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顾怜存在的沈雨晴彻底睡不着了, 哄睡着了媳妇儿之后, 悄悄出了寝殿。她来到凤仪宫的书房, 翻出了前朝史书, 开始仔细查看起来，务必不放过一个细节。

    这本史书不知是谁写的, 并不像一般史书一样言简意赅，而是以记录故事的形势记载的。期间还有一些重要人物的简笔肖像画, 瞧着真的十分的......简略。

    即便如此简略, 沈雨晴还是从顾怜那幅画中看出了一些熟悉的眉眼。

    书中记载前朝流传下来的某幅名画, 就画的是顾郡主随长公主出征时，在军营中为将士医治的样子。这画, 叫做《医仙从军图》。

    沈贵妃看着那幅画的名字, 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好像，皇帝陛下某次给的赏赐里，就有这幅画？

    沈贵妃若有所思。

    她悄悄溜回寝殿, 搂着老婆孩子继续睡觉去了。至于画嘛，明天回蒹葭宫在让满辰翻出来看看。

    听这画是长公主亲自执笔所作, 将郡主的音容笑貌描绘出了七八分, 十分写实。

    第二天一大早, 沈贵妃回了蒹葭宫。换衣裳的时候吩咐了满辰一句，让她把那画找出来，然后便带着宫人坐上撵车去了凤仪宫。

    自从沈贵妃生下皇长子之后，她的待遇就从软轿变成了撵车。原本撵车是帝后的专享，如今宫中沈贵妃与砚贵妃也得了这个殊荣, 羡煞不少连软轿都没得坐的人。

    凤仪宫里，薇妃正淡然自若地面对着傅嫔与惜嫔的冷嘲热讽。日常一刺，宫中老人都十分习惯了。

    倒是新来的，要么尚且不明了局势不敢随意出声，要么就是不在意这些没什么实质作用的嘴仗。芸妃冷冰冰的坐在右二的位置上，淡淡地瞧着众人，却仿佛谁也没入眼一般。

    她上首是贤妃，正对面是薇妃。然而她并不乐意搭理贤妃，倒是对面温婉可人的薇妃，让她多瞧了两眼。

    挺难得的，在后宫里能混上妃位的，还有这么纯澈的人。

    芸妃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下意识把目光定在了她身上。薇妃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看了过来，继而微微一笑，很是友好的样子。

    昨夜听陛下了一些郡主的事情，薇妃知道这位并非敌人。芸妃娘娘虽然冷冰冰的，但心肠不坏，她不由得就对这样真实的女子有些好感。

    总比后宫中口蜜腹剑背后插刀的要好。

    芸妃对上她的笑容，便是一愣。下意识撇开目光，有些尴尬。

    盯着人家看，结果被抓包了......

    “薇妹妹今日气色不错。”贤妃倒是开口了，未语先笑，瞧着就让人觉得心情不错。

    不像是其他女人的皮笑肉不笑，她的笑容很真切，不像假笑。

    薇妃低头抿了口茶，并不接招：“姐姐看岔了吧？昨夜嫔妾没睡好，气色怎么会好呢？”

    贤妃不按常理出牌，别人出口就是讽刺，各种上眼药，暗示别人薇妃侍了寝很得宠，拉拢大家一起对付薇妃。然而贤妃却反其道而行之，瞧着像是给薇妃解围。奈何薇妃并不领情，还反过来炫耀自己侍寝的事情。

    这样，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奈何贤妃不是一般人，不为所动，依然笑着了些话，了个圆场。

    薇妃略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贤妃这么沉得住气。

    芸妃瞧着这一幕，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薇妃与贤妃并无矛盾，不知她为何主动招惹贤妃，不过看样子，贤妃确实装得过头了些。

    贤妃喝了一口茶，然后取出深色的手帕擦了擦唇又收起来。做完这些，她笑道：“本宫入宫之前，托父亲从蜀地寄了些蜀锦过来，此番一同带进了宫中，算送给诸位姐妹做个见面礼。蜀锦在蜀地不算多难得，希望姐妹们不要嫌弃礼物简陋。”

    她的语气和煦轻柔，没有半点炫耀的意思，让人听着很舒服。

    蜀锦这玩意儿，是蜀地的特产上品布料，其中极品的蜀锦是要送入宫中作贡品的。

    不过除却极品的蜀锦之外，还有数量不多的上上品蜀锦。比之贡品的那些稍次一筹，却也是达官显贵追捧的奢侈品。

    这东西在京城难买，在蜀地却不算太难。只是略贵了一些，不过如今贤妃的父亲曹将军在蜀地做总兵，蜀地商人听闻他要为妻女购买蜀锦，自然会给他点折。

    如此一来，对于曹家来，这蜀锦也不算多珍贵了。拿出来作礼物并不掉分儿，但也不会贵到收礼的人觉得你送这么值钱的东西过来是目的不纯。

    因此，听闻贤妃要大手笔送众人蜀锦，不少没见过多少好东西的宫妃都惊讶了。

    贤妃拿出来的蜀锦在京城都是奢侈品，在宫中也只有极为受宠的妃嫔才觉得她拿出来的蜀锦不过一般般。这其中，贵妃皇后赫然在列，他们平日里穿的布料没有一个比贡品蜀锦差的。除此之外，也就是在封地中过着公主日子的芸妃了。

    礼物显然很得众人的心意，虽然明知贤妃是在拉拢他们，众人也露出了愉悦的表情，心情好了许多。

    到底贤妃是四妃之首，地位仅次于贵妃皇后，根本不需要对付他们这些喽啰。那么他们在爬到妃位上之前，也不需要和贤妃作对。

    这么一想，他们便欣然接受了贤妃的见面礼，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干脆依附贤妃算了。

    起来贤妃也是倒霉，虽然一入宫就是四妃之首，但她上头的编制都齐了。一皇后两贵妃，这是祖制，不能再添。她要是想往上爬，除非拉上头三位下马，否则就只能用一辈子卡在贤妃位上。

    等到儿子继位了，倒是可以封为母后皇太后，然而在作为妃嫔的时候，她是别想继续爬了。

    薇妃刚刚才和贤妃呛过声，这会儿倒是不话了。她只顾着自己喝茶，根本不接贤妃的话。

    贤妃微微蹙眉，觉得这个薇妃不好拉拢。

    宫中高位妃嫔里，薇妃是一个例外。别的都有家族在后面支持，只有薇妃孤家寡人一个，父亲是京外的官，根本没法给她助力。

    这样的妃嫔能爬到妃位，要么是皇帝极为喜爱，要么是她本身手段很高。但看薇妃的眼神不像个手段高超的，所以只能因为帝王宠爱了。

    贤妃是想拉拢她的，所以才频频示好。奈何，薇妃不上当。

    贤妃缓缓看了一圈屋子里的其他女人，贵妃皇后不考虑，芸妃孤傲清冷，肯定是拉不过来的。想找盟友，看来只能从剩下的人里头挑了。

    光靠她一个人，只怕对付不了后位稳固的皇后娘娘，以及诞下了皇长子的贵妃。

    不过在贤妃眼里，皇后不足为虑。身边只有一个不是自己生的公主，皇后影响不了下一任帝王的继承，目前只有沈贵妃是她的敌人，毕竟这人已经有皇子傍身了。

    岚夫人倒是个好用的，皇商出身，地位不高，只有些商户的聪明，应该好拿捏。

    贤妃缓缓摩挲着茶杯的杯沿，不再开口。

    不多时，皇后娘娘离席，众人也便都散了。

    贤妃不紧不慢地带着贴身宫女绿翘回到宫中，进了寝殿之后挥退了宫人，只留下跟她一同去了凤仪宫的绿翘和一位嬷嬷。

    四妃入宫可带两名贴身宫女，贤妃带了一个绿翘进来，另一名倒不是宫女，而是这位嬷嬷。对外只是她的奶嬷嬷，从看着她长大的，离不得身，帝后没有苛责，随她去了。

    贤妃取出深色的帕子，递给了这位曹嬷嬷。

    曹嬷嬷接过，仔细轻嗅了一番，又用舌尖舔了舔湿润的地方，随后放下了帕子。

    “娘娘，这茶......”她眉头微皱。

    贤妃止住了她要的话，转头看向绿翘：“绿翘，你五感敏锐，可曾察觉到这殿中有人监视？”

    不是她心，而是昨日册封大典回来之后，绿翘就同她过大典上她察觉到暗中似乎有暗卫的存在。之后绿翘没多，但贤妃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既然提及了暗卫，那么自然不是只大典上有暗卫。大典有暗卫暗中保护是很正常的，绿翘特意这么一提，是在告诉她，她的寝宫之中也有暗卫。

    一开始贤妃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带上了绿翘，没想到居然能让绿翘发现这件事。

    绿翘本不是曹家的丫鬟，她是江湖上的杀手，任务失败遭到组织灭口。好不容易逃出升天之后，重伤垂死，误误撞被贤妃救了。贤妃得知她身份之后用家中的解毒圣品为她解了杀手楼曾经为了控制她而下的毒-药，绿翘从此之后对贤妃忠心耿耿。

    有这么一个侍女在身边，贤妃才敢安心地入宫。

    原以为暗卫这种存在在皇家即便有也不会多，没想到居然这么多，连她的宫殿里都有一个。

    好在昨日绿翘点了出来，让她知晓了。

    今日贤妃故意这么一问，一是想确定暗卫离开没有，二是想逼对方离开。昨天没有让绿翘明，今天明了不过是想告诉暗卫，她已经知道了暗卫的存在，所以最好自己识趣地离开。

    毕竟暗卫被发现了，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万一贤妃不管不顾地揭露出去，也不过是扯掉遮羞布而已。

    事情如贤妃所料，绿翘听了她的问话，立刻摇头：“无人监视，暗卫已经离开了。”

    看来是昨天他们的对话，被暗卫察觉到了端倪，对方自己走了。

    不过直到今天都没回来的话，应该是去问过了暗卫的主子了，主子让她不必再监视。

    贤妃松了口气，嘴角微勾：“好了嬷嬷，您可以继续了。”

    曹嬷嬷点了点头，接着把没完的话了：“这茶有问题，不过有问题的，却并不真是‘茶水’，而是‘茶香’。”

    “茶香？”贤妃抬眸，定定地瞧着她，“一一道来。”

    “是。”

    曹嬷嬷还是很有些本事的，绿翘擅长武，曹嬷嬷擅长医。为了安全生下皇子爬上太后的位置，这两个得力助手缺一不可。

    曹嬷嬷轻轻松松地将茶香的作用与副作用了个一清二楚，贤妃听完，松开了皱起的眉头。

    “没想到，皇后还有些手段......”

    不过这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茶香是众人都会闻到的，那么皇后自己也会中招。她竟是宁愿不生子，也不让其他女人生吗？这是对皇帝有多大的恨意，才会出此下策？

    贤妃暗叹一声，可惜了，她这茶香明显效果有限，否则沈贵妃与之前的安婕妤不可能怀上。

    “应当有克制之法。”贤妃若有所思。

    曹嬷嬷闻言笑了：“那是自然，老奴手里有个熏香方子，恰好克制这香的副作用。别是这香效果偏弱，即便再强一倍，也能化解。”

    贤妃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如此，便麻烦嬷嬷了。”

    “这有什么，老奴分内的事情。只不过......”曹嬷嬷犹豫了一下，“此事可要想法子捅出去？”

    皇后干出这种事，就别怪他们出去！

    贤妃眸光一闪，没有立即回答。

    “老奴的意思是，也不必娘娘亲自出马，只要透露给那虞昭仪......”

    听闻这位右相女儿是个没什么脑子的，有些冲动。

    她这么一，贤妃反而摇头了：“不用了，上一回淑夫人揭露避孕药之事，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只怕短时间内没人敢出手。虞昭仪虽然冲动了一些，却不蠢。按照本宫得到的消息，她与皇后没有什么冲突，反而是一心想要把她妹妹惜嫔踩下去，若是此事针对惜嫔，倒是可行。”

    虞昭仪不会无缘无故去对付皇后，皇后落马了她也当不了皇后。她只会去对付和她地位相差不大的，或者与她有仇的。

    而且现在对付了皇后，皇后万一没有被帝王厌弃，那么虞昭仪肯定要被皇后报复。虞昭仪再傻也不至于没长脑子，得罪了皇后可没好果子吃，还可能为娘家招来一个敌视他们的傅家，损人不利己。

    曹嬷嬷长叹一声，如此，只能便宜皇后逃过一劫了。

    贤妃见状无奈地看着嬷嬷：“即便我们揭露出来，也不一定能成。连太医都看不出茶香的问题，嬷嬷站出来指人只怕也无人相信。”

    “娘娘的是。”曹嬷嬷一愣，“是老奴想岔了。”

    绿翘全程没一句话，她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不会好听的。见自家娘娘完了，她才出生：“娘娘不必担忧，皇后也只敢用这些背地里的手段，有嬷嬷在便没了效果。若她改用正大光明的手段，也有属下在，属下定护您安全。”

    贤妃闻言笑了：“有左膀右臂在，本宫自然不担心。这帕子拿去洗了吧，那熏香，还请嬷嬷尽早配出来。”

    “是。”

    -

    沈贵妃回到宫中，满辰便把她要的前朝名画拿了出来。

    这画的艺术价值自然没有其他大师之作高，但胜在作画之人为天瑞长公主。这位长公主是个传奇女将，她的作品价值自然水涨船高。更何况，画的还是另一位传奇的郡主。

    沈贵妃缓缓展开了这幅保存完好的画卷。

    画卷之中，是一名紫衣女子在弯腰为将士诊脉。那将士半躺在病榻上，形容枯槁，明显患上了难治的怪病。

    女子丝毫不嫌弃他糟糕的模样，神色淡然，认真地为他诊治，很有医者风范。

    ——如果沈雨晴没有看见那半张脸的话，她一定也会感慨这位郡主真是个了不起的医者。

    然而，没有如果。

    露出的这张侧脸，她做梦都不会忘记好么？！

    这特么就是毒姐基友的脸啊！

    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个长相一样、名字一样的“有缘人”，沈雨晴的神色突然微妙起来。

    沈雨晴有个这样的存在，顾怜如果也有一个，还是很得通的。史书上原本这位郡主被嫡母嫡妹迫害得差点病死，病好之后突然想通了，不再一味忍让。后来不仅结识了长公主，还做出了一番功绩。

    如果联想到沈雨晴的经历的话，莫非顾怜也是替代了原本那位顾姐的身份？那原本的顾姐是病死了，顾怜魂穿；还是假死逃脱，顾怜身穿用了对方的身份？

    不管如何，沈雨晴八成肯定了这位前朝郡主就是她基友。

    基友变先人，沈贵妃表示十分抱歉，看来以后只能逢年过节给基友烧烧纸、上上香，聊以慰藉了。

    ——还有一些高兴呢Ｏ(≧V≦)Ｏ！

    叫你坑老娘这么多年，现在遭报应了吧！

    沈贵妃一个高兴，决定收拾出一间屋子来，把这画挂在里头，然后隔三差五在画前给早已作古的基友烧点纸钱，也算是她还念点旧情了。

    满辰听了贵妃娘娘这个诡异的吩咐，神色奇怪地捧着画册下去了。

    莫非......自家娘娘是这位郡主的后人？

    不定真是呢，娘娘虽然是西域来的，但是难保祖上不是天熙朝的人。不过那位郡主听一生未嫁，也没有后人，不过她的庶妹庶弟倒是有孩子。

    难道贵妃娘娘是这些人的后代？

    满辰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把灵堂布置好了。沈贵妃去上了柱香，对着基友的画絮絮叨叨了一通。看在基友已经死得怕是骨头渣都腐化了的份上，沈贵妃决定不仗着对方不能反驳趁机怼她了。于是难得了些好话，祝她下辈子投个好胎。

    絮叨完毕，心大的贵妃娘娘高高兴兴地走了，看大儿砸去。

    而另一头，满辰则是自认为发现了娘娘的先祖，于是贴心地拉着满星去了库房。

    “干什么？”满星不满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这库房里东西太多，而且也不可能天天来收拾，所以堆积久了总有些灰。满星看着脏兮兮的手掌，脸都黑了。

    满辰什么毛病？干嘛非拉她来找什么前朝郡主的遗物？

    满辰板着脸，手上捧着库房里宝物的名册：“那位郡主是娘娘的先祖，自然要把她的遗物寻出来，妥善保管好。若是回头不心当了赏赐送了人，怎么办？”

    满星一愣：“还有这回事？”

    这样的话，那确实应该赶紧都找出来供起来才是。

    “自然。”满辰微微颔首，将名册翻到下一页，迅速找到了一样医术古籍，“叫《五仙蛊术》，你快去书架那儿找找。”

    库房里有两个大书架，一个是放置孤本古籍的，一个是放名画字帖之类的。那上头的灰尘最多，满星认命地跑过去翻找了，一边翻一边觉得哪里不对。

    半个时辰后——

    “娘的满辰！你要找东西为什么不自己找？！”满星抓狂了。

    满辰这家伙干干净净的捧着个名册就这么站在旁边看着，只动嘴指挥，根本不动手。这就算了，她不想亲自动手，不能找几个太监帮她找东西么？干什么非要奴役她！

    满辰好整以暇地在身前挥了挥，挥开飞起的灰尘：“自然是因为你闲得很，给你找点事儿做。”

    作为蒹葭宫主外的大宫女，满星平日里可谓是闲的不能更闲。尤其是自从她把库房看管和来往送礼的活儿一起丢给了满辰之后，她就彻底只剩下陪大人和黑貂玩耍着一个“活”了。

    满辰见不得她偷懒玩耍，终于找到借口抓她壮丁了。

    “更何况。”满辰慢悠悠地补充，“这库房本就归你管，自然应该你来寻东西。太监怎么能轻易进入娘娘的库房？库房乃是蒹葭宫重地，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满星：呵呵。

    信了你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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