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砚君喝绝育药的事情,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苏巧容如果知道了, 肯定会自责。他觉得没必要, 他做这件事, 本来也不是为了做给人看的。

    第二天晚上偷偷去瞧媳妇和未出世的孩子时，他只是淡淡地表示以后后宫里不会再有人怀孕了。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 都会是他最后一个孩子。

    也是他最宠爱的。不过这话他没，毕竟苏巧容也很喜欢晴和球球。

    苏巧容有些疑惑, 但也没多问, 只以为皇帝用了别的方法干扰宫妃受孕。也许是避孕药, 也许是绝育药。

    这个时代的人轻易不会怀疑男人的能力。即便男人娶了N个妾都没孩子，他们也不会觉得是男的身体有问题。

    要么, 就推锅给女人, 是妻妾相争，相互陷害。或是正妻善妒，自己生不出来也不让别人生。

    要么, 就是男人命中无子，令人叹息。

    总之女人生不出来就是不下蛋的母鸡, 男人生不出来就是命不好。

    他们不会觉得男的身体有问题, 下意识就忽略了这个可能性。外人都是如此, 后院的女人更是这样。

    他们拒绝相信丈夫不育，自欺欺人也好，真没想过这个可能也罢。总之皇帝这么做不会露馅，绝育药又不是让人不举的药。

    往后宠幸后宫还是宠幸着，只不过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如果有, 那可真是头顶青青草原了。

    见苏巧容没多问，傅砚君悄悄松了口气。哄着媳妇多吃了点，然后陪她在院子里散了散步。

    苏巧容身子骨本就有些弱，怀孕的年纪又有些大了。如果不细心保养，这胎铁定难产。

    有经验的嬷嬷平时多走动走动，生产的时候也能多点力气，少些危险。傅砚君立刻就上心了，让苏巧容每天雷不动走两圈，周围宫人都得看着，不许她偷懒。

    苏巧容十分无奈，她又不是孩子，还会偷这个懒吗？

    不过丈夫对她和孩子上心，她还是很受用的。

    严格来，这是傅砚君第一个从怀孕开始亲自陪着的宝宝。

    晴出生的时候还在夺嫡阶段，傅砚君虽然平时看着在到处玩闹，不干正事，但其实很忙。根本没空去陪着怀孕的婉夫人，只能抽空去看看，生产的时候陪在外面。

    后来的球球又一直在宫外，宫内的沈雨晴分明就是假怀孕，他就是陪着也只是陪一个假胎。安婕妤那胎更不必，一开始傅砚君就知道肚子里是个畸形的死胎。

    然后就是贤妃费尽心机算计来的孩子，皇帝不待见，自然不会去陪。

    算来算去就这几回，哪一回都没有这次这么关心。皇帝陛下离开了苏巧容的院子，在别的地方依然时时刻刻念着他媳妇，不知道苏巧容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知道孩子出生之后会有多可爱。

    今天太阳太大，沈雨晴就没出门，也给女儿放了一天假，怕她练功练中暑了。她和皇后娘娘一个坐在晴身边教她画画，一个坐在球球旁边陪球球搭积木玩。

    皇帝陛下借口看望儿子和爱妃，死赖在沈雨晴这儿不走人。结果一过来，跟儿子玩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发呆，心里想着他那个还没出生的宝宝和宝他娘。

    沈雨晴握着女儿的手画了一只蝴蝶，抬头一看就见这家伙在走神，脸上是如梦似幻的笑容。简称，傻笑。

    顿时嫌弃开了：“把你的口水擦一擦，想你媳妇了就去陪你娘啊。”

    这人是不是傻？这么好的借口都没想到。

    苏巧容和太后住一个院子里，把院门一关，鬼知道皇帝进去是看母后的还是看砚贵妃的？

    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这都多久了，这么明显的借口都没想到。

    沈贵妃一语点醒梦中人，皇帝陛下立刻站了起来：“你的对，我已经很久没去看母后了。”

    着就往外走，不带回头的。

    “......”沈雨晴无语半晌，扭头看向她女儿，“瞧你爹，傻不拉几的。”

    晴乖巧地问道：“不拉几是什么？”

    沈贵妃面无表情：“你的蝴蝶学会了？”

    晴立刻闭嘴，乖乖低头继续画蝴蝶。

    皇后娘娘抿嘴轻笑，拉着球球的手把最后一块积木放上去。球球瞧着花花绿绿的积木，高兴地直拍手。

    “球球这么高兴呀？”傅秋水亲了亲他的胖脸，“真乖。”

    球球开心地喊了一声“母”，然后手一推就把积木房子推倒了。推完之后这屁孩还不消停，拉着傅秋水的手耍赖要她再搭一个。

    “诶，这孩子怎么那么欠揍呢？”窗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傅秋水看过去，只见绮雪公主趴在窗边，笑吟吟地看着自家大侄子。

    球球不搭理她，她骂球球。

    沈雨晴一看到她就高兴了，对姑子招招手。绮雪果然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乖巧地喊了一声：“皇嫂！”

    那装乖的模样和晴是真像，都侄女像姑姑，果然如此。

    沈贵妃起身把位置让给她，绮雪不明所以地被她按着坐下，不知道要干嘛。

    “皇嫂？”

    刚问完，手里被塞了一只手，是晴的爪爪。

    绮雪低头，和大侄女大眼瞪眼。

    “姑姑！”晴脆生生地喊人。

    “诶！”绮雪立刻笑弯了眉，果然她侄女最可爱。

    这一刻，绮雪选择性遗忘了上次被晴恶魔骗着吃黑暗料理糕点的可怕经历。

    沈雨晴微微一笑：“绮雪，你侄女学画画呢，你教她吧。”

    “好呀！”绮雪傻乐，顺口答应了。

    刚答应完，彻底傻了。

    等等，她啥时候会画画了？

    晴露出一个纯良的微笑：“那就麻烦姑姑啦！”

    母妃不盯着她，她就可以乱画捣乱了呢！

    绮雪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自救。眼睁睁地看着皇嫂跑去了皇嫂身边，陪儿子玩耍去了。而她，不得不应付恶魔侄女。

    大恶魔碰上恶魔，结果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两个人一个不会画画还要努力教，一个就想瞎画不肯好好学。折腾来折腾去，好好一张白纸被他们画得乱七八糟。

    最后一肘子翻了桌上的砚台，黑墨汁撒了满身。

    晴眼前一亮，似乎突然发现了新大陆。

    绮雪暗道不好，可是不等她做出补救，她侄女就已经先一步掀翻了剩下的彩墨调色盘，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折腾成了花花绿绿。

    “！！！”绮雪发誓，下回她再见到熊孩子，一定要不分青红皂白先把人半死再。

    听到动静的两位娘娘看了过来，发现了两只玩墨汁的花猫。

    晴两只手沾满了墨汁，她乐呵呵地开始玩姑姑衣服上幸免于难的干净处按爪印。绮雪左挡右挡，居然抓不住一个孩子。

    等她好不容易抓住了晴的两节藕臂，脸上都被印了两个巴掌印。

    绮雪要疯了，她头一次发现熊孩子是个多么可怕的生物。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以前被她折腾的人们，内心有多崩溃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

    绮雪深吸一口气，决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侄女：“晴啊，你这样是不......对的......”

    露出一截的腿上，不知道被什么轻轻碰了碰。绮雪僵了一下，觉得有些痒，话到一半了个顿。

    她低头看过去，发现一只雪白的猫崽正悠哉悠哉地抬起爪子，在她腿上又印了一个爪印。

    似乎发现有人在看自己，大人抬起脑袋，冲着绮雪“喵”了一声。模样要多萌有多萌，奶音也特别可爱。

    绮雪视线飘忽了一下，发现了翻在大人身边的砚台和调色盘。大人印了两爪子之后，发现印出来的颜色不够浓了。它又把爪爪按进调色盘里，再印。

    绮雪：“......”作为一只猫你至于这么高智商嘛！

    沈雨晴一看风波要蔓延到她的家主子身上了，立刻轻功飘过来，把猫崽子抱走。至于姑侄两个，接着折腾吧。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晴已经趁机挣脱绮雪的束缚，再次在绮雪身上印起手印来了。

    绮雪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她咬牙切齿，弯腰把手玩地上的砚台里狠狠一抹，开始朝晴身上反击回去。

    姑侄俩玩得正高兴，沈雨晴也就没去扰他们了。饭点到了之后也没叫他们，带着儿子媳妇去吃了饭。

    等到晴肚子咕咕叫的时候，两个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意识到闹太久了。

    吃完饭的沈贵妃背着手慢吞吞地走了进来，眼一瞧：“哟？玩够了？吃饭去吧，给你们留了点剩菜。”

    这辈子没吃过剩菜的两位天之骄女：“......”

    是剩菜，还真不含糊。桌上放着菜品不多，两位娘娘都提倡节俭，不要浪费。所以他们平时吃饭的菜色不到十种，每一样量都很少，就几筷子。

    两个人看到这些只剩下一点点的剩菜，却不敢发表意见。去屋子里洗漱换了衣裳，折腾干净了自己之后连忙过来吃饭。

    不过到了之后却发现，桌上的剩菜已经被替换成没动过的了。沈贵妃嘴硬心软，好歹没有真给他们吃剩的。

    晴也不废话，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饭。绮雪见状也立刻坐下，孩子似的，一副要跟晴比的架势，吃饭的速度更快。

    晴瞪了她一眼，也加快了速度。

    两个幼稚鬼就这么比拼着进食速度，飞速用完了膳。然后，晴胃疼了，绮雪噎着了。

    宫人们立刻人仰马翻，请太医的请太医，递水的递水。折腾半天才把两位主子伺候好，感觉要虚脱了。

    等两人回到之前的屋子之后，迎接他们的就是沈贵妃无情的嘲笑。

    幼稚鬼们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对着沈贵妃瞪眼。只能瞪一下无辜傻乐的球球，可惜球球心宽体胖，丝毫不受影响。

    “我们球球真是乖巧。”贵妃娘娘抱着儿子捏他的爪爪，“心态也好，长大了肯定了不起。”

    回应她的是球球呆萌的笑容，和被球球大力拽住往下扯的头发。

    沈贵妃：“......”

    这娃天生力气大，被他抓了头发，在他玩腻之前你是别想把头发拽回来了。只能忍着拉扯头皮的痛苦，毕竟你也没办法跟一个八个月的宝宝讲道理。

    如果是皇后娘娘被拉住了头发，傅皇后可能就忍了。但是沈贵妃是会忍的人么？她不会。

    于是她在胖爪上一拍，完全不管球球被拍红的爪子，冷着脸：“松手。”

    球球被拍疼了，委屈巴巴地松开了手，眼里蕴起水光。不过这子只会假哭，不会真掉眼泪的。

    沈贵妃不为所动，继续教育他：“什么坏毛病？不许抓人头发，下次再看到你干坏事，你试试看。”

    虽然孩子还，但也要好好教育。他现在不懂什么道理，但是至少会怕疼。有些事情不能做就是不能做，不是要从懂事开始教。

    有的孩子三岁就很乖了，有的孩子家里觉得三岁懂什么，就让他可劲的闹腾，宠着他，任由他折腾。结果带出门之后，不仅折磨自己，还折磨周围的人。

    这些孩子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安静的环境下不知道乖乖安分，只会肆意哭闹。这也就罢了，毕竟孩子。

    但是不好好教导又一直被宠溺、要什么给什么的话，这些孩子就会看到什么想要的都据为己有。喜欢别人的东西也上手去抢，不给就哭闹，讲道理也没用。

    这时候你再他骂他告诉他这是人家的不能给你，他才不会听。

    明明以前他想要什么都给什么，他怎么可能理解什么叫别人的东西？他想要的就是他的，死缠烂也要搞到手，这是家长传达给孩子的错误认知。

    被教育的球球可怜兮兮地缩回爪子，扭开脑袋，去玩积木了，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傅秋水瞧着心疼，轻声劝道：“他还呢，不懂事，你别这么严厉。”

    沈雨晴没话，眯起眼睛盯着若无其事玩积木的儿子。

    这崽子不懂事？不，他精明着呢。

    别以为孩子真的什么都不懂，宝宝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他们会感知人的情绪，知道谁喜欢自己谁不喜欢自己，能分辨出谁会惯着他，谁不会。

    他真不知道拉头发会疼？沈雨晴不信，这子知道的。但他发现傅秋水会纵容他，他就高高兴兴地拉，还觉得好玩。

    熊孩子就是这么惯出来的，但年纪越的熊孩子越是不能惯着。

    沈雨晴会宠着晴、任由她闹腾，那是因为她知道晴本来是个懂事的乖孩子。到她身边之前，晴乖巧得令人心疼，她是懂规矩的，明白哪些事情不能做。

    所以晴闹起来有分寸，不会闹过头。偶尔过分了沈雨晴也会教训她，她下次就不会再这么做。

    可是球球不懂，他这么，谁教过他是非观？没有人。这么的孩子做事全凭喜好，可是人的喜好不一定都是对的，有些如果不制止，现在看着是拽头发，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变成割肉放血？

    本质上，这样的行为不都是想看人疼吗？

    被娘亲盯着的球球玩具也玩不下去了，心虚地收回了手。他扭着脑袋看向沈雨晴，怯生生地抓着母妃的衣服，乖乖地喊了一声“娘”。

    沈雨晴挑眉：“不喊‘凉’了？”

    球球假装听不懂，依然乖巧地喊着“娘”。

    贵妃娘娘哼笑一声，也没跟他计较，只是再重申了一遍不许干坏事。球球蔫巴巴地受教了，抓了一只红色的积木递到娘亲跟前，当做赔礼。

    “下不为例。”沈贵妃收下积木，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难为这子还能看出来她喜欢红色。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球球也学乖了一些。他发现娘亲好像不会毫无原则地宠他，于是很多他觉得不对的坏习惯也渐渐改了。

    直观感受到这一点的是傅皇后，她抱儿子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拽头发、扯衣领、翻碗筷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以前喂球球吃东西，他有时候见碗里的是红薯糊糊，他不喜欢吃，就故意翻。因为糊糊不太烫，又是糊状的，洒出来的速度比较慢，容易躲开。

    现在球球不想吃就扭开脑袋，好歹不会故意手脚乱蹬，然后“不心”把碗弄洒了。

    直到这会儿，傅秋水才终于回过劲来，她居然被一个婴儿给坑了一把。她以为儿子才八个月什么都不懂，其实傻的是她自己。

    “这子......”皇后娘娘忍不住给媳妇吐槽。

    沈贵妃一点都不惊讶，他们明教会收留大漠里的孤儿，食物短缺的时候绿洲里生存的人不得不把孩子遗弃，其中就有婴儿。沈雨晴帮着带过孩子，虽然没有怎么照顾过婴儿，但听同门吐槽过，知道这些孩子其实精的很。

    “以后看见他使坏你别惯着。”沈贵妃道，“晴有时候做坏事你都会冷脸吓唬她，怎么轮到球球你就偏心了？”

    傅秋水没话，心想当然是因为她觉得球球不懂事，可是晴却已经七岁应该懂事了。

    “晴做事有分寸的。”沈雨晴叹气。

    这丫头以前乖得令人心疼，沈雨晴就想多宠宠她。这么折腾也没关系，这样她才会老往太后和皇帝那儿跑，给自己刷存在感。

    虽子凭母贵，只要沈雨晴和傅秋水在，晴就不会真的被皇帝遗忘。但晴如果还像以前一样乖巧得不行，对父皇十分孺慕，等哪天沈雨晴和傅秋水离开了皇宫，傅砚君还会记得这个女儿吗？

    他确实疼女儿，可是别忘了婉夫人在的时候，晴还不照样被忽视？皇帝每个月来看她一回都算多的了。

    傅砚君就像个忙于工作的父亲，给女儿优越的物质条件，然后隔段时间才过来看一眼。他宠孩子，但他忙着工作，觉得宫人会听话地照顾好女儿的起居生活。

    这个时代可没有“心理健康”一，人们也不会想到孩子缺少和父亲的相处会不会产生什么心理问题。

    所以晴不能总靠他们，她得自己努力想办法争取父亲的关注，争取和父亲相处的机会。

    傅秋水对此表示赞同，皇家的孩子不能真那么天真。

    其实这招绮雪也在用，傅秋水不相信时候的绮雪会真的那么“熊”。太后那么睿智的人，为什么会纵容女儿这么折腾？当然是有原因的。

    她让傅砚君装纨绔子弟，降低其他皇子的戒备心。又让故意把女儿宠成熊孩子，让她去吸引她父皇的注意力。

    在皇宫里，没有皇帝宠爱的公主其实也不算什么。有时候直接就被和亲嫁出去了，死在他国也不会翻起什么水花。

    那时候先帝身边只有一些听话懂事的女儿，乍一见一个会撒娇哭闹的女儿，当然会产生新奇感。所以绮雪从就受宠，被父皇母后宠上天。

    后来长大了，太后也没把绮雪的性子掰回来。绮雪这样挺好的，活得自在，何苦让她变得懂事听话呢？

    绮雪用这招是太后促成的，她自己以前也许没感觉到，现在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晴却是自己想出来的，对比一下就更心疼这个聪慧懂事的孩子了。

    她其实，什么都懂。

    作者有话要：　　我大侄女特别聪明，话和走路跑步也非常利索。

    就是上上次过年那会儿我回了老家，她正好一岁整，我陪她看别人放爆竹。有个爆竹是突然炸的那种，我和她都被吓了一跳。她就一直躲在我怀里，一声一声地“吓死我了”“吓死一一了”（她名一一）。

    跟她话的时候，她的逻辑也非常顺，完全不像个一岁的娃娃。

    那时候我就觉得，孩子根本没我们想象中那么无知懵懂。很多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明明知道这么做不对，但他们还是会因为觉得好玩而去做。

    感谢地雷：梦里填坑、Di姐、六爻、戈戈以

    感谢营养液：瘦不受+1、Di姐+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