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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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瑜抽空又回了娘家一趟, 对何氏诉朱坌夫妇上门一事。何氏听了先不言语, 继而便叹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人,他们要什么就由他们去吧,等这一阵风头过去了,再想个办法回济宁老家便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怕郎君心里不舒服。”楚瑜揉着衣角, 心不在焉的起,“再者, 我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若背后还有别人插手,怕是不易应对。”

    宦海之中波谲云诡, 哪是她们女人家能够理清的。何氏管不了女婿的前途,只能问一问女儿的近况,“那女人有没有欺负你?”

    不同于楚珊一嫁便是一大家子, 朱府就只有那么几口人, 楚瑜连公婆都不曾见过, 何氏怕她在妯娌之事难于应付:这种泼皮无赖妇人, 只要见到一点好处就死咬着不放, 何况她到底有个嫂嫂的身份,何氏怕女儿被奸人蒙蔽。

    这个却是她多虑了, 楚瑜脆生生的笑道:“娘您放心, 谁能欺负了我?况且那府里不止是郎君的家当,还有我的嫁妆银子, 我自然得牢牢看紧了。”

    正是怕朱坌夫妇借住在府中之便,插手兄弟的财政之事,楚瑜才和南嬷嬷商量好,演了这出恶仆欺主的好戏,但凡值钱一点的物事,包括地契文书等等,尽数锁在箱笼里,避免让这对豺狼看见。

    在何氏那里吐了一番苦水,楚瑜心底的郁结消除不少,走出园子时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只是当她看到迎面走来穿着玉白襕衫的男子时,心情就不那么美丽了。她欠身屈膝施礼,“臣妇参见安王殿下。”

    一面暗地里思忖着,萧啟好好的怎会跑来国公府做客,莫非那桩婚事竟有了眉目,特意过来相看的?

    萧啟还是那副温润笑意,高高在上,带点藐视的意味,不过以他的身份理当如此。他浅浅道:“听夫人的家中来了稀客,没给你们添麻烦罢?”

    仿佛有一道惊雷从脑中闪过,楚瑜蓦地抬头看向他,莫非里头竟和萧啟有何牵扯?

    本待细问,那人却已经飘飘荡荡远去了。楚瑜捺下满腔疑团,回去后就将杨氏的幼女叫到书房里去——她父母往东市听唱戏去了。

    楚瑜命人抓了一大把雪花洋糖放到她手心里,亲切的道:“婶娘想问你一件事,你能告诉婶娘么?”

    她明知道自己此举有诱拐孩子的嫌疑,不过事急从权,搞清楚状况才是最要紧的。

    朱姐儿在京城住了若干日子,从一开始的生疏胆怯,渐渐也开始和楚瑜这位婶娘熟悉起来。孩子多半天性率真,谁对他们好,他们自然喜欢谁。

    朱姐儿认真点了点头。

    楚瑜将她抱到膝上,作出闲话家常的模样,“告诉婶婶,你是怎么知道还有一位叔叔在京城的,莫非有人寄信给你们么?”

    朱姐儿嘴里的糖块嚼得嘎嘣作响,一面含糊不清的道:“有位京城来的伯伯,老家也是山东济宁的,他来拜年的时候和咱们起,爹娘这才赶着收拾东西,要来投奔贵人。”

    果然不是空穴来风,楚瑜略一思忖,又柔声问道:“可知那位伯伯是什么来头?”

    朱姐儿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在一个王府里当差罢……对了,都是安王府。”

    她所的与楚瑜所想倒是一一对上了,难怪萧啟会出那样一番话来。楚瑜面上渐渐凝结出冷意,见朱姐儿使劲晃她的肩膀,这才换上春风拂面般的笑容,撒手将她从怀中放下,“婶娘倦了,和你盼春姐姐到院里顽去吧。”

    姑娘很是懂事,闻言不再扰她,两只穿着妆花缎鞋的脚一跳一跳,自去后院里和盼春踢毽子。

    楚瑜看着一大一两个女孩子十分相得,嘴角不由微微勾起,凭心而言,她这几个侄儿侄女倒还十分招人疼,不过他们的爷娘嘛……不提也罢。

    是夜朱墨进门,楚瑜自然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听的消息出来。朱墨听了并没有太多惊讶,大概他早就隐隐猜到这一点。

    楚瑜蹙起弯如柳叶的细眉,“你安王殿下究竟想做什么?无缘无故的倒做起‘好人’来,别人的家事与他有何干系,要他操什么心?”

    朱墨见她气得吹胡子瞪眼,不由在她饱满丰润的脸颊上捏了一把,轻轻笑道:“有的人天生爱管闲事,咱们不理他就是了。”

    楚瑜气结之下,顾不上理会他的调戏,只郁郁道:“道理虽然如此,只是这件事令人好生着恼。再了,他做便做了,特意跑来咱们面前炫耀做什么,真是做贼的反倒光明正大。”

    “他敢,那就明并不怕叫人知道。”朱墨正色道,将楚瑜五根莹白的指头捏在掌心里,团成一束含苞待放的花,“如今敌明我暗,咱们也只能暗中提防罢了。”

    楚瑜一仰脖倒下去,用力将被子踢了两下,嚷嚷道:“好烦哪!”

    她还以为只有后宅的娘姨们才会这样家子而又精于算计,没想到有些男人也是如此,真令人大开眼界。

    朱墨顺势仰躺在她身侧,在她耳边吹着气道:“我知道一个让你舒心的方法。”两只手亦且不老实的摸到楚瑜身上来。

    至于什么方法,不用他楚瑜也知道。

    她横了朱墨一眼。

    *

    都京城居大不易,可是朱坌夫妇竟也顺顺当当的在这龙潭虎穴住了下来,卫尉府的威望是他们招摇的资本,朱墨的资财也给了他们充分的生活保障,真是再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了。

    楚瑜表面上竭力与这位嫂嫂保持笑容,以尽妯娌间的和睦,可是有时候她实在觉得这妇人短视、而又粗蠢得很。譬如,杨氏来此地没多久,野心就膨胀得厉害,竟想到结交京中的贵人来。

    楚瑜知道她为儿女们的婚事操劳,不过也太急进了些,最大的那个都还不到十岁,她的妄想来得又太早了。况且杨氏也不瞧瞧自己的出身谈吐,纵然遍体绫罗绸缎,也掩盖不住粗俗的举止做派,带她出去不是丢人献丑么?就算楚瑜自己心胸开阔,她也须顾着卫尉府邸的面子。

    这些话总不能明着对她,楚瑜只委婉道:“嫂嫂莫急,你是生客,总得多住些日子,待我领你将京城游历遍了,那些太太夫人接触个七七八八,自然会慢慢熟识起来。况且最近天气热了,我懒怠得紧,实在懒于出门。”

    杨氏心急又想吃热豆腐,口快道:“这也容易,你不去,还不能将他们请到府中来么?二弟又不缺银子,几桌酒席想来治办的起。”

    无疑她觉出楚瑜的敷衍,因此自作聪明的想出这个主意。

    楚瑜叹了一声,“请客也须有个名目,你看我府中上无老下没,排场都拉不起来,更别往外头递帖子、大摆流水席了。”

    杨氏目光似乎惋惜的从她肚腹上略过,“也,按你嫁过来也快一年了,怎么还一点消息也没有,不像我……”

    话的语气微微自得。

    杨氏可是才嫁进朱家三个月就开始干呕泛酸,大夫一验是喜脉,这样的福气别人求也求不来。如今更是早早就儿女双全,论地位身份虽比不上楚瑜这位弟妹,子嗣上却有用多了。

    她殷切的抓着楚瑜手臂,“不如还是找个有名的郎中来瞧瞧?总不会不能生吧!”

    楚瑜眸中微黯,恹恹道:“谁知道呢?”

    杨氏见她的态度忽然冷淡下来,知道自己适才的话得不好,戳中了痛处,想补救也无路,只得讪讪起身,“大郎二郎不知在顽些什么,半点声音都没听到,我出去瞅瞅。”

    这之后杨氏有几日没来扰她,楚瑜乐得清闲,想着这妇人还算知趣,不枉她做出那番腔调来——楚瑜虽然很想要个孩子,不过她还年轻,日后有的是功夫,也只有这没见识的妇人以为她干着急罢了。

    谁知散淡的日子没持续几天,杨氏便慌慌张张的闯进她院中,满头大汗的哭道:“弟妹,你行行好,救救你大哥吧!”

    楚瑜听到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好生纳闷,让盼春递了帕子给她擦汗,一面道:“嫂嫂莫急,先喝口水再,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杨氏哪顾得上倒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泣诉起来,原来朱坌这混账行子在赌坊伤人命,被人扭住胳膊送交到北巡抚衙门去了,这会子想必还在监牢里。

    盼春忍不住插嘴,“他哪来银子上赌坊?”

    这丫头好生无礼,口口声声你呀他的,浑然没把他们当客人。杨氏恼怒的瞪她一眼,一时顾不得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只期期艾艾的道:“是赊的欠账……”

    楚瑜的眸子如寒潭般沉下去,就知道终有一日惹出麻烦来。如有可能,她恨不得给这妇人两掌,当然不是现在。

    她缓缓道:“嫂嫂且细细,究竟是怎么惹上官司的?”

    “谁知道怎么搞的,那死鬼原本的好好的,账先记在卫尉大人府上,谁知临出门的时候,却被赌坊里养的一群闲汉拦住,硬要他多出三倍利息。我家那口子脾气也不算好,吵着吵着便起来了,按他一个庄稼人哪懂得拳脚功夫,偏那几个无赖死乞白赖的凑上来,轻轻一碰就倒地了,你天下怎有这样的怪事?”杨氏哭得眼睛鼻子都糊住了,新做的襕衫领口亦沾了不少污物。

    楚瑜听了她这番断断续续的诉,心里也就明白过来,这不单是一场偶然的纠纷,而是有人故意设局陷害,那些个无赖无疑是碰惯了瓷儿的,就不知他们此举仅仅是为了谋财,还是有着更深层次的目的。

    楚瑜沉吟道:“到底有没有闹出人命呢?”

    “谁知道,糊里糊涂的报了案,你大哥就被人抓走了,我连看都没看上一眼。”杨氏泣道,好像她已然成为死了丈夫的寡妇。

    她抓着楚瑜的衣袖声嘶气噎,“弟妹,我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不管花多少银子,只要保得性命出来……”

    这不是废话,反正花的也不是你家的银子。楚瑜瞅她一眼,倘若两家毫无亲戚关系,她才懒得管这档闲事。偏偏他们已经来到京中,还惹出这样的麻烦来,同气连枝,她想置身事外都没法子。

    楚瑜将干帕子浸在铜盆中的热水里,拧干后递给杨氏供她拭泪,毫不客气的道:“嫂嫂你先回去吧,此事交由我与郎君料理,你就不用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