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雨黛去南阳的时候不满十岁，年纪虽，但已经记事了。施家在润州有一脉旁支她是知道的，只是丫鬟只猫儿胡同没提润州，她才没想起来。

    听莺立刻把施乔一家回京城的事告诉了她，她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润州的人，他们家是不是有个少爷中了解元？”

    听莺点头：“就是乔姐的胞弟，施竹少爷。”

    施雨黛倚着厚软的方枕，又端起茶盅呷了一口，“既然二伯母给猫儿胡同送了帖子，想必两家关系不错，施乔怎么没来？她又不上学，闲着也是闲着。”

    “这个”听莺面露犹豫。

    欢乐在旁边瞧着不由挑眉：“进了这个门，还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姐姐误会了，并不是我不想。”听莺忙道，“只是乔姐的事，我也是听府里人私下传的，不知是真是假。”

    施雨黛本是随口一问，听她这么反倒来了兴趣：“看。”

    “就是前不久的事。”听莺道，“乔姐陪公主府的嫣儿姐去拜佛，回来的路上遇到山贼，嫣儿姐平安归来，乔姐却下落不明，前前后后找了月余才把人找到。乔姐回来后就病倒了，府里帮着请了太医，二夫人还亲自去猫儿胡同探望了一次。”

    “不对。”施雨黛道，“如果她真病了，二伯母怎么还会送帖子给她？”

    “您果然是个明白人。”听莺真心奉承道，“乔姐是四天前找回来的，虽然避着旁人，但当时是晚上，静安堂的人都听见乔姐在二夫人房里大哭，没过多久五福巷的袁太太——就是乔姐的亲姑母——就来了，袁太太来了不到一刻钟，就怒气冲冲地带着乔姐走了。我听静安堂的姐妹，当时二奶奶追着袁太太赔不是，结果袁太太理都不理。第二天早上，公主府的娴大姑奶奶就回来了，先见了二夫人，又去见大老爷，父女俩关起门来不知道了些什么，只听见大老爷叫姑奶奶滚，后来府里就开始有了传言，遇到山贼的时候，嫣儿姐为了自保，把乔姐推下了车”

    “嗬，不愧是公主府的姐，这么厉害。”欢乐惊叹道。

    听莺看了她一眼，道：“姐姐刚回来，有些事情不清楚，嫣儿姐是个心软羞涩的人，平日里别摆公主府姐的架子，就是大声话的时候都少。”

    “你的意思是，她不可能把施乔推下车？”施雨黛挑眉问。

    听莺却摇头：“奴婢不准。照道理，嫣儿姐和乔姐好得像亲姐妹似的，不可能这样对她。可若不是嫣儿姐对不起乔姐，袁太太怎么会动怒，二奶奶为何要赔不是，大老爷又怎么会骂娴大姑奶奶？”

    “有意思。”施雨黛听着眼睛都亮了起来，“没想到一回来就遇到这么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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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让人送去的点心，二奶奶都转交给九奶奶和十姐，多谢您在病中还费心想着，二奶奶挑了些好的药材让奴婢送来给您补身。”半梅恭谦笑道，递上里的东西。

    施乔勉强笑了笑，了声多谢，示意卉把东西收下，神色颇为敷衍。

    半梅以为她是病弱体力不支的缘故，忙道：“那您好生养着，奴婢先回去了。”

    施乔点点头，让甘妈妈送她出去。

    卉这才解释道：“昨日青竹巷那边派人送了请帖来，今日是他们家九奶奶和十姐回府的日子，请您过去热闹热闹散散心。我娘见您一心念着四少爷，就自作主张婉拒了，送了些点心过去。”

    半梅一走，施乔仅有的一丝耐心告罄，闻言嗯了声，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

    没过多久，甘妈妈回来道：“姐，世子夫人又打发人来看您了，您要见吗？”

    虽然知道别人是好意，但此时此刻施乔却忍不住发脾气：“怎么又来了，就我午睡还没起，不见。”

    甘妈妈应下，去前厅应付一番，把人送走了。

    卉见施乔坐立难安，劝道：“您身体还没好，还是坐着歇会儿吧，我哥应该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帘被人挑起，虎跑进来道：“姐，的见到葛平了，他请您戌正去落星台。”

    “现在什么时辰了？”施乔立刻问。

    卉掏出怀表看了眼：“刚过申初。”

    还有两个多时辰，施乔只觉心急如焚，恨不得天立刻就黑。

    她在屋里转了两圈，抬脚往外走：“咱们先去等着。”

    “姐，您先别急。”卉连忙把人拉住，“您忘了，自从咱们回来，姑太太每日晚膳时分都会让琴书姐姐过来看您。”

    是啊，她怎么把这事忘了。

    施乔泄气，回身往椅子上一坐，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见她如此，虎、卉也忍不住落泪。

    到了晚膳时分，琴书果然来了，她从提篮里拿出一盅鸡汤，笑道：“今天家里炖了只老母鸡，汤味十分好，少奶奶喝着觉得不错，特意留了一盅给您。”

    “替我谢谢表嫂。”施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尽力笑得像平常一样，“她的脚怎么样了？孩子也还好吧？”

    “都好。”琴书道，“大夫少奶奶的扭伤没有大碍，胎象也比昨天稳当了许多。”

    “那就好，等我身子再好些，就去看她。”

    送走琴书，施乔立刻动身去怡畅园。

    秋日的园子冷清了许多，晚上更是半个人影都见不着。斜坡上的蒲公英早已谢尽，只剩枯黄的草皮，落星台笼罩在月辉之中，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施乔站在石栏前眺望石阶下那条径，安静的夜色中，那里只有树影。她在冰凉的夜风中伫立，固执地注视着那个方向。

    卉就着月色看了眼怀表，压着声音问葛平：“已经戌正过一刻了，邵世子怎么还不来？”

    “可能有事耽误了。”葛平道，感觉她们今天的情绪很反常，忍不住再次问，“施姐急着见世子到底为何？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然而卉只是扭开脸，不答他的话。

    葛平想了想，走到施乔身侧劝道：“外面风大，您去里面等吧，世子肯定会来的。”

    “不，我就在这里等他。”施乔一字一句道，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又过了半刻钟，邵庄终于姗姗来迟。他的身影刚出现在径上，施乔就转身走进了落星台。

    楚清提着灯，主仆俩快步沿着石阶走了上来，见落星台里黑乎乎的，邵庄笑道：“怎么不点灯？就算想避人耳目，也用不着这样吧。”

    卉没接他的话茬，道：“姐在里面，您进去吧。”

    邵庄颔首，解下披风扔给楚清，不慌不忙地进了屋。

    “抱歉，我来迟了，衙门里临时有些事要处理。”他边边朝施乔走去。

    施乔站在窗边，闻言转过身，楚清里的灯笼恰好照亮了她脸上的泪痕。

    邵庄嘴角的笑顿时僵住：“出什么事了？”

    施乔抬眸看向他，目光中满是忧虑，以及邵庄从未在她眼里看见过的赤裸裸的憎恨。

    “我弟弟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