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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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们的脸色一片惨白,愤怒与失望交杂的视线一直紧紧缠绕在元仲辛身上,像是要化为藤鞭将之生生绞死。

    早知元仲辛会是这般无情无义,当初他们就该在请状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他们为之付出性命!

    林邀幽冷的目光徘徊在元仲辛的面容上,她想要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然而,对方的脸上除了淡然自若,再无其他蹊跷。

    陆观年曾经过,元仲辛从来都只对自己真正的朋友和家人上心,他并非深情重义之人,只要元仲辛的心足够冷硬,就算是秘阁上下百余人皆为他死光,只怕元仲辛连半分伤感都不会有。

    林邀对此本是不以为然,但直到此刻,她却有几分犹疑,一时之间,心中拿不定主意,她眯了眯眼,语气间充满了警告:“元仲辛,你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别再妄想着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

    元仲辛嘲讽似的嗤笑着歪了歪头:“耍花样?就凭我?都什么时候了,秘阁内所有人的生死皆在你一念之间了,你还有必要怕我耍花样?”

    林邀一言不发盯着元仲辛良久,眸光寒凉,倏然间,她笑得灿烂无比,面容浮现出几丝狠辣:“元仲辛,你太狡猾了,有了前车之鉴,我都不敢轻易相信你,既然你真的如此不在乎他们的性命,那就证明给我看看呗。”

    话音刚落,沉默无言地秦刀把疯疯癫癫的林良从人群中抓了出来,狠狠将之摔在地上,手中长刀一横,锋利的刀刃便架在了林良脖子上,轻而易举地划出一道刺眼的血痕,林良疼得嚷嚷大叫,浑身发抖,无助地将自己缩成一团,看上去可怜不已。

    赵简等人紧紧蹙眉,暗暗咬牙,将冲动的念头尽数压回到肚子里。

    元仲辛嘴边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半掩在宽大袖子中的手悄然无声地握成拳头,指甲没入掌心,疼痛让他变得更加清醒,他瞥了瞥蜷缩在地上的林良,咬住舌尖,将目光挪至林邀身上,轻描淡写地开口:“你要杀他,我绝不阻拦。”

    林邀闻言,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顿时笑出了声:“元仲辛,你何时变得这么单纯了,你以为让我杀了林良,就足以证明你方才的话了吗?”

    此话一出,元仲辛心头惊跳,灵光闪现,一个极其不详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不光是元仲辛,连王宽他们都察觉到不妙。

    赵简气极,厉声喝问:“林邀!你到底什么意思!”

    林邀饶有兴致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元仲辛,抽出腰间的匕首,随意地扔在元仲辛面前,她残忍开口:“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元仲辛双眸隐约发红,只觉一阵耳鸣头昏,掌心被他死死掐住,连指甲刺破了皮肉,丝丝血流浸染袖口,他都恍若未闻。

    韦衙内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刻上去杀了林邀,他气急败坏地怒吼:“你放屁!这算什么证明方法!”

    赵简怒目切齿:“林良怎么偏偏遇上你这么个丧心病狂的妹妹!”

    就连秘阁的学生都惊怒不止,不敢置信地望着笑意盈盈的林邀。

    人人皆怒不可歇地剜着林邀,唯独王宽,深深注视着元仲辛的背影,眸底的担忧几乎要溢满而出。

    林邀对赵简和韦衙内的谩骂充耳未闻,她狰狞的目光直逼元仲辛,面上的表情闪着嗜血的兴奋:“元仲辛,你还不动手?还是,刚才你的那番话,都是假的?”

    元仲辛静默须臾,目无波澜地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拿在手中端详片刻,而后在所有人都惊恐不安的目光中,向着林良的方向迈出几步。

    赵简心急如焚地喊道:“元仲辛!你别听她胡八道,她就是在对你用激将法,你别中计了!”

    韦衙内更是直接闪身来到元仲辛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急得几欲捶胸跺脚:“元仲辛!那个王八蛋疯了,你也疯了吗!那可是林良啊!”

    元仲辛抬眸,面无表情地瞥了韦衙内一眼,仅一眼,后者顿觉一阵心惊胆战,猛然僵滞。

    韦衙内从元仲辛眼里,看到了漫漫无边的死气,仿佛万骨枯尽,灰败到了极点——一时之间,韦衙内愣在了原地。

    赵简惊得魂飞魄散,刚欲上前阻拦,却被王宽抬手挡住了,赵简瞳孔巨震,难以置信地望向王宽,后者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元仲辛的身影,眼底的情绪错综复杂,深不见底。

    林邀笑得阴鸷,视线一直紧跟着元仲辛,不肯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元仲辛踏在平地之上,脚步如同往日那般平稳有力,但无人知他此时内心深处到底经历着犹如灭顶的煎熬,他只觉脚底踩着的,时而是一片熔浆火舌,时而是一堆碎冰渣子,时而又是寒锋利刃,每一步都走得心力交瘁,恍惚间,他已然来到林良面前,秦刀不知何时退回到林邀身后,地上徒留无助哭嚷的林良。

    元仲辛缓缓蹲下身子,放下手中的匕首,将痴傻的林良扶稳,目光直视着他混浊无神的眼眸,蓦然间,元仲辛低低开口:“林良。”

    林良充耳未闻,自顾念叨着什么,身子哆嗦个不停,口齿不清间,元仲辛似乎辨别出了一个“疼”字。

    元仲辛将自己的舌尖咬得生疼,溢出丝丝血味,他的指尖苍白,左手轻轻覆盖在林良眼前,右手拾起匕首,死死握在掌心之中,腕上青筋尽显,声音透着一阵微不可闻的颤动,他低低细语,声得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很快就不疼了,林良,很快就不疼了……”

    很快,就没事了。

    林良听到了元仲辛熟悉的声音,整个人顿时愣住了,而后赫然支支吾吾大声嚷道:“元仲辛快跑!快跑啊!”

    元仲辛墨瞳震荡,魂魄四分五裂,咬牙欲碎。

    林良,对不起……

    下一秒,林良绝望的声音戛然而止,止在了“辛”字之上。

    七斋后院一片死寂,气息僵滞,惊恐与不安接踵而来,铺天盖地。

    所有人目眦欲裂,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知道实情的王宽四人望着元仲辛,神情复杂至极,伤心的,无奈的,不忍的,纷乱交集,独独没有愤怒的。

    不过眨眼间,林良已然没了呼吸,心口上明晃晃地插着一把匕首,血流不止,不仅浸湿了破败不堪的衣服,还浸染着元仲辛的手。

    刺目的鲜红,手中的温热,鼻息间的血腥味,每一样都让他呼吸停滞,几欲反胃呕吐——自己明明早就适应了血的颜色与味道,如今的他却濒临崩溃,内心深处狂乱得歇斯底里。

    林良不仅仅因他而死,还死在了自己手上。

    元仲辛的声音喑哑得不成样子:“你满意了吗?”

    林邀微微一怔,她倒是没料到,元仲辛居然真的能够狠下心来,亲手杀了林良。

    元仲辛将林良的身子放平在地上,缓缓起身,目若死水,面无表情地望着林邀,再次问道:“你满意了吗?”

    林邀被元仲辛寒凉如冰的眼神看得呼吸微滞,她轻笑着挑眉,答非所问:“元仲辛,杀人的感觉如何?”

    元仲辛像是在瞬息间失去了所有的情绪,从怀中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轻描淡写地道:“不怎么样,恶心。”

    而后,元仲辛将染满鲜红的手帕随意丢弃在地上,自此,他都再也没有看过林良一眼,好似十分嫌弃似的,神情冷漠得叫人心惊不已。

    林邀并不在意元仲辛爱搭不理的态度,她颇为满意地道:“元仲辛,你果真没让我失望,林良你都能痛下杀手。”话音间,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瞥脸色惨白,眼神无光的学生们。

    元仲辛没让她失望,倒是让秘阁里的人失望得彻彻底底。

    元仲辛淡淡睨了她一眼,抬脚越过林邀,转身刚要离开,对方却忽然开口:“元仲辛,游戏还没结束,你要去哪?”

    元仲辛蹙眉,不耐地看向林邀,冷硬问道:“你还想干什么?”

    林邀漫不经心地来到林良身旁,弯腰拔出完全没入对方心口的匕首,血液喷溅到她的脸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她目露不满,抬手胡乱一抹,血色晕染,本该娇嫩的面容眨眼间变得妖冶狰狞,嘴角勾勒处一抹阴冷的笑意:“你是不是忘了,我今日来的目的?”

    众人闻言,心头顿时惊跳不止。

    林邀歪了歪头,状若天真不已:“我好像过,我想看你和秦刀一场,你忘了?”

    元仲辛暗暗咬牙:“我貌似也过,不。”

    林邀似乎早已预料到元仲辛会是这个反应,她双手抱臂,不慌不急地道:“你不想?没问题啊,既然你不——秦刀,你去那堆学生中挑几个练刀的人靶子吧。”

    学生们闻言,都还没从元仲辛杀了林良这件事中回过神来,又听到了如此噩耗,脸色灰败得一塌糊涂,身子立马被吓软,站都站不直。

    要他们这群身中剧毒的人去与秦刀对,岂不等同于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