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⑤②买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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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昭仪在门前跪着, 瑟瑟的冷风吹过, 她忍不住抖了抖。

    眼前停住了一双绒绣鞋。

    她一颤, 缓缓抬头, 果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

    “晗秋姑娘......”

    晗秋微微一笑:“昭仪娘娘起来吧,皇后娘娘仁慈, 许您在偏殿内跪着,还让人给您送个软垫来。偏殿里有炭盆, 不会冻着您的。”

    柳昭仪眼里生起的些许希冀顿时破碎了, 但是能去温暖的偏殿总比跪在寒风中要好。她无法, 只能俯下身子叩首谢恩,一字一顿地道一声:“谢皇后娘娘。”

    然后, 便去了偏殿。

    不多时, 惜嫔也过来了。

    “惜嫔姐姐?”柳昭仪瞪大眼睛。

    惜嫔暗自咬牙,心里十分后悔自己今日为柳昭仪出头。但事已至此,她总不能半途而废, 闹得里子面子全丢了。

    于是惜嫔只好苦笑了一下,故意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柳昭仪果然上当, 连忙追问她怎么了。

    ——心大如柳昭仪, 自然不会想到自己问别人怎么也来罚跪了, 会不会让对方觉得尴尬难堪下不来台。毕竟她当初可是直接拿“云想衣裳花想容”来祝贺德妃住进云想宫,结果把德妃彻底得罪死了的人。

    好在,这一次惜嫔是有意引她询问,好顺理成章将自己的遭遇一一道来的。

    当柳昭仪听闻惜嫔竟是为了她而得罪皇后与贵妃,最后被丢来一同罚跪时, 心里别提多感激了。尤其是惜嫔,她看自己在门外跪着十分心疼,让皇后娘娘给换个温暖的地方。

    原来,若非惜嫔开口,皇后根本不会允许她来偏殿罚跪!亏她还信了那晗秋的话,以为真是皇后娘娘仁慈!

    柳昭仪见周围没什么人看着他们,只远远有个守门丫鬟盯着,确保他们没有偷懒,是听不到他们低声谈话的。于是连忙凑到惜嫔耳边,想些悄悄话骂皇后两句。

    未等开口,满辰带着两个太监进来了。

    那两个太监各自抱了一篮子蚕豆进来,满辰微微颔首,太监连忙把豆子洒在了两人跟前。

    惜嫔见状脸色一变:“满辰姑娘,这是?”

    满辰用她那能够吓哭妃嫔的棺材脸淡淡地瞥了一眼她:“柳昭仪不懂规矩,贵妃娘娘本是想罚你二人抄写宫规的。不过天寒地冻,娘娘体恤你们,怕你们冻了手,便换了一个惩罚。”

    她指了指地上的蚕豆:“正巧要过年了,两位娘娘便在此好好捡一捡佛豆,什么时候捡完了,什么时候便可以回去了。”

    佛家有捡佛豆的日常活动,主要方法是将佛豆也就是蚕豆一一捡起,放入器皿中,在这个过程中,每捡起一个佛豆都要念一句佛偈。捡完之后,第二日将佛豆烹煮之后,不论是如同施粥一般布施给路过的行人,还是家中众人分食,皆可。

    主要目的是为了祈福延寿。

    正经起来这也是各家夫人平日里闲的没事常做的事情,既能发时间又能为家人祈福。但是自己主动捡佛豆和被罚捡佛豆,还是有点区别的。

    更何况,他们这会儿捡佛豆是着为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祈福的名号的。

    他们想为这两人祈福吗?肯定是不想的。不仅如此还要跪着捡,这对两个人来都是十分屈辱的事情。然而势比人强,没有他们反抗的余地。

    而且,对着满辰这张脸,他们也没胆子反抗,尤其是之前被折腾过一回的柳昭仪。

    两个妃嫔规规矩矩地谢了“恩”,在太监宫女的监视下开始捡佛豆,根本没有机会开差偷懒。生怕这些人一个不高兴,把他们捡起来的佛豆倒了让重捡。

    柳昭仪这回是彻底后悔和沈贵妃对上了。

    一直到傍晚,两个人才捡完了佛豆,被自家宫人扶了回去。

    关上门,惜嫔狠狠砸了一套茶具。

    “娘娘!”随身伺候的宫女一惊,连忙跪了下来。

    惜嫔扯了帕子,脸色扭曲:“沈氏,欺人太甚!”

    宫女不敢回话,只能低头不语。

    没有回应的惜嫔自然身边也没人敢拦着她发脾气,屋子里各种东西砸了一地。若非惜嫔不方便走动,只怕就不仅仅是她身边那些东西遭殃了,整个屋子都得砸一遍。

    刚去拿药的另一个宫女回来就见到屋里一片狼藉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回身把门关死了。

    “我的娘娘,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她心翼翼地避过瓷片,来到惜嫔身边,替她上药揉散膝盖上的淤血。

    惜嫔出了半晌的气,这会儿总算冷静了些,也能听得进去话了。

    大宫女心翼翼地伺候了半天,见自家娘娘似乎没那么恼火了,理智也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你刚刚怎么去了那么久?”惜嫔确实理智回来了,她淡淡地问道。

    大宫女这才有机会把刚刚遇到的事情一遍:“娘娘,奴婢刚刚去取药的时候,碰见了......”

    她碰见了惜嫔宫中一个太监,对方明显是故意来找她的。

    这太监地位不高,但是很重要,他是虞右相安插在宫里的棋子,主要负责给惜嫔传递宫外的消息。主要是告诉虞家姐妹他自己最近的状况,然后督促姐妹俩替他谋利。

    比如这一次,虞右相在朝中被人参了一本,他纵容族人欺压百姓。

    其实对他来不算大事,京城那个大家族没有点黑历史、龌龊事?纨绔子弟出门欺压百姓是非常常见的事情,虞右相这一回若非被人一本正经的告到了御前,他也不会在意。

    甚至他觉得,皇帝也不会在意这点事。

    只不过既然都告上来了,也确实是虞家人做得不对,所以右相少不得要受点罚。算是全了大家的面子,不然就显得皇帝是个昏君,不仁爱百姓。

    因此,他罚了右相半年的月俸,以及一个月的禁足。

    虞右相的意思是,让女儿赶紧麻利地给皇帝吹吹枕头风,好让皇帝减轻一些惩罚。寻个由头早点把他捞出来,让他重新回朝中接着兴风作浪。

    惜嫔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陛下是什么态度?”

    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这个罪名,还是假装不在意?

    大宫女摇摇头,她哪儿得出来。那太监也没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帝王的脾气哪有那么好猜,帝心难测又不是着玩的。

    一切只能靠后妃朝臣自己摸索猜测了,谁也给不了准话。如果猜错了......就自认眼瞎吧。

    不过惜嫔到底也不觉得这件事是什么大事,盘算着给皇帝求求情撒撒娇,应该也就能过去了。于是她干脆不纠结皇帝生不生气了,她也不觉得皇帝会为了几个升斗民生气。

    “罢了。”她换了个问题,“是谁弹劾的父亲?”

    这个大宫女知道,她连忙答道:“听是韩御史。”

    韩御史这人,惜嫔听过,但是具体是哪一派系的官员,她一个基本没接触过朝堂的女人是不知道的。不过这不代表她分析不出来,如今明面上的派系也就是她父亲这一派和左相一派,虞党自己不会弹劾自家人,那就是左相一派了。

    而且左相明面上是站在皇帝那边的,是什么保皇党。不管这个韩御史是真的左相党,还是纯粹保皇党,或者是披着保皇党名头的左相党,这都不重要。

    反正现在左相党都自己是保皇党,那就把他当是左相那边的人算便是了。

    因此,惜嫔想到了沈雨晴。

    她一个后宫妃嫔并不是祸国妖妃,无法左右朝堂、迫害朝臣,但是她可以去对付沈左相家进了宫的女儿,比如沈雨晴。

    只不过明面上她自然是斗不过沈雨晴的,不如走暗地里的路子。

    左相那边不用她管,父亲肯定会让人去找沈家的辫子,然后以牙还牙地参上一本。而自己这边,只要引沈雨晴犯错就好了。

    “可是,这......”大宫女欲言又止。

    沈贵妃犯的错不少了,也没见她被如何。而且,他们又能引贵妃娘娘犯什么错呢?

    惜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宫女一眼:“再多的情分也迟早会被消磨掉的,沈贵妃总是挑战陛下的底线,迟早有一天被厌弃,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而且,她也不需要沈雨晴犯太大的错。如果能让沈贵妃受罚最好不过,如果不行的话,能消磨一下帝妃的感情也不错。

    再了,按她的计策走,不得沈贵妃还真会触怒皇帝呢。

    自古以来后宫妃嫔最忌讳插手朝堂之事,如果沈贵妃插手了......

    惜嫔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去叫人来,本嫔有事要吩咐。”

    “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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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廿四是大晏朝的年,这一天民间要贴春联、扫尘、祭灶君,而宫里也要装模作样地这么折腾一回。

    沈贵妃用罢早饭就回了蒹葭宫,作为一宫主位,她也要意思意思地亲自动手做一点事情,讨个好兆头。因此她拿了掸子,装模作样地拂了拂床铺、床帐等地方,就算扫过尘了。

    正准备净个手去凤仪宫陪女儿媳妇儿玩耍,却见阙月悄悄走过来,覆在她耳边轻声有个宫女求见。

    “哦?”沈贵妃秀眉一挑,什么宫女要这么鬼鬼祟祟地来见她?

    贵妃娘娘干脆坐回了位子上:“那成吧,让她进来。”

    来的是一个容貌清秀并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宫女,在宫中只怕也没有什么存在感。一进来先给沈贵妃行了个大礼,口称“贵妃娘娘千岁”。

    “吧,你求见本宫,有什么事?”沈贵妃抿了一口茶水,觉得没有凤仪宫给女儿准备的奶味饮品好喝,无趣地放下了。

    那宫女毫无所觉,一直低着头本分地回话,没敢随意抬头看上面的娘娘。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柳昭仪娘娘的人。”她先自报了家门,还颇有诚意地接着道,“娘娘怕是没见过奴婢,奴婢并不在照应爱那宫女的宫中当差,不敢欺瞒娘娘,奴婢其实是大理寺卿家悄悄安插进宫的。”

    柳昭仪是大理寺卿家的姐,这大理寺卿好歹是正三品官员,虽然在京城这个三品遍地走的地方职位不算特别的高,但也不低了。在宫里安插一些人,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到底是有什么图谋,竟然让柳昭仪主动暴露暗棋?

    沈贵妃审视着这个宫女,并不觉得她像是柳家的棋子。盖因柳昭仪实在太蠢,总让人觉得整个柳家估计大半也都是蠢货......

    不过想也知道这不可能,不然柳家老爷也坐不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去。沈雨晴强迫自己接受了“柳昭仪是柳家难得一见的奇葩”这个设定,然后才能接着正视面前这个看着还挺靠谱的暗棋。

    鉴于这宫女态度良好、十分坦诚,沈贵妃暂且信了她的话。

    “你来见本宫,所为何事?”她又问了一遍,这回是让对方少废话直接重点的意思了。

    那宫女也不怵,言简意赅地将来意了一通。

    大致是柳昭仪因为被满辰两次折腾,已经怕了,不敢再得罪贵妃娘娘——这个确有其事——因此让她来给娘娘赔罪,求贵妃娘娘大人不记人过,放她一马,莫跟她计较。至于她自己,是不敢来见沈雨晴和满辰的了。这是其一。

    其二,还是为了自己和自家不成器的兄长前程来的。

    这就要从柳家那位大公子起了,这个人,是个没什么能耐的纨绔。

    但是呢,他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关键是,他不太会读书,也不敢去军部拼前程,胆子的很。只想捞个普通的官当当,混混日子。

    如果是职位高一点、有油水的最好,实在不行清闲的官位也可以。总之最主要的要求就是,给他个事儿不多品级还勉强能看的官当当。没有什么油水也不算太要紧,能让他出去跟友人嘚瑟就够了。

    要知道他其他朋友基本烂泥扶不上墙,又家境不算很好,连个家族庇荫的闲职官都捞不到当。

    大理寺卿倒是为儿子走关系折腾过,但是没什么效果。适合儿子的差事基本上都被其他关系户占了,他一个白手起家的大理寺卿真的还真不怎么够看呢。

    因此,大理寺卿就把注意到了沈家头上,但是左相那里走不通,沈家不做买卖官位的生意。

    大理寺卿的夫人一个着急,是病急乱投医也好,是本身这位夫人就不靠谱也好,总之她决定走一走沈贵妃的路子。死马当活马医,不定就行得通了呢?听宫里的沈贵妃酷爱金银珠宝,她便让女儿借此机会来求一求。

    就算沈贵妃不动左相,那也能走沈夫人娘家或是沈家大公子、大少奶奶的路子。沈夫人娘家不,光是沈雨晴大哥大嫂,就很符合大理寺卿的期望,他们一个是户部侍郎,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千金,户部可是个油水足的地方。

    再不济,就算没给儿子捞到前程,也能帮女儿跟贵妃娘娘缓缓关系,让女儿有机会往上爬一爬。总比纵容傻女儿把贵妃娘娘彻底得罪死,要好得多。

    完前因后果,那宫女从怀中取出了十几张大面额的银票,双膝跪地,双手捧过头顶,态度很是恭敬。

    了半天,原来是来贿赂她的。

    沈贵妃微微眯眼,看着下方的宫女,没有话。

    在后宫里也生活了一年半了,不心如比干多一窍吧,好歹对阴谋的嗅觉也要灵敏得多。这突然而来的贿赂,怎么看怎么诡异。

    虽然宫女的辞没有什么太大的漏洞,像柳夫人那样能养出个柳昭仪的情况,估计也真没靠谱到哪里去。

    但是,沈贵妃还是下意识觉得有诈。也许是觉得,柳昭仪被她这么折腾,如果是个正常人也该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了。

    即便,她并不是正常人。

    “这贿赂的事儿,一旦捅出来,可就不是什么事儿了。”沈贵妃慢条斯理地道。

    当今皇帝对合理的走亲送礼没什么意见,但是贿赂一事,他是有些深恶痛绝的。如果只是很少量的,他确实没那个心力去管,但是量大的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而且,他对买卖官爵一事,也并不支持。只不过因为做这些事的人后台大,一时间不好清扫而已。

    而看看那宫女手里的银票,粗略估计也不会是什么数目,又是为了买官......两样皇帝讨厌的都沾了,沈贵妃是作死也不会接下这个活的,不管她爱不爱银子、缺不缺钱。

    讲真,她要是缺钱直接去劫了皇帝私库,皇帝也不会多什么,犯得着跟皇帝对着干么?

    贿赂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没有阴谋,沈雨晴也不算接。

    宫女却没有气馁,恳求了两句,见沈贵妃态度坚决,于是变了口风,换了一种法。

    “贵妃娘娘不愿意,那奴婢也不强求。奴婢此行主要是为了求您放过昭仪娘娘,刚刚若有得罪,还请娘娘恕罪。”她三跪九叩行了大礼,一副真的是来给自家娘娘赔罪的模样,也并不算触怒沈贵妃,甚至怕对方因为刚刚的请求而产生厌烦的情绪。

    沈贵妃不置可否:“起来吧,本宫没生气。”

    宫女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些笑意:“贵妃娘娘宽宏大量,自然是不会同我等生气的。这银票还请娘娘收下,官职一事我柳家再不提,只求娘娘看在银票的份上不再计较我家娘娘的冲撞。我家夫人只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紧,生怕她在宫里得罪了贵人会受折腾。”

    “银票就不必了。”沈贵妃微微皱眉。

    她还不至于跟一个的昭仪一般见识,只要柳昭仪不挡道。

    而且,现在收下了,万一回头皇帝让她去怼柳昭仪,她是怼还是不怼呢?没必要为了点钱,把自己逼到左右为难的境地。

    而且沈贵妃爱财的形象也是她装出来的,她本人对黄白之物并没有太在意。若不是为了养媳妇儿和大人,她就算穷到每天风餐露宿,也没什么大碍。

    宫女却不肯放弃:“贵妃娘娘,您若是不收,我家娘娘无法放心,还请娘娘收下,只当是我家娘娘花钱买个安心。”

    沈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安不安心,关我屁事?”

    从头到尾,沈雨晴都没过自己已经原谅了柳昭仪,也没过自己不会和柳昭仪计较。她虽然心里这么想的,但嘴上可没承认过。

    “您......”那宫女张了张嘴,有些傻眼,“您不是您不生气......”

    沈贵妃淡淡地断她:“本宫是,本宫没有气你非要找本宫买官一事。”

    宫女哑口无言了。

    却听她接着道:“至于柳昭仪,她不来作妖的话,本宫心情好的时候,自然不会同她计较;心情不好就不准了。若她还作妖,那本宫凭什么要因为一点子金银放过她?本宫又不缺钱。”

    无法反驳。

    “她若是内心不安,那再好不过了。”沈贵妃恶毒地勾了勾唇,“不安到无法安眠、日渐消瘦、容颜不在,对本宫来不是更好吗?本宫面前可就少了一个碍眼的人了。”

    到底,她沈雨晴可是“贵妃”,是皇帝是妾。而柳昭仪,也是皇帝的妾,他们两个不是什么相安无事的堂姐妹,而是“情敌”。

    情敌能少一个就少一个,这才是宫斗的正确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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