强|奸了,死后被弃尸在718省道旧桥洞,所以这件案子也叫‘718桥洞藏尸案’。洪芯生前是服装厂里的一名女工,那个服装厂就在718省道边上。我们查到4月15号中午3点左右,洪芯搭乘服装厂老板彭茂的车离开服装厂,据洪芯的室友,洪芯当天要进市里办事。服装厂的老板彭茂有杀人嫌疑,因为洪芯生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他。并且厂里其他员工都看到过洪芯曾在夜里进入彭茂的单人宿舍,这两个人的关系不太正常。法医鉴定洪芯的死亡时间是4月15号下午5点到8点之间。并且在洪芯的指甲盖里发现一块组织,经鉴定,属于彭茂。而且我们在彭茂的车后座上发现了洪芯的头发和血迹。”

    纪征虽然不了解行事侦查的程序,但是在一个有嫌疑作案的人的车里发现死者的毛发和血液,这已经算是确凿的客观性证据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抓捕彭茂?反而将此案悬置?

    他有自己的想法,但他知道自己并不专业,至少远远不如闵成舟专业,既然闵成舟此案悬置,那就必定有悬置的理由。

    闵成舟看出了他的疑虑,苦笑道:“没错,我们搜集到的客观性物证和人证都把凶手指向洪芯的老板彭茂,彭茂的作案嫌疑很大。但是我们没能逮捕他,也没能破案。”

    纪征十分有分寸地向他一笑:“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闵成舟叹了口气,在烟灰缸里按灭烟头,道:“彭茂死了。”

    纪征略微一顿:“死了?”

    “就在我们立案侦查其间,彭茂的服装厂仓库失火了,现在都查不出是谁干的,估计是是洪芯的家人蓄意报复。”

    “他们知道彭茂有作案嫌疑?”

    “服装厂的工人做人证,证实彭茂对洪芯有不轨的心思。警察又在彭茂的车里找到洪芯的毛发和血迹。虽然我们警方没有正式逮捕彭茂,但是也找过他多次,他的嫌疑早就藏不住了。”

    “那彭茂是怎么死的?”

    “吞了几片头孢,外加一瓶白酒,死在送医院的路上。”

    纪征皱眉想了想,道:“是……畏罪自杀?”

    闵成舟点点头,道:“只能是这样。”

    杀死洪芯的凶手彭茂为逃避法律制裁,在证据俱全,无法狡辩的情况下选择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这其实是一种极度自私的作为,是对渴望缉拿凶手的死者家属的二次伤害。

    因此,彭茂并不值得同情。相反,他死的太轻巧,且毫无意义。

    纪征又问:“是你负责这件凶杀案吗?”

    “是啊,但是彭茂一死,案子就算是破了,虽然没有走正常的羁押程序,把嫌疑人移交检察院,再又检察院起诉,把彭茂送上法庭判刑。不过凶手都死了,只能不了了之了。”

    闵成舟的手机响了,他起身走到窗台前接了一通电话,然后走回来对纪征道:“单位有事,我先走了。”

    纪征把他送到门口,又让姜送他下楼,然后关上了办公室门。

    他回到办公桌后坐好,把二次拍摄的两张事故现场照片导入电脑。

    从看到案卷开始,他心里就有一个疑点;目击者徐辉的口供中道;老人雷红根在试图穿过马路时,位于右东向西的北面的单行道上被龚海强撞死,但是现场图片里的雷红根的尸体却趴在由西向东的南面的单行道上。

    口供里给出的解释时,雷红根的身体遭受剧烈撞击,被贯力抛至由西向东的单行道。

    这样的解释有合理之处,也有牵强所在。

    纪征想起他离开718省道前曾用脚步丈量过公路的宽度,此时在心里经过计算,得出尸体的确有被撞击后从北面单行道飞到南面单行道的可能性。

    现场照片上,雷红根的尸体距离丁字路口的距离只有不到十米,也就是718公路向南面伸出的一条教窄的公路,与718公路形成一个‘丁’字路口。

    与其雷红根在公路对面被车撞,尸体飞到了另一边,倒更像在‘丁’字路口出车祸,尸体被车身向后撞飞了十几米。

    纪征看着南边延伸下去的一条公路,那条路通往公路南边的居民区,路边没有灯,路面黑沉沉的,深处似乎有灯光在闪烁。似乎随时将冲出一辆闪烁着车灯的货车。

    栾云凤口口声声地肯定事故现场还有一辆货车,而且她听到了货车的鸣笛声。这一点,看来不完全是栾云凤空口杜撰或者异想天开。

    放大照片,透过照片中的雨幕,他隐约能看到丁字路口现出一辆绿色轻卡货车的影子,但从定格的照片上看不出货车是运动状态还是行进状态。

    货车的车牌也被雨幕严重遮挡。

    纪征一次次地处理照片,再累加超过十次锐化后,终于根据车牌上黑色数字模糊的廓落大致勾画出了完整的车牌号。

    那辆车的车牌号是——蔚J43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