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元仲辛的计划,自他与唐瞬成为盟友的那一刻,便已然开始了。
大夏此次来势汹涌不善,鉴于宋夏如今的关系,为非作歹皆在暗中进行,但他们的目标却极其明确,林邀带着她的手下犯下这般人神共愤的罪孽,都是为了逼迫元仲辛投靠大夏阴兵阁。
至于那个人为什么只能是元仲辛,就连最早察觉出蹊跷的唐瞬都没能查出缘由,时至今日,这仍是一个迷。
鉴于元仲辛对先前凡与大夏有关遭遇的种种差到极点的印象,他很早便猜到这群针对着自己的人全是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奸佞狂徒,元仲辛一日不肯跟他们回大夏,他们便一日不会收手,无奈之下,元仲辛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设一个死局来保全其他人。
他身上的半生死,与其是剧毒,不如是一把双刃剑,只要利用妥当,它完全可以成为元仲辛手中反杀的武器。
所以,他才会把解毒的时机一拖再拖,哪怕林邀直接把解药拿出来放在他面前,他也不为所动,元仲辛知道那是个诱饵,一旦吃了,他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去大夏。
但现在,元仲辛已经“死了”,“死”在了林邀的眼皮子底下,大夏的目标没有了,他们就只能败兴而归。
但元仲辛假死的计划能够成功,还有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那便是林邀。
林邀为人极度傲慢自负,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她在元仲辛面前遭受了这么多的气,临走前还被元仲辛激起怒火,哪怕元仲辛不肯跟她回大夏,她也绝对不会简简单单地杀死元仲辛以除后患,她要元仲辛临死前一刻都是受尽痛苦的——若非她的这般性子,且目光短浅,没有斩草除根,只怕元仲辛现在势必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林邀够狠,但也够蠢,当她还在为元仲辛与秘阁上百人必死的结局而狰狞大笑之时,她并没有发觉自己的某一个手下已然偷偷拿到了解药。
唐瞬原想让千色潜伏进去,但元仲辛却推荐了安离九,毕竟安离九在林邀眼里俨然是个必死之人,她就算察觉到不对劲,也不会怀疑到一个死人身上,而且作为一个潜伏在毒圈长达八年的细作,安离九完全有足够的能力与经验去对付心狠手辣却头脑简单的林邀。
至于景,她的确在密州船港上了船,船上也的确有明夫子和裴颜等人,但他们并没有回高丽,船在开往高丽的途中,景就被赶上来的李慕和的船只给接了回来,然后在千色与淮陀的保护下秘密回到了开封,唐瞬早在开封城郊的一处老宅临时设立了一个药堂,景就一直住在药堂里,等待着安离九将解药送来。
最后,在元仲辛声东击西的帮助下,安离九拿到了解药,景凭借着她的药理知识以及瑶卓的帮助,成功地研制出半生死解药的配方。
至此,元仲辛的计划已经完成了大半,但还差一件事,他要制造出一个被大宋彻底放弃的假象,他要让依旧潜伏在大宋朝内的大夏细作知道,元仲辛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卖国贼——如此一来,他已然身中剧毒,大宋还要以通敌叛国之罪判决处置他,无论往前往后,皆是死路一条,彻底消了大夏细作的怀疑。
梁竹回到秘阁那日,元仲辛便将早已拟写好的自讼书交给了梁竹,让他上交到皇帝手中,在自讼书里,他对于勾结大夏异党的罪名供认不讳,还指名道姓地把林邀给拱了出来,最后隐晦地指出大宋朝内还有他的同党以及已被策反的宋朝命官。
但至于是谁,元仲辛只字未提。
他这般做,是有原因的。
自讼书与请状书有异曲同工之妙,两者间的不同就只有一个,前者是自己将自己犯下的罪状列下来,以官函的形式呈递到皇帝手上,由其本人在自讼书上签字画押以此确保认罪的真实性,后者则是他人将罪人犯下的罪状列出来再交到皇帝手中,百人签字画押以证请状书的准确性。
但自讼书上传到朝内后,不管皇帝允许与否,都是可以经由百官传阅的,而百官则可能会分为三派,一派弃权,不做任何定论,一派是认为写书之人无罪,可以根据意愿为写书之人上书求情,另一派则是认定写书之人罪状属实,若是如此,这一派就会被称为定罪官,所有定罪官都必须在自讼书上签下自己的真实名字,盖上私属于自己的官印,字印一旦落成,便再无更改的可能。
元仲辛到底是不是叛国贼根本无人关心,心中真正有鬼的人只会留意到一件事情:元仲辛知道了谁是细作,谁是叛变官员——尽管他还未出来,但这封自讼书简直就是一个不知何时会炸的暗雷,元仲辛此时不,谁知道他日后会不会为了将功补过而供出来。
所以,心怀鬼胎的人一定会想尽办法置元仲辛于死地,至于如何杀人在无形中,只要在自讼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自己的官印便够了。
故而言之,谁在自讼书上签名盖印的,十有八九都是细作与叛变官员。
至此,元仲辛的计划近乎完美地得到实施,他以大宋叛徒的身份“死亡”,借机揪出隐藏在黑幕后的真正叛徒,秘阁上百的学生得救,潜伏在秘阁所有大夏阴兵的身份皆被暴露,林邀被迫逃离大宋,回去大夏汇报元仲辛的“死讯”。
以上种种,便是元仲辛能够预料得到的最好的结局,他将整个计划用尽量简短的话,细致入微地写在了那一沓厚厚的巴掌大的纸张上。
用韦卓然的话来,元仲辛仅凭自己的一条死路,便乱了原有僵持不下的棋盘,为他们重设一个生机勃勃的局面,让原本处于劣势的他们再次站在了上风。
王参政望向负手默立于窗边的王宽,眼神有一瞬的恍惚,自己的儿子在无声中竟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以往的自己经常劝诫王宽去走那条早早为他铺好路的仕途,但王宽一直志不在此,王参政也无法强人所难,但如今,不用他劝,王宽早就想好了如何发展独属于自己的势力,一时之间,他反倒有些不习惯。
王参政心中巴巴默念一句:爱情的力量可真够伟大的……
他敛回心神,沉声问道:“你下一步,算干什么?”
闻言,赵简等人皆齐齐看向王宽,等待着他的下文——元仲辛不在了,主持大局的任务直接落到了王宽肩上。
王宽静默须臾,转过身来,神情幽深难测,眸色闪着阴森冷光,他垂眸看向一直拿捏在手中的两张白纸,一张写着元仲辛根据韦衙内等高官得来的朝中尚可信任的官员名单,另一张则是在自讼书伤签名画押的人的名单,也是王宽心中的死亡名单。
整整七十六人,那可真是不少呢……
不过,也就堪堪够他开刀泄愤三年。
他缓缓抬眸,直直看向王参政,语气间毫无感情,果断决绝:“我要养私兵。”
王参政:“……”
他表情木得跟个土豆似的:“你个不孝子有胆子再一遍?”
王宽:“我要养私兵。”
韦卓然等人:“……”
王参政抄起身旁砚台就要朝王宽砸去。
韦衙内与赵简及时把他拉住。
王参政登时咆哮:“你个不孝子!你胆子够大啊!翅膀硬了还是吃饱了撑的!你敢养私兵?你爹我是当朝参政!是大宋朝廷命官!不是闲散商户!你养私兵是要造反还是咋滴!你丫的还养私兵?要是被圣上发现了咱家养私兵,你知不知道后果会如何?!”
只有窝藏造反逼宫心思的人才要养私兵,这要是被发现了,那还得了?!王家还不得断子绝孙!
虽然本来也要断……
王宽沉默垂眸,暗自思索。
所以……问题还是出现在他爹的身份上?
就在王参政以为王宽把自己的话听进脑子里时,气都还没捋顺,就又听见王宽带着淡淡疑惑得声音传来:“要不,你先别认我这个儿子?”
王参政白眼一翻,差点没气背过去。
爱情力量何止巨大,何止令人盲目?
必要时候还能让人秒变脑残!效果还贼好!
王参政气得怒不可歇,冲上前去就要狠狠揍王宽一顿,他龇牙咧嘴地骂道:“你个臭子!你给我过来!看我不死你!”
韦衙内连忙挡住王参政,急急开口:“等等等等!王大人,你老年就得了这么个儿子,这要是真死了,你哭都来不及啊!”
赵简也劝道:“就是!王大人,你先听听王宽怎么的,听完他解释,你要再想也不迟啊!”
王参政重重冷哼,怒发冲冠地瞪了王宽一眼。
赵简不停用眼神暗示着王宽,让他别乱话。
王宽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不紧不慢开口:“我人手不足,朝廷和禁军的兵我信不过,要想铲除朝内细作叛官,我必须拥有一批只听命于我的手下。”
赵王爷愣了愣,迟疑道:“王宽啊,这养私兵是明令禁止的,一旦被发现了,圣上定的可是株连九族,杀头的罪,你还是莫要如此兵行险招较好啊。”
王宽一本正经地道:“所以我才让我爹他暂时别认我这个儿子,等我把私兵遣散了,我再喊他爹也成。”
毕竟都喊了十八年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
王参政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恶狠狠地剜向韦衙内:“你听见了?现在可以开了?!”
韦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