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人没忍住,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步。
元仲辛眯眯眼,握着刀的手微微下压,在二愣子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二愣子抖得更厉害了,双眼却没有离开过元仲辛。
那人双拳紧握,朝着元仲辛猛然跪下,张口咿呀着想什么。
元仲辛盯着他看了半晌,喊来薛映看住怕得直哆嗦的二愣子,自己走到那人面前,蹲下凝视着他。
韦衙内实在佩服元仲辛的胆子,明知那人披着一件人皮,居然还敢凑近,没了薛映,韦衙内连忙躲到王宽身后,戒备十足地看着跪地嚷着的那人。
元仲辛良久没开口,支吾间,他仿佛听到了“救命”两字,他伸手抓住那人的手腕,指腹间触到一片粗糙,他翻过那人的手腕,入目的是一大片乱七八糟的缝合线口,这人皮,恐怕是已经被人缝在他原本的皮肤上了,他抬眸看着不停叫嚷地人:“你让我救你?”
那人哀求着点头,方才那股子阴郁劲全然褪尽,眼里只剩绝望与凄切。
王宽他们虽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这人的样子应该是被迫披上人皮的——被逼迫着披着一层不属于自己的皮肤存活在这世上,这得有多无望。
元仲辛放开他的手:“会写字吗?”
那人渐渐冷静下来,摇头。
元仲辛微微蹙眉面色犯难,不能话又不会写字的,这可咋整?
那人像是猜到了元仲辛的心思,他颤着手,指了指火堆旁的干竹,心翼翼地看向元仲辛。
元仲辛微微点头。
那人颤巍巍地起身,挪到干竹堆旁,拾起一条叫细的干竹,随后蹲在地面上,细细思索着什么。
元仲辛也不去扰他,向王宽试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走到那人身后,凝视着他。
元仲辛走向站在赵简身后的景,他收起方才那一副冷淡漠然的样子,笑嘻嘻地问:“景,青果子你还有不?”
景与赵简同时愣了愣,但还是摸向自己的衣兜,居然真的让她找到一个青果子,乖乖递给元仲辛。
元仲辛拿着青果子走向二愣子,他示意薛映把刀收起来,动作轻柔地擦走二愣子颈间的血丝,将他扶起,元仲辛眉目含笑温和地道:“二愣子别怕,我不是坏人。”
赵简等人:“......”
“我刚刚跟你闹着玩呢,你看,你哥哥都来了,是不?”
拿刀跟人闹着玩,元仲辛你可真够别致的。
元仲辛摸了摸二愣子的头:“来,你方才把游戏玩得很好,我奖励你一个青果子,给。”
赵简等人一脸木得快要闷出青藤了。
二愣子呆呆地看着温柔的元仲辛,眼底飞速掠过一丝亮光,随即,他犹豫着伸出手,接过元仲辛递来的青果子,闷声咬下一口。
韦衙内一脸郁卒:“元仲辛你个人贩子。”
元仲辛向他扔了一个眼刀。
这时,王宽忽然出声叫道:“仲辛,你们来看看。”
五人一同围了过去,眼眸一瞥,便惊住了。
那人艰难地抓着干竹在地上画着什么,因为不会写字,连握笔的姿势都不对。
韦衙内不敢离那人太近,伸长了脖子,一脸茫然地看着地上的画痕:“这什么......人?还有,刀?房子?”他懵逼不已地问元仲辛:“这啥呀?!”
元仲辛懒得理他,扬扬手让他住嘴:“看下去。”
那人又在地面上画了一个体型巨大的人,他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地面的人,支吾几声。
元仲辛猜到他的意思:“你,是这个人,把你舌头割了?”
那人激动地摇头,随即又点头,然后拿着干竹在那一排屋子前画了一条横线,又在横线之外再画了一间屋子,指着自己,又指着屋子。
王宽凝眸几秒,道:“你不是清河镇本地人?”
那人又点头。
六人就这么在那人画一下指一下的过程中,大概猜到了一些事情,这人叫大牛——韦衙内猜的。他来自外地,具体是哪并不知道,大牛没能画出来,应该是为了维持生计,五年前来到清河镇,大牛本职是个屠户,专门替人宰割牛羊鸡鸭这些牲畜。
赵简蹙眉,仍是不明白这里的人皮底是什么意思:“那你身上的人皮是怎么一回事?”
大牛回忆起自己以前噩梦般的经历,眼里发慌,身子又开始抖了起来,他很想把自己经历的一切事情都出来,可是他没法。
看着越来越心急的大牛,元仲辛摆摆手安抚道:“你先别急,我们会想办法弄清楚的。”他回头看了看二愣子,谁料对方也在定定地看着自己,手里捧着那颗青果子的果核,“那他呢?他是你弟弟不?”
大牛摇头,像是想起写什么,在地上画了个人,指着二愣子,意思是那人是二愣子,他又指了指那条横线,竖起三根手指,随后做了个捡的动作。
元仲辛明白了:“三年前你在这里,捡的他?”
大牛激动地点头。
那这么来,这二愣子也不是清河镇的本地人了?
“那他一开始,就是个傻子吗?”这句话,是韦衙内问的。
大牛猛地停下了动作,扭头瞄了瞄二愣子,居然有种心翼翼的姿态,而后,他摇了摇头。
王宽推测:“他是被吓傻的吗?”
大牛一怔,迟疑地点头,抿抿嘴,他指了指薛映身上的刀,又指了指自己身上覆盖的那层人皮,右手半闭合地握住,做出一个握刀的动作,手左右摆了摆,然后指着二愣子,又指着自己的眼睛,最后再指着二愣子。
元仲辛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犹疑着道:“你是,二愣子是在看到你剥人皮之后变疯的......”忽然间,元仲辛止住了话,他瞳孔放大,沉默不语地盯着大牛。
等等......
人皮,是大牛剥的?!
大牛沉重地点头,神色悲恸。
韦衙内被吓得立马蹦出了几米远,看着大牛语无伦次:“你你你......你居然.....!”干出这么不是人的事?
后半句话,韦衙内没敢出口。
赵简一把制住还要折腾的韦衙内:“你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这么做都是被逼的,你怕什么?!给我安分点!”
王宽沉声问:“清河镇里还有和你一样披着人皮的人吗?”
大牛点头,右手竖起三根手指,左手竖起五根手指。
“三十五?”
大牛摇头,而后有竖起一根,做个了总和的手势。
六人顿时哑然,三十六个披着人皮的人?大牛剥了三十六个人的人皮?
元仲辛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看向王宽:“那日你们看的失踪人口资料有多少个人来着?”
王宽顿了顿,立马回忆起来:“三十六个。”
赵简突然意识到不妙,她问大牛:“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剥皮的?”
大牛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个月前?”
大牛点头。
六人皆陷入一片震惊与死寂中,若真如大牛所,那么那些在开封周边村镇失踪的那三十六人,应该是全死了,死后还被人剥下了皮,套在另一个人的身体上,就像大牛那样。
这些事情的严重性已经彻底地超乎了所有人的认知范围。
王宽若自言自语道:“所以那日,你突然出现在韦衙内面前吓他,目的就是为了警告我们让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对吗?”
大牛没了力气再去点头,颓败地爬坐在地上,痛不欲生——这一个月来,他为了活命,将自己的良知扔在了那一摊摊血迹中,为了保护这个自己捡来的弟弟,硬生生逼迫着他看着自己是如何剥掉一个人的皮,再将它刮走肉沫,洗净,挂晒,随后套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一针一线地缝合——最终,这个弟弟被自己逼疯了。
这一个月以来,他过得人不人鬼不鬼,披着这一层令他呕吐不止的人皮度日,偶有外地人误入,都还未来得及求救,便已经被镇子里的禽兽取了性命。
十余日后,元仲辛他们来到了这里。
原本大牛是想要吓跑他们的,可没想到,元仲辛居然找上了二愣子,还诱骗二愣子给他带路,竟然幸运地避开了镇里的人。
能来到这里的元仲辛无疑是胆识过人的,于是绝望已久的大牛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抛下一切伪装,赌上自己的命,向元仲辛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