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⑤⑩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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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前, 苏巧容出嫁, 男方是苏夫人选的, 并非良配。

    皇帝一直以为, 这是苏夫人单方面要折腾长女。直到不久前,他才查出来, 这里头居然还有德妃的手笔。

    那个时候,德妃才十岁。放在现代, 还是个孩子, 但是在大晏, 十岁已经可以开始相看人家了。而这个年纪的孩子,也一句男女不同席, 情窦初开了。

    少年太子不过十三岁, 德妃进宫探望姐姐的时候,偶然撞见了还是太子的皇帝。

    年少的太子已然是一名翩翩少年郎,虽然学业上状似并不精心, 但却是个聪慧的孩子。苏太师知晓太子在藏拙,暗地里也在家中同妻子赞扬过太子。

    被在正院里屋睡的德妃偶然听到过几回, 就上了心。

    这一次见面, 惊为天人。那时候, 她回家就同母亲,长大了想要嫁给太子殿下。

    但是苏夫人却不同意,夺嫡正在关键时期,谁知道最后是哪个皇子上位?那些皇子各个年级都能做太子的父亲了,苏太师作为中立党, 哪儿能把女儿嫁给太子或是别的什么皇子,把自己拉下水?

    那时候根本没人看好太子,而跟了太子,基本上就是万劫不复。若非后来那些皇子相互陷害设计,死了不少竞争对手,最后又同归于尽,哪有太子登基的机会呢?

    所以德妃这个心思,提过一次便不敢再提了。

    彼时德妃哪懂这些,她只是觉得太子长得好,脾气又好,会逗姑娘开心,她便喜欢。而且这可是太子,下一任帝王,她若是成了太子妃,以后就是皇后了。

    因为这些原因,德妃的心思一直就没歇过。而父母不肯她嫁,她也只好偷偷惦记着。

    但她也不傻,她发现太子似乎喜欢她姐姐。本着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让给姐姐的心思,她撺掇着母亲给姐姐找个夫家。

    原本苏夫人根本懒得插手大女儿的婚事,巴不得女儿被嫌弃埋汰嫁不出去。反正大晏也没有大姐不出嫁,妹就不能嫁人的规矩。

    现在女儿提了一句,苏夫人干脆遂了女儿的意。给大女儿挑了个面子上过得去的夫家,顺口还称赞了一下女儿懂得友爱姐姐,是个好姑娘。

    而这个人选,其实德妃也不是完全没插手的。

    人是苏夫人挑的,但苏夫人是从一群人里选出了一个。而这群人的名册,是德妃命人准备的。

    上头的人无一不是表面上看着不错,实际上嫁过去就犹如踏入火坑的人家。偏偏拿出去也有的,即便再怎么差,也能找个借口出来。

    比如其中一家的公子,他上头有父母、祖父祖母,还有兄嫂姊妹。母亲祖母都是严苛的人,姊妹也都并不友爱、或可以是刁蛮任性,家里还嫡庶不分,庶子比他这个嫡子受宠。

    但德妃是怎么的?她,这位公子听风光霁月,学问也做得好。虽然家宅不宁,但哪家都有些瑕疵,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公子是个疼人的,又没有妾室,姐姐嫁过去之后有夫君护着,不会有事。

    ......个鬼。

    没妾室,有通房啊!而且婆媳矛盾、嫡庶矛盾、妯娌矛盾、姑嫂矛盾,一桩桩一件件,哪个都能压垮身子不算好的苏家大姐。

    皇帝陛下拿到这份名单的时候,好悬没气出病来。

    如今再看到温柔意、在他面前惺惺作态的德妃,简直令他作呕。别临幸,他见都不想见到这个女人。

    德妃对此,毫无所觉。

    皇帝陛下最近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也无从发觉不对劲。如今被沈贵妃不怀好意地点了出来,她差点忍不住当场发作。

    所幸宫女们又奉着新的点心上来了,好歹转移了德妃的注意力。沈贵妃也就懒得搭理她了,转头去跟皇后娘娘笑,把德妃抛在了脑后。

    活像德妃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似的。

    德妃捏紧帕子,她忍。

    “德妃姐姐大好的日子脸上一点笑都没有,真是晦气。”宓妃见状心情愉悦不少,慢悠悠地刺了一句,接着也不搭理德妃了。

    这宫里的女人她统统看不惯,只不过有些人她不好正面对上,比如皇后和贵妃。她虽然不懂规矩,但是也不傻,得罪了这两人没好处。不过德妃嘛......

    别人看不出来德妃即将失宠,她却察觉到了一点端倪。皇帝每回在她宫中留宿时,偶然提到其他宫妃,一般都是态度相似的,语气冷淡而满不关心。宓妃估摸着,皇帝在别的宫妃跟前提她的时候,大约也是这个态度,虽然心里不爽,但帝王本就没有真心,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唯有几个人是例外,比如提到皇后,皇帝便会语气亲切一些,仿佛是提及了亲人;提到贵妃,他就会不自觉地露出有些头疼的表情,很是无奈;而提到德妃,就是掩饰之后还是不经意露出的,一丝厌恶。

    许是觉得宓妃是个脾气暴虐、有颜无脑的女人,所以皇帝在她跟前也不费心思伪装,只是稍稍遮掩一些。

    宓妃心里知道,没往外,也不屑于。皇帝就这么误会她,也挺好的。反正她也懒得动心思玩什么阴谋诡计,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成为众人眼中胸大无脑的女人。

    听着宓妃的讽刺,德妃还想发作呢,结果沈贵妃又转过头来跟宓妃搭话。这下德妃也不好什么了,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一直到开席,她都没能把这气放出去,反而在胸中越堵越糟心。

    开席之后,茶点撤了下去,开始一道道地上菜肴和酒水。

    女人这边是上的清甜果酒,果香比酒香更浓,闻着就舒服,颜色也清浅漂亮。便是不爱喝酒的,也愿意多喝两口。

    菜肴则是四道冷碟先上,再上八道热菜,两道汤品并四道点心随后,摆了满桌。一般也就是意思意思每道菜动几筷子,基本上就能吃饱了。而菜,估摸着也凉的差不多了。

    若非大晏不提倡铺张,只怕菜品还要多得多。

    帝后之类可以将自己面前的菜赏给臣下,沈贵妃借口德妃娘娘脸色不好,怕是气血亏损,硬生生把自己面前那道“桂花红枣糯米糕”赐给了德妃。

    硬起来,这行为很不合规矩,毕竟她只是个贵妃,而且德妃又不是什么低位妃嫔。但是沈贵妃敢这么做,未尝没有皇帝陛下的默许在背后。

    因此,德妃不能发作,还得高高兴兴地接下,哪怕沈贵妃把她当一个不怎么重要、上不得台面的低位妃嫔。

    谁叫她比贵妃低一等呢?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是着玩的。

    不过那道糕点,德妃娘娘是吃不下去的。勉强夹起一个咬了口,就放下了。

    沈贵妃见好就收,也没有非逼她吃光,只是笑了笑,没什么。周围见到这一幕的夫人们少不得要凑在一块儿低声一句“贵妃娘娘真是大度贤惠”,仿佛没发现贵妃行为的逾矩,而且还悄悄编排德妃仗着得宠,不把贵妃放在眼里。

    德妃勉强保持住了微笑,好气。

    他们也并非没有讽刺贵妃的意思,毕竟贵妃地位再高也是妾,怎能配一句“贤惠大度”?妾不需要贤惠大度,那是正妻才需要的品性。他们这明,无非是见贵妃皇后关系好,忍不住嘴贱挑拨一下而已。

    不过两尊大佛俱没有搭理这群无事生非的长舌妇,安安静静地吃饭聊天,旁若无人。

    太后娘娘觉得眼睛疼,仿佛回忆起了中秋宫宴时,被两人的秀恩爱支配的恐惧。

    她放下了筷子,觉得自己还是赶紧回宫去吧。这里对大龄丧偶单身贵族,太不友好了。

    太后娘娘提前离席,这是正常的事情。毕竟人家“年纪大了”,总有精力不济的时候。陪你们吃两口就算给面子的了,还想让陪全程?别做梦了。

    作为大晏朝最尊贵的女人,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宫宴必须到场,那就出来露个脸,觉得不舒服了就去舒服的地方休息去,没人敢指摘什么。

    皇帝陛下特意派人来问了两句,生怕太后娘娘哪儿不舒服。

    好在太后只是眼睛疼,了一句困了,便毫无阻拦地回宫休息去了。

    中午的宫宴吃了一个半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大家就分散开来去不同的地方了。

    男人们自然是去前宫校场,今日宫里设立一些的活动,比如蹴鞠马一类的比赛,让年轻儿郎们去争夺奖赏。年轻姑娘们,则在长公主的带领下兴冲冲地跟过去瞧热闹了。

    今年因为发生了战事,皇帝秋猎都没去,原本定在秋季的、一年一度的马球赛,自然也就没办了,姑娘们早就在深闺里憋坏了。

    夫人们是不会去,那儿人太多,他们需要避讳。干脆去了御花园,正好长公主他们把御花园空出来了,掐好给夫人们赏雪。

    刚入冬月的时候,淮京就下了一场薄雪,然后第二日便化了。隔了几日,在前两天,又开始下起来。今日雪已经停了,京城里积了厚厚的雪层,银装素裹,却没能彻底把长青植物掩盖住,于是雪白与青绿色相间,煞是好看。

    众人裹上厚实的外袍和披风,带上兜帽缓缓在雪中漫步。御花园里的大道路已经被清扫干劲,踩在上头倒不怕湿了鞋子、冻了脚。

    这么冷的天里,有兴致赏雪的,哪都不是一般人。

    沈贵妃自个儿有内功护体,不惧冷热。她硬生生凑到了皇后身边,借助披风的遮盖,牵住了人家的手,把日灵悄悄输入对方体内,替她暖身子。

    傅皇后果然被讨好了,冲她笑了笑。

    贵妃娘娘顿时飘飘然。

    她俩是不怕冷了,但是其他夫人却没这个能耐。抱着暖手炉,过了一会就开始控制不住地悄悄起了哆嗦。没风还好,一吹风就冷得不行,江南的冬日透骨的凉,一点不比北方的好受。

    皇后娘娘体恤,见状便提议回海晏殿吃茶暖身子。众人自然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同,于是一群人又呼啦啦回了屋子里。

    沈贵妃想去看看女儿,便和皇后娘娘了声招呼,带着人过去了。

    “这个不好吃的。”一进屋,就听见晴奶声奶气的声音,一本正经地,像个大人。

    她把蠢萌表弟手里的糕点拿出来,丢到一边,用自己的帕子给这只吃货擦了擦手,取了另一块带着奶香味的点心给沈礼逸。

    “这个好吃。”她道,“好咬。”

    母妃了,表弟牙还没长好,不给他吃太硬的东西。

    新拿来的糕点甜甜的,入口即化,沈礼逸胖墩顿时就喜欢上了这个口味。他高兴得不行,却很懂事地拿了一个给晴姐姐。

    晴十分得意,吃掉了点心之后给弟们炫耀道:“我表弟特别乖。”

    弟们齐齐点头,表示同意。

    晴满足地摸了一把傻胖的脑门:“但是他很,你们要帮我保护他。”

    像足了一个护着人的黑帮老大。

    沈贵妃抹了把脸,忍住了笑。

    沈礼逸呆头呆脑的,只顾着吃,根本不知道姐姐在什么。发现沈雨晴的时候,还嚷嚷着要抱。

    “吃了多少东西了?馋猫。”沈雨晴戳了戳他肉嘟嘟的脸。

    晴立刻把弟弟护在身后:“没有吃多少,逸逸很乖的。”

    是个合格的姐姐,就是无师自通学会了溺爱孩子,沈礼逸还好没丢给她教着,不然不知道会宠成什么样。

    沈贵妃配合地表示相信女儿的话,没再什么,揭过了这一茬。不过心里还是感叹女心外向,怎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辛酸的犹如一位老母亲。

    “对了母妃。”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沈贵妃,“我想出去玩雪。”

    沈雨晴微微皱眉:“太冷了,仔细冻伤了手。”

    孩子不懂,若是冻出冻疮来,可有好多罪要受。不仅是红肿开裂流血,养的不好还会化脓,整双手看着都惨不忍睹。等冻疮消下去的时候,还会发痒,让人忍不住抓挠。

    最糟糕的是,如果没养好,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一直到后来,每年都会生。

    沈雨晴时候就长过,长了一次之后,第二年就心护着了。一整个冬天都没把手暴露在寒风里,这才养好了,再没生过。

    她把这个给晴一,果然晴就犹豫了。

    “真的那么可怕呀?”姑娘细声细气地问道,可怜巴巴地看着娘亲。

    沈雨晴硬下心肠,认真地点头:“特别痒。”

    晴不怕疼,但是十分怕痒。她忍不住抓了抓手,仿佛现在就已经开始痒了似的,悻悻地放弃了堆雪人雪仗的念头。

    雪那么冷,不玩也没什么,玩了还会冻手。反正宫人们为了讨她喜欢,在凤仪宫里堆了不少各式各样的雪人,她已经看够了。

    “那算了。”她很快又高兴起来,拉着沈礼逸去玩别的了。

    沈贵妃在偏殿了里头转悠了一圈,看到几个姑娘凑在一起玩积木,几个男孩凑在起玩木剑,又有几个男女混合团体玩别的。总之原本都是教养极好的贵族子弟,生生被晴带回了原状,展现出了原本被压抑的孩子气。

    ——各家长辈看到了之后,不知道会不会气出好歹来。

    算了,等开始上学了,就好好教导教导他们,到时候就不许玩物丧志了。

    沈贵妃回到主殿,继续听一群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个下午就这么慢慢耗过去了。期间时不时有宫女太监进来回禀消息,例如哪家公子夺了这一轮头筹,哪家公子差一点就胜了。又例如哪家姐忍不住和闺蜜一同下场比马,最后谁又赢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总归不少人家的孩子都得了赏赐,一时间喜气洋洋。

    晚上的宫宴自然也是宾主尽欢,这个腊八倒是热热闹闹的过去了。

    夜里,沈贵妃搂着心上人一夜好眠,皇帝陛下则去了宓妃宫中。不知道其他宫妃是否睡得好,反正德妃是没睡好。

    腊八宫宴,苏夫人居然没来,这是德妃始料未及的。

    苏夫人身体健康,往年大大的宫宴无一缺席。今年腊八宫宴却没有到场,是得了风寒,如今下不来床。

    原本还想瞒着德妃,但是德妃见夫人里头没有自家娘亲,少不得要问一问。大宫女红岫出去一听,才知道竟是这么一回事。

    帝王不来云想宫,母亲又生病了,宫宴上自己还被几次三番地讽刺嘲笑。德妃觉得这个腊八糟透了,气得晚宴都没吃多少东西,半夜里饿得难受。

    红岫连忙端了莲子银耳羹来,好歹地劝了几句,德妃心情才好了些。

    “红岫,也不知道我娘病的如何了。”德妃放下空碗,看着幽幽的烛火,一时间觉得很是委屈,眼眶忍不住一红。

    在这个时代,风寒算是大病了。大冬天的,得了风寒,一不心就会丢了性命。德妃虽然薄凉,但对母亲还是有一份真心的。

    更何况,母亲若死了,父亲定会娶续弦。虽父亲五十有五了,娶了续弦也不见得能再生下一儿半女,但毕竟苏夫人的位置给了个她不认识的继室,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支持她,又或者,会挑拨她和父亲的感情。

    现在想这些着实有些远了,红岫犹豫了一下,还是劝了劝自家娘娘。没影的事,何必想来膈应自己呢。

    “罢了。”德妃漱了口,重新躺下了,“你明日拿着我的名帖,去多请几个太医给母亲看看。”

    恨只恨,宫妃无诏不得随意出宫,连娘家都回不了,无法亲自去探望病重的母亲。

    红岫连忙应下:“是。”

    第二日,她不敢耽误,果真去请了不少太医,拜托他们前往苏府为苏夫人看病。

    皇帝看着手中的奏折,仿佛没有听下头跪着的暗卫汇报的消息一般。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奏折,抬手写下批复,搁下笔后,才抬眸看了那暗卫一眼。眼里,是毫无遮掩的冷光。

    “下去吧,处理干净。”

    苏夫人作践了苏巧容这么久,也该受点代价了。这一回的“风寒”是否能熬过去,端看她是不是福大命大。

    原本皇帝是不想这么做的,怪只怪她查到了一些苏夫人时候故意冷待长女的消息。若非苏巧容命大,只怕早就被作践死了。什么纵容丫鬟冬日夜里将窗户大开,害苏姐得了风寒,险些熬不过去,也不过只是其一罢了。

    皇帝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苏夫人也尝尝冬夜里吹冷风的滋味。

    也是她运道不好,偏巧撞上了半夜下大雪,屋子里还飘了不少雪花进来。这会儿整个人都烧起来了,喝了药也没见好。

    她最好别就这么死了,皇帝还想一桩桩一件件地把她做的事情全部还回去呢。这风寒,只是头一道。

    “苏夫人病了?”沈贵妃正和皇后亲亲热热地挤在软塌一方,取了薄被盖住两人的腿脚,凑一块儿看话本,突然听到这个消息。

    “哦,我呢,昨日没见着她赴宴。”沈贵妃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句,转头就给皇后吐槽话本里的官家姐脑子有坑。

    天底下好男人那么多,偏偏看上一个傻书生。世家公子不好吗?怎么就比不上书呆子了?

    皇后无奈地挥开她的手:“得了,一个话本较什么真呢?”

    沈贵妃哼了一声,话本也要讲逻辑嘛。写成这样,也就傻姑娘和喜欢妄想的穷子爱看了。

    作者有话要:  明天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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