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赵简和唐瞬七人皆等在了屋外,心情低落得不想话,心头的那股沉重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们从未有哪次的绝望与压抑能比得过如今,现实的情况糟糕透顶,根本不给他们丝毫喘息的机会。
唐瞬沉默垂眸,倏然看向泫然欲泣的景,开口问道:“景姑娘,元仲辛的第三次施针完成了吗?”
景红着眼睛轻轻点头,脸色苍白地道:“但是,我们在地下城耽搁的时间太长了,第三次施针过了最佳的时机,我不清楚这会不会导致元大哥毒发期提前。”
唐瞬紧紧蹙眉,连他都是出来了才知,原来他们在地下城里待了整整十五日,如今最熟悉半生死的瑶卓又不在身边,元仲辛什么时候会毒发,真的难以预估。
赵简蓦然艰涩开口:“你,给元仲辛下毒的是大夏人,元仲辛平日里只和我们秘阁里的人接触,谁有这个能力下毒?”
唐瞬淡淡开口:“你们难道还猜不出来吗,秘阁里早就遍布了许多来自大夏的眼线。”
韦衙内顿觉毛骨悚然,惊疑地问道:“早就?有多早?”
唐瞬双手抱臂:“你们仔细回想一下,秘阁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陌生人的?”
闻言,赵简四人陷入一阵沉思,片刻过后,薛映迟疑着开口:“从密州板桥镇回来之后,我们秘阁的门卫是不是就换人了?”
韦衙内立马点头:“对对对!我还因为他不让我进秘阁骂过他呢!”
赵简若有所思地道:“我们从乌木寨回去之后,便来了木管事,难不成他也有问题?”
唐瞬摇头:“木管事没问题,他是我的属下,也是我与元仲辛取得联系的桥梁。”
赵简望向唐瞬:“你和元仲辛在乌木寨之后便开始合作了?”
唐瞬淡然自若回答:“准确来,是在安离九一事之后,因为还没发生五石散那件案子之前,我并不是很清楚躲在暗处的敌人会如何对付元仲辛,所以为了不草惊蛇,我只能等。”
就在此时,紧颦着眉的景忽然犹疑地道:“清河镇回来后,我们是不是换了个掌厨?”
唐瞬身边的十离点头道:“聪明,就是那家伙给元仲辛下的毒。”
薛映愕然,不解问道:“可是平日里我们都是自己洗菜做饭,根本不会吃那个掌厨做的东西,他怎么给元仲辛下毒?”
连韦衙内都想到是怎么一回事儿,他闷闷不乐地开口:“你忘了吗,元仲辛喜欢吃豆腐脑,之前有段日子天天去吃,要下齐十七次毒对那些人来根本不是难事。”
赵简惊疑:“豆腐脑我们也有吃,为什么我们没事?”
唐瞬解释道:“半生死的前三次下毒是无害的,只有下毒超过三次,才算真正种在人的身体里,除了元仲辛,你们都极少接触豆腐脑,所以你们不会有事。”
七斋四人陷入一阵压迫的死寂中,他们根本没想到原来敌人早就盯上了元仲辛,却一直潜伏得悄无声息,阴冷狠毒得如一条匍匐在草丛里的巨蟒伺机而动,若非有唐瞬的出现,元仲辛可能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本以为,秘阁是开封唯一一个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秘阁才是那个危机四伏,被敌方势力蚕食得最深的地方?
这样下去,秘阁迟早会被侵蚀得一丝不剩。
赵简紧紧握着拳头,尖利的指甲嵌入掌心,疼痛刺入心间,无力抬头看了看天色,知道他们快要离开乌木寨了,她直直看向唐瞬,一想到有人在无声无息地伤害着自己的好友,心底的怒火怎么也止不住,她暗暗咬牙,以此平复激动:“我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大夏要针对元仲辛?”
唐瞬静默须臾,声音清冽温润:“如果你问的是表层原因,我可以告诉你,大夏希望将元仲辛逼入阴兵阁,但你若是要问深层原因,我也无法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
韦衙内大惊失色:“阴兵阁?清河镇时我们接触过的阴兵阁?”
唐瞬默然,对于韦衙内的答案不置可否。
景难以置信:“元大哥从那个时候就被大夏的人盯上了?”
可是,为什么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若论大夏的人盯上元仲辛是因其迅敏慧极,想要将之收归,可他们是怎么知道元仲辛行事的个中细节——犹记得,当时的清河镇被元仲辛他们放的一场大火烧毁得一干二净,所剩无几,根本不可能从中搜查出任何线索。
赵简的不安越来越浓烈,紧紧萦绕在心头,她恍悟呢喃道:“我记得当时清河镇里,还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那人是大牛。
他脱下了身上的人皮,便离开了,话也没有多一句,走得悄无声息,潇洒至极。
唐瞬沉默良久,对于大牛这个人,他毫无头绪。
当时,的确是大牛救了唐瞬,将之收养成为他的弟弟,为了保住唐瞬的性命,还故意让他亲眼目睹剥人皮的过程。
唐瞬在清河镇里过得的确不怎么样,疯疯癫癫,吃不饱睡不好,但大牛却处处护着他,于唐瞬而言,也算是仁尽义至。
最重要的是,若大牛是夏人,唐瞬又不大相信,他有那么多次接触真正的地下城地图的机会,明明知道大夏皇帝手里拿着的地图是假的,他为什么不把真的地图传回去,眼睁睁看着大夏皇帝被假的地图耍得团团转?
在所有人都苦思冥想之时,紧闭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元仲辛与王宽并肩,缓缓地走了出来。
王宽实在没有心情去维持嘴边的笑容,神情略有些疲惫,脸色苍白,反倒是元仲辛笑颜如常,眉眼弯弯,看上去,好似心情还不错的模样,若非他们知道真相,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个家伙身体暗藏着能轻易让人要死要活的剧毒呢?
也难怪日夜守着元仲辛的王宽看不出来半生死,元仲辛这家伙演戏演得实在过于天衣无缝,让人寻不出任何蹊跷。
元仲辛牵着王宽的手走到众人面前,扫视一番,心底不是滋味,无奈开口:“干嘛一个个的都顶着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众人幽怨地盯着他,眼神复杂,他们都快愁得像干树枯枝死气沉沉,这家伙倒好,还反过来安慰他们——这算哪门子破事儿!
唐瞬来到元仲辛面前,他若有若无地瞥了王宽一眼,而后深深注视着元仲辛道:“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我估计欧阳意他们也快要开始行动了,此次回开封,万事心,我们这边会做好随时的准备,若有什么异动……”他话的声音顿了顿,而后恢复如常:“不要一个人撑。”
元仲辛淡笑着点头:“多谢了。”
唐瞬摇头,与自己的手下和顾时他们目送着元仲辛六人离开,眼里的忧虑只增不减,他紧了紧拳头,头也不回地问道:“安离九在哪?”
玉半微微垂眸,沉声回答:“林家上下皆被屠尽,到处都是林邀的手下,安离九的一切已被安排妥当,万无一失。”
“千色与淮陀呢?”
“已然赶去密州船港。”
唐瞬眸光深邃不已,眼里沉云遍布:“七封和八满可有查到林邀的真实身份?”
玉半:“只查到林邀系属大夏阴兵阁,至于她在大夏里有何身份,尚未能查清。”
唐瞬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林邀的身份暂时不用去查了,知道她是我们的敌人足矣,你回去与瑶卓他们汇合吧。”
玉半垂头:“属下领命。”
月明星稀,寒冬已然走过,虽是盛夏渐深,但开封夜里依旧不时拂来几缕凉风,皎皎月光当头,偶有几只鸦鹊低矮飞过行人来往稀疏的街巷,发出几声悠鸣,夜色深重,人人归家歇息,纱窗透着剪影,城里仿佛一切静好。
沉沉死寂中,一阵若有若无的痛吟声飘落在一片漆黑里,不寒而栗。
林邀双腿交叉坐在梨花木椅上,饶有兴致地量着桌上铺满的文案卷册,杏仁般眸子不断掠过令人心惊胆战的寒光,慢条斯理地开口:“茶嬷嬷,元仲辛到哪儿了?”
茶嬷嬷低着头,声线喑哑,如年久失修的筝琴,难听刺耳:“回主,元仲辛六人本该在两日后回到开封,但昨日有消息他们更改了路线,去了密州板桥镇。”
林邀不满蹙眉:“去那干什么?”
茶嬷嬷:“好像是,景姑娘决定跟随裴家人返回高丽。”
林邀斜斜睨了茶嬷嬷一眼:“你确定?”
茶嬷嬷枯老的面容上一片淡漠:“的十分确定,我们的人亲眼看着景姑娘登上的船离开密州船港,驶向高丽——那艘船上,还有裴家的明父子与裴大少爷等人。”
林邀嘲讽似地哼笑一声:“真会挑时间,这个时候回高丽,莫不是觉着跟在元仲辛身边危险至极,想要保命趁机逃难吧。”
茶嬷嬷一言不发,好似默默认同了林邀的话。
林邀阴冷的目光扫向匍匐在地上不住颤抖的陆观年,忽而抿嘴娇笑,状若天真地问道:“陆掌院,你要是元仲辛回来后发现,秘阁因他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会作何感想?”
陆观年被心腹间的绞痛疼得冷汗直冒,头晕目眩,将嘴唇咬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也只能维持住基本的清醒,更别提分出心神来话。
林邀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来,轻盈的步伐却踏着漫无边际的杀意,每一步走来,都像是将锋刃踩在陆观年心头上,她停下脚步,掰着手指歪头自语:“林家人,除了那个傻子,已经被我杀光了,现在是你,再是你的学生,我接下来该拿谁开刀比较好——陆掌院,给个建议呗。”
陆观年意识朦胧,眼底怒气极盛,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若非中了半生死,他只想将眼前的这个少女千刀万剐,凌迟数万遍!
这林邀,根本就不是人!心狠手辣,恶毒嗜血!若不是因为她还需要利用秘阁,陆观年相信她绝对做得出屠尽数百人性命的事情,只怕这里早该变得生灵涂炭,惨绝人寰!
林邀状若苦恼地蹙了蹙眉:“还是不了,这份大礼要送给元仲辛,我若擅自做了决定,貌似不太尊重人——行吧,是时候睡觉了,晚安,陆掌院。”
话音刚落,陆观年便被半生死折磨得彻底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