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流年去
马车悠悠,穿过燕京城最热闹的街道,直往曲府行去。
“这令牌是东宫所赠。”曲知澜将令牌拿在把玩,“也是娘最后的底牌。当年孟大人落魄之时,是太子帮了他一把,所以,这份人情孟大人是无论如何都要还的。”
“嗯。”霍苏年静静听着曲知澜这些事。
曲知澜继续道:“娘本来想放到最后再用,可我觉得,如果事事都对公仪北不利,那便太过刻意了。所以我央了娘,把这令牌给我,让孟大人轻而易举地还了这份人情。”
“嗯。”霍苏年点了一下头。
曲知澜将令牌收了起来,“我虽不知孟大人为何恰好出现在燕京城,可多少也能猜到这事与东宫有关。官场的事,太多复杂,我们越是滴水不漏,这件事就越不会简单收场。”
“嗯。”霍苏年又点了一下头。
曲知澜突然不话了,她静静地看着霍苏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霍苏年握住了她的,摇头轻笑道:“有。”
“什么?”曲知澜惑声问道。
霍苏年捧着她的,呵了呵气,柔声问道:“那人的皮厚,你的疼不疼?”
曲知澜愕了一下,没想到霍苏年竟在在意这个?
“以后就算是护短,也要心些,若是不心弄伤了我的娘子,谁赔我?”霍苏年完,顺将她拥入了怀,下巴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额头,“这一石鸟之计,定是费了不少心神吧?”
“你都看出来了?”曲知澜微微一惊。
霍苏年嘴角微微一抿,淡淡道:“拿出令牌让孟大人知道此事东宫也在盯着,可令牌却用在了报另一件私仇上面,便足以让孟大人安安心心地办这个案子,至少后面不会被东宫要挟,非要他判公仪北一个死刑。”
“另外,这燕京城谁人不知公仪北是岳父大人的乘龙快婿?他确实没有什么杀人动。”霍苏年轻描淡写地着,“可若是引孟大人查到他曾多次刁难于我,又经常性情狂暴地恶语相向,一时控制不住情绪错杀人,自然也在情理之。”
“再者……青门侯站八皇子这边,朝廷只要是个官,都能看明白吧?东宫既然都管这事了,足见老狐狸确实有些事是踩线了……再加上之前才设计陷害过我,想必是个人都会窝火。公堂之上,分明岳父大人是帮我的话,两家起个争执什么的,本是平常,可奇就奇在,为何岳父大人会突然病倒了?为何岳父大人又突然派人把你给找回去了?”
霍苏年的话到这里,公仪北强逼曲玉堂写契书的动也有了。
既然东宫没有直接办这个案件,自然是不想闹大此事,今日曲知澜又以民女身份叩拜求他秉公处理,便将这案件的影响压低了。孟大人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后面该如何审判这件案子。
此案拖久了,青门侯的援兵也就到了,事情也就更难办了。所以,孟大人必会速结此案,以免夜长梦多。
曲知澜一瞬不瞬地抬眼看着霍苏年,没想到自己想了半夜的“一石鸟”,竟被霍苏年看得如此透彻。
“来……”霍苏年引着她躺倒在她的腿上,温柔无比地抚着她的鬓发,细声道,“先歇上一会儿,到家了,还要继续守灵,我怕你的身子挨不住。”
曲知澜抚上了她的背,认真地道:“你昨夜不也一样没睡么?”
霍苏年温暖地笑了笑,“我没事的,能撑住。”
“坏了又当如何?”曲知澜挑了挑眉,可那语气却比平日温柔了分。
霍苏年笑而不语,嘴角藏住的是那个久违的坏笑。
换做平时,曲知澜早就好好教训她了,可此时此刻,她枕在她的腿上,却半点气都生不起来。
“等爹的事了结了……”
“嗯?”
曲知澜的指沿着霍苏年的指缝滑了进去,紧紧地扣住了她的,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牵她的。
霍苏年的眸写满了惊喜,她安静地等着曲知澜后面的话。
“我……做你霍家……真正的……”曲知澜还是没办法出口那些话,她抿了抿唇,似是又给自己鼓了鼓气,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在话出口的瞬间,又迟疑了。
“若是还是不敢,我愿意继续等下去,娘子,不急的。”霍苏年知道,曲知澜能主动做这些,这些,已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人都进了霍家的家门了,霍苏年并不急在这一时。
曲知澜瞪了一眼,她的眉角微微一挑,“谁……谁我怕了?”
霍苏年愣了愣,她这次是真的没有用“激将法”。
曲知澜捏住了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地咬牙道:“我要做你霍家真正的少夫人!以后你不准勾搭白脸,不准纳妾,不准对其他人献殷勤!”
这样子话,才像她曲大姐!
霍苏年又惊又喜,她重重地点了下脑袋,“好!”
有些惊喜,往往不期而遇。
有些恶果,常常回天乏术。
青门侯派去求见皇后的人最终回来了,却带来了一则噩耗——天子已有半年没有看见九殿下了,燕玉枫的回宫,让天子甚是高兴。他知道这个儿子不喜欢长留宫,可他实在是想跟儿子多聚几日,便索性带着皇后与九殿下起驾离京,浩浩荡荡地南巡临淮去了。
所以,此人根本就没有会拜见皇后。
这一日,是孟大人卖给青门侯人情的最后一日,是青门侯以命要挟来的最后期限。
“给世子准备棺椁……”青门侯在一霎之间,几乎老了数十岁,这半生的筹谋,突然变得毫无意义。
“侯爷,保重啊!”
“我要我的阿北……风风光光的走!”
老泪滚出眼眶,青门侯整了整衣裳,咬牙道:“阿北,别怕,爹今日一定能带你回家!”
为了保全青门侯的颜面,孟大人虽然判了公仪北死刑,却没有将公仪北押赴街口问斩,他给改用了白绫,让公仪北吊死在了府衙大牢之。
青门侯带着棺椁终是接回了儿子,可公仪北已注定再也醒不过来了。
公仪北伏法之后,曲玉堂也下了葬。
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秋风已起,落叶已黄,眨眼个月过去了。
渐渐的,这些事也不再有人提起,就好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洞庭仙】与【千日醉】依旧是燕京城最有名的两家酒楼,这两家酒楼的当家的,已不是当初一见生厌的曲大姐与霍少爷,而是燕京城人人羡慕的人间佳偶。
人们都想着,等曲大姐的孝期一过,不用多久,就能看见霍家添少爷或者姐了吧。
秋风瑟瑟,燕京的天气又凉了许多。
照往常一样的,霍苏年忙完了【千日醉】,便会骑马来接曲知澜一起回家休息。
这日的夜风似乎劲了些,吹得霍苏年的衣摆猎猎作响。
夜色越来越深,【洞庭仙】终是了烊,曲知澜还是那个最后关门的当家的,只要她关好一回头,便一定能看见那个温暖提灯牵马等着她的霍苏年。
今日,自然不能例外。
霍苏年将灯笼的提杆压在了马鞍下,她从马鞍上抱下了一件裘衣,笑着走了过来,不等曲知澜回头,便罩在了她的身上。
曲知澜似是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温情,她回眸盈盈一笑,“还算你有心!回家有赏!”
“现在赏不好么?”霍苏年可不依她,厚脸皮地凑过了脸去,“就一口,我不贪心的。”
“嗯?”曲知澜哼了一声。
霍苏年只好作罢,“好好好,我不胡闹,娘子最大,走,我们回家了。”完,便牵起了曲知澜的,径直往马儿那边走去。
不知为何,每次霍苏年的总是暖暖的,曲知澜这次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藏了暖壶?”
霍苏年正经地摇摇头,“哪有啊?”
“你这可比平日暖多了。”曲知澜故作要生气的样子。
霍苏年急声道:“这啊,我方才一路骑来,可冰了,怕凉到你,一下马便赶紧搓暖了。”
“嗯?你,怎么搓的?”曲知澜忍笑问道。
霍苏年只好松开了她的,双合十,搓道:“这样……”
“傻夫君……”突然听见曲知澜酥声一唤,霍苏年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曲知澜拉着裘衣一并裹住了。
裘衣已被曲知澜暖了许多,这一裹,霍苏年只觉心酥,她笑道:“娘子大人真好。”
曲知澜白了她一眼,嗔道:“你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你好,这会儿再多的甜话都没用,不能再多了。”
“原来是这样啊!”霍苏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以后啊,我要再好点。”
“哦?还能更好?”曲知澜眸漾满了柔情,虽然话是不信,可心里却是十分的期待。
霍苏年点点头,两人已走到了白马边,霍苏年拿下了灯笼,扶着曲知澜先骑上马儿,自己再翻身上马,将她紧紧拢在了怀,附耳道:“我们……回家了……”声音是又酥又甜的,挠得曲知澜的心一阵发痒。
“又一肚子坏水!”曲知澜暗暗嗔了一句,却佯作无事的样子,“还不走?”
“娘子坐稳了!驾!”
霍苏年一夹马腹,一提灯,一揪着缰绳,拢着曲知澜一路驰远。
与此同时,一辆轱辘上沾满黄泥的牛车缓缓驶入了燕京城,一路往青门侯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