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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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个月后,瑶卓为元仲辛完成了最后一次放血,至此,元仲辛体内的半生死已经被完全解除,但因为此前元仲辛施针封穴的次数超了上限,再加上种在他体内的蛇蛊的原因,尽管毒跟已被尽数挖除,他的身体依旧颇为虚弱,还需加以时日,用温和的汤药来调理。

    景在地下城之时的猜测是对的,瑶卓的确是昆明白族村的苗疆蛊毒传人,当初若非有瑶卓提出来可以利用种蛊来解半生死,元仲辛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假死的计谋——一旦过了半生死完全毒发,就算手里握着解药,也没用,解药已经无法控制体内的毒势了,一样只能等死。

    但瑶卓想到的办法,便是在元仲辛体内种下墨蛇母蛊,墨蛇母蛊是万蛊之源,一旦在人体内完全种下,无论是何种毒物,都会被蛇蛊吞噬得一干二净,就算是半生死这般阴险的毒,瑶卓也仅是花了一年,便将元仲辛体内的半生死侵吞得一丝不剩。

    但接下来,就是比清毒更为艰难的一步:清蛊。墨蛇母蛊是绝对不能留在人体内的,它虽是解毒的极好利器,但其习性也是相当阴劣,没有毒物拱它吃食,它就会把目标转移到人的五脏六腑上,不出一个月,肝胆寸肠就会被侵蚀得干干净净,到时要想补救就来不及了。

    就算瑶卓擅长清蛊,却也花了足足两年的时间来为元仲辛放出匍匐蔓延在血水里的蛇蛊,元仲辛于开封那群人来是何其重要,不用唐瞬告诉她,她也能想得明白,哪怕单单只有一个王宽,瑶卓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毒解完了,元仲辛得到瑶卓首肯,终于可以去到更远的地方,在地下城休息了整整有两天,元仲辛便迫不及待地喊来八斤和仙女,向着地下城 出口跑了出去。

    望着元仲辛欢呼雀跃的背影,唐瞬忍俊不禁,他兀自低语:“难为他这般活泼好动的性子要闷在地下城三年之久。”

    瑶卓扯了扯唐瞬的衣袖,着手语道:“少主,你不跟上去吗?”

    唐瞬俊美的眉眼间带着轻盈几分笑意,很是浅淡,他摇了摇头:“有八斤和仙女在,总归不会出什么事的,憋了这么久,就让他好好玩会儿吧。”

    元仲辛坐在八斤背上,极快地冲出湍急瀑布,想着乌木寨的黑河下游跑去,他老早就像把黑河下游的地方探个究竟,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

    在经过通往乌木寨的山路之时,元仲辛喊停了八斤和仙女,他轻盈落地,抬眸深深凝望着山壁之上,层层云雾缭绕,他根本看不清乌木寨的模样,元仲辛眸光深沉,在苦思冥想着一个问题。

    若是沿着那条山路走回乌木寨,那他就可以从乌木寨中出来,提早几日回到开封,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提早见到日思夜想的王宽。

    可是元仲辛望着蜿蜒而上的山路,他犹豫了。

    一想到还有十三日就可以见到王宽,他心里不激动,那绝对是假的,但他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害怕,来由不明的害怕,连他自己都不清他在害怕什么。

    这一切仿佛镜花水月一般,三年的离别让元仲辛如同置身在一阵茫然大雾中,虚幻得让他深觉恍惚。

    元仲辛垂眸,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知的失落,他重新爬回到八斤背上,拍了拍八斤的脑袋,低声道:“走吧,还有十一天才能见到,急不得……”

    八斤沉沉呜咽一声,继续向前跑去。

    此时已然步入盛夏,深林之中草长莺飞,目光所及之处,生气盎然,无处不是绿叶红花,溪水映透,暖阳当头,金光浅照,煞是好看。

    元仲辛慢悠悠地游走在片片竹林中,手执一支青秀长竹,脚下踏着清新软土,耳边听着细绵风声,竹林里的夏风微凉,轻柔包裹着元仲辛,荡起他随意束起的青丝,发尾微扬,远远望去,飘逸自在如谪仙游历人间。

    八斤和仙女垂头低饮着溪水,元仲辛就坐在一旁耐心等着,他拿出衣兜里的刀,一下一下削在那根细竹上,他想着用这根竹子做一支笛子。

    倏然间,竹林之中风息微变,有一股不妙的气息悄然涌入,八斤反应敏捷,本来憨厚的面相猛然变得凶神恶煞,它与仙女立刻跑到元仲辛,以敌意深重的姿态把元仲辛护在身后。

    元仲辛虽还未恢复功力,但他感官已然痊愈,自然感受到空气中的变动,他微微凝眸,站起身来,警惕扫视着周遭的一切,手里握着那把刀,全神贯注于竹林里的异动。

    竹林的东南角陡然发出声响,且动静越来越大,八斤喉咙里已然发出警告的嘶吼,原本单纯天真的双眸此刻变得通红。

    元仲辛生怕八斤莽头冲撞上去,他紧紧抓住八斤的毛发,冷声喝问:“谁人在那,出来!”

    茂密竹林之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只见那人身子高挑修长,身着一袭翠玉绿袍,头发被莹白色冠玉紧紧束起,手执长弓,背后负着靛蓝箭筒,明明身为男子,面容竟比女子还要潋滟绝伦,面若桃花,惊为天人,最重要的是,那一双微微上勾的狭长凤眸之下,竟是一双冰蓝色的瞳孔!

    元仲辛紧蹙着眉,上下量着这个突然出现还不男不女的家伙,元仲辛以往经验告诉自己,这人会习武,且身手不错,他沉声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绿袍男子凝望着元仲辛半晌,而后忽然开口:“你又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家山庄之下?”

    元仲辛懵了:“你家山庄?你家什么山庄?”

    绿袍男子微微蹙眉:“琴月山庄,你没听过?”

    元仲辛闻言,几欲无语问苍天,他到底遭了什么孽……

    琴月山庄,听是听过,不过他是从老贼那里听来的,但凡从老贼处听来的消息几乎没啥好事儿,所以,这就意味着琴月山庄估计也不是些什么特别好的地方。

    老贼琴月山庄的确不是个什么好地方,那里得好听是山庄,实则暗地里是山贼落脚安居的避难所,却嫌少人知晓。

    老贼还,听闻琴月山庄里的山贼特别好男色,很久之前景就曾过秘阁有学生出外郊游之时莫名失踪回不来,应该就是被抓到了琴月山庄里。

    还未等元仲辛回神,绿袍男子已经向前走了几步,他凤眸弯弯,颇为满意地道:“你长得还是挺不错的,要不你随我回去当庄夫人如何?”

    元仲辛:“……”

    王宽!救!命!啊!有人要拐你男人!

    眼看着三年期限的尽头即将到来,王宽最近老是走神,神情恍惚,经常发呆,时不时地还抿嘴轻笑,连带着对待秘阁里的人都和善了许多,看得赵简他们一阵头皮发麻,见惯了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的魔头,这样的王宽倒让他们颇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变故发生得更让他们措手不及。

    在王宽等人准备启程前往地下城的那一日清早,十离与画月拼了命地策马感到秘阁,出了一个让空气赫然结冰,让王宽立马变回疯魔的消息:元仲辛被琴月山庄的庄主劫走了。

    看着一股股黑气不断往外冒的王宽,所有人的心极有默契地咯噔无数下,感受着王宽几欲大开杀戒的气息,他们无一不在心里痛骂琴月山庄的庄主。

    真是我去你大爷的!早不劫晚不劫,现在来闹这种幺蛾子!你是有多嫌命长!没看见这尊杀神要暴走了吗!靠!

    王宽双眼充斥着滔天翻涌的血气,他咬牙欲碎,玉石俱焚的杀意陡然迸发:“王侯军听令,即刻前往琴月山庄,把里面的所有人,统统给我赶尽杀绝!”

    话音落罢,带着一队人马浩浩汤汤地出了秘阁。

    韦卓然用手肘撞了撞王参政:“你就这么由着他?”

    王参政木着一张脸,生无可恋地开口:“你想活命不?”

    韦卓然:“……”

    两日后,经过王宽等人不眠不休地赶路,终于来到了琴月山庄的大门。

    王宽面若冰霜,冷着一张脸端坐在马上,对琴月山庄恨之入骨,他挥了挥手,不过片刻,王侯军便将守门的山贼尽数击倒,山贼们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而后,还未等王宽吩咐,他们便自动自觉地去撞门了,生怕迟一秒,王宽便会冲着他们大发雷霆。

    庄内的人见势不妙,立刻跑回去上报给庄主,他们不知,此时庄主的屋内被元仲辛闹得鸡飞狗跳,什么名贵墨画,珍稀瓷瓶,悠久古董被他摔得砸得满地都是,但庄主脸上丝毫不见愠色,反而神色渐露宠溺,唐瞬则是无奈地看着上窜下跳的元仲辛。

    在十离与画月把消息带给王宽之时,唐瞬和瑶卓等人其实已经赶到了琴月山庄,庄主苏无落虽是强行将元仲辛掳掠至此,却没有对他做出任何伤害之事,否则,唐瞬早就命人灭了琴月山庄。

    唐瞬劝道:“元仲辛,你别发脾气了,先做下歇会儿吧。”

    元仲辛生气了,若非苏无落这个人突然把自己带到琴月山庄,他早就和王宽见面了!

    元仲辛咬牙切齿,他不过苏无落,只能把怒火发泄到苏无落的藏品上,一边砸一边骂骂咧咧:“你个王八蛋!我让你劫持我!我让你劫持我!我要把你这山庄给拆了!心疼不死你我!”

    就在此时,庄里的人心急如焚地跑了进来,又惊又怕地大声嚷道:“庄主!庄主!出事了!外面来了一大队人马,是来找元公子的!还我们要是再不把元公子交出去,就把琴月山庄碾为平地!”

    那人都还没是谁,元仲辛顿时喜出望外:“王宽!”话音间,他已然急急跑了出去,苏无落喊都喊不住。

    唐瞬颇为怜悯地瞥了苏无落一眼:“苏兄,听我一句劝,赶紧跑吧。”

    元仲辛上气不接下气地一路跑到大门,他从未像这般心急过,恨不得会飞,飞到王宽身前,他挥手示意着看守摇摇欲坠的大门的山贼,拔高音量大喊:“把门开!快把门开!”

    山贼知他是庄主贵客,不敢有丝毫阻拦,无奈之下,只好乖乖开大门。

    大门开启的那一瞬,元仲辛与王宽终是重逢。

    那一刻,两人的灵魂颤如地动山摇,心神瞬间契合。

    元仲辛心神震撼,不顾一切地跑向王宽,直直扑入到他的怀中,王宽的双臂登时将元仲辛锁死,附骨相思与满腔情意令两人热泪夺眶而出。

    元仲辛哽咽着道:“王宽,王宽……王宽,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不走了……我哪也不去了,我回来了,王宽……”

    王宽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紧紧抱住元仲辛,他笑泪满面,臂弯中搂着的仿佛是一个独属于他的绝世人间:“我好想你,元仲辛,我真的好想你……你回来就好,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用分开了……我好爱你……”

    众人喜极,欣慰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禁不住掩面而泣。

    历尽千辛万苦,踏过冰山火海,跨过生离死别,天地坦荡,星月茫茫,他们两人,终于可以携手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