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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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历六年秋冬之际,大宋朝内遭到了一场极为浩荡的文武百官更替换代,不过短短数月,多名贪官腐吏,细作内鬼被尽数牵连落马,他们无一不是犯了通敌叛国之罪,勾结大夏异党细作,对上欺瞒隐骗,为祸朝纲,对下与毒贩同流合污,为非作歹,扰得世道不得安宁。

    而发动这一场血洗叛官内鬼的政变之人,正是以樊宰执为首,赵王爷,韦卓然等人全力支持的佣兵革新派,他们韬光养晦两年之久,暗地里剿灭了足足二十一个毒巢,揪出七十六名罪孽深重的叛国贼,冬至那一天夜里,连同朝内异党余孽,城西牢城营里一共判决斩杀了九十余人。

    而王宽他们终于等来了真正逆风翻盘的机会,更等来了为元仲辛洗清冤屈的机会。

    据闻,冬至前一晚,王宽连同赵简与梁竹他们,将孟天阳等人一路从开封街巷押至皇城大门之内,那一整条队伍里,人数几欲过两百,就这么浩浩汤汤地直闯宫门,连门都不关就让囚犯一字排开,还让宣武军手执冷剑,驻守在宫门内外,逼迫着当今圣上连夜穿衣戴冠地跑出来见他们,圣上心慌意乱,误以为王宽是来逼宫的,连鞋都差点忘穿。

    一身黑袍加身的王宽慢悠悠地走到队伍的前端,眼神冰冷,面若寒霜,嘴角带着淡然轻笑,神情却是杀意盎然,他抬眸凝视着站在不远的石阶之上的大宋皇帝,微微弯了弯腰身,动作优雅自然:“在下乃当朝王参政之子王宽,今晚无奈连夜侵扰圣上休憩,实在是失礼了。”

    皇帝扫视着地下瑟缩惶恐的百余人,眼底掠过惊惧,随即面露愠色,他用力甩了甩宽长的袖子,眯了眯狭长的双眸,恨声道:“王宽,你好大的胆子,未经将朕的允许,便敢私闯宫门,还将朕的得力官员抓来至此,所为何事!”

    王宽得好听,什么“侵扰”,“失礼”的谦词都用上,皇帝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他失礼的态度显现在何处,反倒看出了几分桀骜不驯。

    王宽从容不迫地开口,清俊细致的面容上丝毫不见紧张之色:“连日来大宋领土之内所有五石散的毒巢尽数被毁,在下携同梁都头所领宣武军,赵王爷,韦大人之势,但凡是与毒巢有所牵连的官员已经被全部抓来了,人证物证皆确凿——圣上英明,还请您下旨做最后的判决。”

    身着金黄龙袍的皇帝面色铁青,怒不可歇,一掌拍在身侧的石柱之上,厉声怒喝:“放肆!仅凭你一人糊口之辞,便要逼朕枉杀百名良臣?你居心何在!”

    底下百名朝官,皆是他的左膀右臂,至信心腹,如果要全部斩杀,他有何能力稳住朝政,有何能力保住自己如今的帝位!

    王宽此举,根本就是要将他的羽翼尽数灭杀在众目睽睽之下!若真随了他的意,大宋朝内外,必反之!

    王宽丝毫不惧,眸里幽深难测,他冷笑回击:“圣上心怀慈悲是好事,可莫要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底下这些人尽是祸乱朝纲,坏事做尽的奸佞人,既然圣上看不清真相,在下定当竭尽所能,把事实公诸于世——来人,将毒巢所有的账簿搬上来,让圣上过目!”

    话音刚落,两名穿着束身黑衣的男子推着一辆四轮木车走了上来,四轮车上装满了一本又一本的蓝色账簿。

    王宽目含冷意,直逼皇帝:“圣上,您要的证据,在下带来了。”

    皇帝气得眼前直发昏,他恨极了地瞪着王宽,心中杀意腾升,他十分想命人当场结果了王宽,但他不敢,王宽背后的势力实在太强了,赵王爷的外戚权势,韦卓然和王参政的亲信,梁竹的宣武军,甚至于景背后的高丽徇军部以及大宋有名的商户私兵,哪样不是任由他差使,听他号令?

    这两年来,他眼睁睁地看着王宽不断充盈自己的实力,却束手无策,佣兵计划以及他与大夏合谋害死元仲辛的把柄被王宽紧紧抓在手里,一旦惹怒了他,王宽大发雷霆要争个鱼死网破,他根本讨不了好处,很有可能,还得弃車保卒,连皇帝都没得做!

    仅用两年的时间就把大宋闹得翻天不止,这等人物,除了开朝老臣,皇帝着实鲜少遇到过,更不知该如何对付王宽。

    王宽饶有兴致地歪了歪头:“怎么,圣上嫌累,不想看?没问题,我让这些人把他们的罪状,一条一条地读出来,读到您满意为止。”他转身,随手抽出一本账簿,扔到满脸沧桑无望的孟天阳面前,冷冰冰地开口:“读。”

    孟天阳立刻抖了个激灵,颤巍巍地拾起面前的账簿,惊骇得连话都不利索:“十月……初,初六,雍华府,永华道口,散……十一箱……”

    王宽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不会读?还是不识字?你读得磕磕绊绊,圣上如何能听清?”

    孟天阳心惊胆战,王宽的话让他丧失了所有的理智,他扔掉手中的账簿,惊惧万分地匍匐在地,仓皇嘶喊:“圣上!圣上!臣该死!臣认罪!臣罪该万死啊!还请圣上下赐一死!”

    此话一出,一直抖得像一群鹌鹑似的其他官员立马喧嚣附和,无一不是爽快认罪,但求痛快一死。

    他们绝对不能落入到王宽手里!绝对不能!

    时至如今,距离落网那日已然过去两个月有余,被关在城西牢城营的他们见到了此生最恐怖最可怕的场景——那个给元仲辛下毒的掌厨,腐烂得已经看不出来人形,明明连肠子肝脏都流了一地,却不知为何依然被吊着一口气,日日痛苦挣扎就是死不了。

    而他们几十个人,在王宽的精心安排下,就住在掌厨牢房周遭,每日每夜听着掌厨犹如来自地狱的呻吟,闻着腥臭刺鼻的血味,看着掌厨化成一摊又一滩的腐肉脓水,临死前都不得安宁,这些种种,对他们来,简直就是堪比极刑的煎熬折磨!

    若是皇帝不下旨赐他们一死,后果如何,不堪设想!

    皇帝气急攻心,险些晕死过去,向后微微踉跄,立刻被自己的手下扶住,他怒目圆瞪着底下那一群连害怕得挣扎都放弃了的人,脸色煞白,这群他本想用来对付王宽的棋子竟然完全丧失了面对王宽的勇气,这日后,他还如何培养自己的势力?!

    王宽嘲讽似的嗤笑一声,转身将目光移到皇帝身上,意味深长地道:“圣上,您意如何,这些都是他们自己招供的,在下可未曾胁迫过他们半分。”

    皇帝愤愤不平地瞪向王宽,他暗地咬牙欲碎,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人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更何况,此次毒巢剿灭疑点颇多,还是待日后细细查清再下判决更为合适。”

    闻言,赵简他们都呆了,用一种想在看傻子一般嫌弃的眼神望着皇帝。

    韦衙内偷偷地靠近赵简和薛映等人,郁卒嫌弃地低声道:“我去,这家伙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就这脑子,当我爹还不够本呢!”

    还“人人都有犯错的时候”?

    出这话的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赵简十分同意地撇了撇嘴:“这皇帝狗就算了,还傻得如此厉害。”

    梁竹冷哼一声,一句评论足以见血:“这根本就是不要脸!”

    王宽嘴边的笑意全然消失,他面无表情地逼视着皇帝,心底暴虐肆起,元仲辛被害之时,怎么不见他出这样的话?现如今为了保住自己的卒子,他倒是可以连脸都不要了!

    王宽不善地眯了眯眼,嘴角的笑意渐渐变得残忍,他状若恍悟:“原来是圣上过于心慈手软,对待这等歹徒还念着昔日君臣旧情——可是圣上,两年前元仲辛被污蔑成大宋异徒,还因此丧命之时,怎么不见圣上如此大度?”

    皇帝瞳孔猛缩,他咬牙切齿,尖声怒喝:“王宽!”

    王宽恍若未闻,他微微垂眸,睨着跪趴在地上的囚犯,眸里寒光乍现,他把目光缓缓移回到皇帝身上,双眼阴冷森然,看得对方一阵胆颤心惊,他不慌不忙地开口:“既然是圣上下不了狠手斩草除根,那就由在下为您效劳吧。”

    话音刚落,王宽陡然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朝着某名囚犯的头颅不带一丝犹疑地劈砍下去!

    霎时间,刀光血影,冷厉寒风,铺天盖地的杀意淋漓涌来!

    宫门之内,一片死寂。

    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在地,王宽一脚将之踩住,喷涌而出的血水溅在王宽衣摆上,竟被满目的墨黑吞噬得不见一丝鲜红!

    皇帝险些惊坐在地,看着王宽的眼神如同在看着一只从炼狱中新生的恶魔!

    如今的王宽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他已然变得如深渊一般黑暗深沉,连血都无法将之染指,谁也阻止不了他为元仲辛血洗大宋,扫平浊世!

    王宽神情冷静淡漠得叫人心惊不已,他仿佛脚下踩着不是人头,而是仅仅一撮烂泥飞灰,他看都不屑于看,森然视线直逼皇帝,一言不发,他要看看这狗皇帝到底还有什么借口来护着这群畜牲!

    皇帝手上虽有筹码,但所有的筹码加起来都敌不过一个疯魔附体的王宽,何况王宽身后还站着诸多势力,他根本无法左右王宽的决定,忍住心中的害怕,他只能从密实的嘴缝中憋出一句话:“既然证据确凿,朕也不好多什么,便按大宋律例处以斩首之刑,由王宽你择日行刑如何?”

    闻言,赵简等人地神情就更加嫌弃了,纷纷暗骂狗皇帝“怂货”。

    王宽轻笑,毫无感情地回了一句:“圣上英明。”他目光流转,话锋一变:“不过,在下还有一事要请圣上定夺。”

    看着笑容虚假的王宽,皇帝心中再次颤,他耐着性子问道:“什么事情?”

    王宽眸光幽冷深邃:“既然勾结大夏异党之徒已尽数落网,还请圣上还给元仲辛一个清白名声,将他写的自讼书即刻销毁。”

    皇帝瞳孔赫然颤抖,呼吸僵滞。

    这才是王宽亲自现身于此处的最终目的。

    元仲辛的自讼书还在皇帝手上,只要自讼书一日不被销毁,元仲辛的身份便一日都是叛国贼——而元仲辛的归来之期临近眼前,王宽决不允许再有任何人以这一件事来污蔑元仲辛半句,就连当今圣上,也绝不可以!

    他要让元仲辛光明正大,清清白白地回家!

    这将会是王宽给元仲辛诸多礼物中的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