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孤勇(2)
施乔出事后,施竹就没有再去国子监上学,施明清替他向学里告了假。施乔回来后被诸事缠身,压根没想起这茬,以至于施竹迟迟没有销假的消息在学生之间流传,最终竟让蒋博易知道了。
晚间,施乔草草吃了晚饭,正心不在焉地喝药,甘妈妈来告诉她:“九表少爷来了。”
琴书刚走,蒋博易却来了,施乔十分惊讶。
“怎么这时候来了,他一个人来的?”
“是。”
施乔不由奇怪,蒋博易只在她回来的次日和姑姑他们一起来看过她一次,来了也只问候了两句,颇有点避嫌的样子,今天怎么想起独自来看她?
“知道了,我换件衣裳就来。”
她脱了身上的袄,换了件半旧不新的褙子,又将头发绾好,才去前厅。
蒋博易还穿着坚白精舍的学生服,正坐在椅子上垂首喝茶,听到脚步声,他飞快抬头看了施乔一眼就垂下眼帘,起身作揖喊了声“表妹”。
“九表哥。”施乔屈膝行了个礼,在他对面坐下,“请坐吧。”
蒋博易依言坐下,双拘谨地放在膝头,视线向下落在地砖上,温声问道:“表妹,这几日身体可大好了?”
“好多了,谢表哥关怀。”施乔淡淡回道。
倒不是她故意如此,而是惦记着邵庄那边的消息,没有心思与人寒暄。
蒋博易却红了脸,尴尬道:“是我打扰表妹休息了。”
施乔这才惊觉自己过于冷淡,又无奈于蒋博易的敏感,只好道:“表哥话怎的如此生分,咱们是表兄妹,也算一家人,哪里有打扰一。”
蒋博易脸更红了,呐呐地了声是。
卉端了杯茶进来给施乔,他见了便鼓起勇气道:“表妹,病中不宜饮茶,不如让卉姑娘给你换一盅温水吧。”
“表哥的是。”施乔微微一笑,朝卉使了个眼色。
卉只好把嗓子眼里的话咽回去,重新倒了杯温水来换走了施乔里的黄芪水。
见她采纳了自己的建议,蒋博易不由露出个腼腆的笑。
施乔切入正题:“表哥,你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蒋博易坐得笔直,勇敢地看向她:“也没什么事,主要想来看看你,顺便向四表弟请教几个问题。”
施乔目光微闪,笑道:“四出去会友了,还没回来呢。”
“这样啊”蒋博易看了她两眼,表情有点犹豫,“不知四表弟几时回来?我听琴书姐姐,她这几日过来都没见过四表弟,甘妈妈他前阵子落下不少功课,所以一直在房里苦读”
这下施乔可以肯定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她敛了笑,沉默下来。
蒋博易忙道:“表妹,你别误会,我只是听国子监的人四表弟还没回去上学,所以想来看看他。他是不是受伤了?”
如果承认四受伤了,他提出要去房间看望怎么办?
“受伤倒没有。”施乔道,“只是他有些事要办,所以这阵子都不在家。”
要办什么事,连姑姑他们都瞒着,而且表妹的病还没好,四表弟怎么能放心出门呢?
蒋博易目露怀疑,但施乔明显不欲多,他也就不好意思再追问。
“没有受伤就好。”他笑道,起身告辞,“那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施乔松了口气,送他到厅堂门口。
蒋博易沿着抄游廊朝外走,走了没几步又突然停下来,回身喊了声“表妹”。
施乔还站在原地,诧异道:“怎么了?”
蒋博易走到她面前,真诚又有分寸地:“我知道你和四表弟都是有主意的人,遇事喜欢自己处理,不喜欢叨扰长辈。可我们毕竟还年轻,阅历、见识都有限,里也没有能用的人,处理起来麻烦不,还有可能把事拖成大祸,不如尽早把事情告诉长辈,即便有错处,不过听几句数落,没什么要紧,重要的是将问题妥善处理好”
施乔安静地听着,没有一丝不耐烦,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蒋博易着着反倒羞惭起来。
“这只是我的一点愚见,表妹别怪我托大。”
施乔摇了下头,真心实意地:“我知道你的是肺腑之言,你放心,你刚才的那些我会记在心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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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猫儿胡同出来,蒋博易仍旧晕乎乎的,恍若身在云端。
松针瞅着他这模样,偷笑两声,问道:“少爷,咱们是回家呢,还是再逛逛?”
“再逛逛吧,天儿还早。”
松针抬头望了望墨蓝的夜空,没有拆穿他。
主仆俩沿着街边漫无目的地逛起来,蒋博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管埋头往前踱步,松针跟在后面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
走了约有一刻钟,遇到两儿在路边乞讨,见蒋博易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两个乞儿跟上来要钱。
“去去去,往哪儿摸呢。”松针挥开他们伸向蒋博易的,“老实点儿,我给你们钱。”
他掏出钱袋,摸了几个铜板扔进他们的破碗里,还没来得及把钱袋放回去,就听见旁边一声惊呼。
“驭——”
车夫猛拉缰绳,紧急勒住马,蒋博易吓得回过神来,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被自己绊倒。
松针冲上去扶住他:“少爷心!”
“你怎么驾车的?”见蒋博易无恙,松针叉腰对车夫怒道。
车夫还没回应,蒋博易先斥道:“不得无礼,是我自己走路不专心,不能怪别人。”
松针嘟了嘟嘴,乖乖退到他身后。
“冒犯了,请见谅。”蒋博易深深作揖。
车夫是个健壮的中年男子,有一双锐利沉着的眼睛,他对蒋博易点点头,正要些什么,身后的车门突然被轻轻敲了两下。
车夫十分惊讶,连忙跳下车,打开半扇车门。
蒋博易和松针更是诧异,不禁往后退了两步,露出几分忐忑。
刚才急着生气和道歉,他们没注意看,现在才发现眼前这辆隐没在街角阴影中的马车不但高大轩敞,而且还挂着一盏华丽的八角灯,灯面上写着一个邵字。
一个清秀白皙的少年从车厢里探出头来问道:“可是宛平蒋家的九少爷?”
蒋博易一愣,回道:“正是子,不知您是?”
“九少爷好。”
少年边问候边推开了另外半边车门,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俊美公子倚在车内,清浅地朝蒋博易笑了笑,面容在灯光中显得疏离而高高在上。
“九少爷,好久不见。”
声音却意外的亲切。
蒋博易呆了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猛地躬身作揖:“见过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