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韦衙内斗志昂扬地道:“元仲辛,那咱们现在来商量对策?”
元仲辛闻言,抬眸看了看天色,一本正经地道:“在商量对策之前,我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韦衙内不明所以:“啥事儿?”
元仲辛摸了摸肚子,煞有其事地开口:“吃饭。”
韦衙内:“……”
元仲辛笑眯眯地扫视着众人:“大家应该都饿了吧,这天也不早了,留下来吃个饭,今晚好好睡一觉,等到精神头足了,明天再商量也不迟啊。”
明夫子起身来到元仲辛面前:“元公子,老夫算明日一早就坐船回去,借兵一事我还需早些与裴家主汇报,毕竟也不知这战事何时会来,尽快做好准备也不是什么坏事。”
元仲辛自然是没意见,他点了点头:“没问题明夫子,你们明日几点的船,我好去送送各位。”
明夫子忙笑着摇了摇头:“送倒是不用,只是这次回去行程匆忙,路途可能会比较辛苦,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裴少爷在这借宿几天?”
元仲辛窃喜地眨了眨眼,裴颜要是能在这常住,不定他和苏无落真能成——思及此,元仲辛立刻点头:“当然可以,明夫子,你放心,裴公子住在七斋一日,我们便会照顾他一日,他要是想,在七斋住一辈子都没问题。”
明夫子颇为不放心地看了看依旧与苏无落势同水火的裴颜,有些担忧,欲言又止地开口道:“可是,这位苏公子他,好像对我家少爷……很感兴趣,元公子,这会不会……”
元仲辛干笑着道:“明夫子,你别太担心,苏公子这人就这样,他人其实很好的,就是有些时候待人待物会特别……特别热情,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闻言,明夫子也不好再什么,因为自幼不甚愉快的童年,裴颜平日里总是端着一副老神在在的大人模样,同龄好友没多少个,性格自然也开朗不到哪去,如今有个苏无落激发着他释放天性,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苏公子这称呼叫的,实在有些不妥啊。
媳妇媳妇……
明夫子心中无奈,罢了罢了,真到那个时候再吧。
夜色的确再慢慢变暗,饭点也到了,赵简等人自动自觉跑进灶房,开始忙前忙后地准备晚饭,樊宰执和韦卓然他们则聚在一起商议这什么,神色颇为严肃,谈的事情估计与阴兵阁脱不了关系。
元伯鳍负手而立,目光幽幽地凝视着后院那一片深林,眉峰微蹙,神情浅淡,却不难发现面上的愁容。
王宽扭头看了看找唐瞬谈话的元仲辛,眼底的光错综复杂,他静默片刻,悄无声息地来到元伯鳍身旁,淡淡开口:“元大哥,你方才与仲辛谈了什么?”
元伯鳍身形微顿,眸光闪烁,他侧头看向王宽:“这件事,你应该问他,我没有权利透露。”
王宽幽深的墨瞳微凝,盯着元伯鳍良久不话,倏然间,他蓦地开口:“是不是和他的身世有关?”
元伯鳍满脸错愕:“你怎么知道的?”
王宽如实回答:“直觉。”
他只是随便猜了猜,没想到真被他猜中了,元仲辛的身世果真有问题。
元伯鳍拧眉,语气间有几分警惕:“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那条玉坠链子。”王宽一边,一边把衣领之下的链子拿了出来,凝眸注视着指尖中的那一抹温凉白玉:“我问过元大哥你很多次这条玉坠链子的来历,可是你从来都没有正面回答过我的问题,再者之前我问过仲辛,他也不清楚这链子到底是谁给他的——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怀疑的。”
元伯鳍看着王宽,神色变得有些意味不明,紧珉着嘴,一言不发。
王宽显然感受到对方情绪的变化,他把链子收回至衣物遮挡下,不慌不忙地道:“元大哥,你不想,我也不会勉强,但是我有一个问题需要弄清楚,还请你可以如实回答,算是帮我的一个忙。”
元伯鳍审视了他许久,终究还是开口问道:“什么问题?”
“元仲辛的身世,是不是与大夏阴兵阁里的某一个人有关联?”
元伯鳍瞳孔微缩,眼里闪过一丝舔血的杀气,他蓦然抬手理了理王宽的衣领,将本来还露出一角的玉坠子彻底遮掩,而后,他的手陡然收紧,若非他抓的地方是衣领,此时的王宽只怕已经难以呼吸,元伯鳍面若冰霜:“不管元仲辛是谁,他一直是我弟弟,如果你要因此而伤害他,我绝对饶不了你。”
王宽没有丝毫畏惧,从容不迫地对上元伯鳍杀人的目光,心中有几分清明,元伯鳍的这番举动无疑是在默认了他的问话,也难怪阴兵阁要一直揪着元仲辛不放。
他气定神闲地道,一字一句坚定不移:“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他,哪怕元仲辛不是大宋之人,我也一样会爱他护他,我生来就是为了他而存在的。”
元伯鳍心中颇觉震撼,面不改色地松开手:“王宽,你最好到做到。”
完,元伯鳍转身欲要离开,脚步忽然止住,头也不回地道:“你要真想知道,亲自去问他,他如此看重你,一定会告诉你的。”
一刻钟前,彼时的元仲辛刚走到唐瞬不远处,后者恒与十离他们商量着什么,听力极好的元仲辛无意中听到“葫芦”,他疑惑问道:“葫芦?什么葫芦?”
唐瞬转身,淡笑着摇头:“没什么,在我们大辽一种特产水果而已——王宽那边,你都劝好了?”
元仲辛险些翻个白眼,这话题转得真够“厉害”,他干巴巴地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没劝好,你和王宽能谈这么久?早被他赶出开封了。”
唐瞬但笑不语,心情似乎不错。
元仲辛挑眉,双手交叉抱臂,意味深长地道:“你和王宽都聊了些什么呀,来听听呗。”
唐瞬回答:“他问我阴兵阁里都有些什么人,怎么运作,这次战争,我们能出多少兵。”
元仲辛半信半疑:“就这些?”
唐瞬意有所指地道:“他还问我,阴兵阁为什么偏偏针对你,是不是你的身世出了什么问题。”
元仲辛眼神忽变,沉默无言。
唐瞬挥了挥手,十离等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他又开口道:“我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尽管让潜伏在阴兵阁里的人帮他查了三年,他依旧什么都查不出来,只知道千安候宁祁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除此之外,在阴兵阁里,关于元仲辛的事却听都没有听过,若非林邀祸乱的目标直指元仲辛,唐瞬还以为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误会。
看着沉默的元仲辛,唐瞬心中有了几分猜想,他试探问道:“所以,阴兵阁针对你,是因为你的身世?”
元仲辛抬眸看他,默认了唐瞬的话。
唐瞬问:“那你现在清楚自己的身世没有?”
元仲辛极缓极轻地点了点头,眸光晦暗不明。
唐瞬叹气:“我早该猜到的。”
如果元仲辛的身世没有任何问题,又怎么会引起宁祁的注意?
如此想来,元仲辛只怕与宁祁脱不了干系。
唐瞬也不多话去问元仲辛,他心里也清楚这会儿的元仲辛是绝对不会出真相的,只好开口道:“接下来,你要我做什么?”
元仲辛淡淡开口:“什么都不要做。”
唐瞬略感诧异,却也赞同。
元仲辛还活着的事已经传出去了,过不了多久,阴兵阁那边就会收到消息,宁祁此人疑心极重,他必然会觉得是阴兵阁内部出了问题,才会导致元仲辛假死成功这么一个纰漏发生,既然内部出现了叛徒,宁祁势必会从阴兵身上开始调查——唐瞬如果在这个时候与他的线人联系,极其容易引起宁祁注意。
元仲辛轻啧一声:“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们大辽暗兵处是我对付阴兵阁最重要最隐蔽的一张底牌,你们要是暴露了身份,剿灭阴兵阁一事,几乎就没什么胜算了。”
唐瞬一脸木然。
什么叫很不想承认?
元仲辛这货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元仲辛不是很放心地叮嘱道:“千万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要是被大夏的人发现你们大辽也参了一只脚进来这淌浑水里,后果不堪设想。”
唐瞬:“我知道了,既然也没什么需要我们做的,那我就先走了,你有什么事就去那间药堂找瑶卓,她会把话转告给我的。”
元仲辛心领神会,知道唐瞬的走是指先离开开封一段时间,他嬉皮笑脸地道:“别急着走啊,今晚留在七斋吃饭,我都和赵简他们好了,多加几副碗筷,吃饱睡好明天再走呗。”
唐瞬懒得和他废话,不留情面地揭穿元仲辛:“有事快。”
元仲辛:“……”
唐瞬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你不是非得我下一句粗话,你才肯开口吧?”
元仲辛清了清嗓子:“你是要回地下城对吧,明天你把顾时他们仨带上一起走可以不?”
唐瞬不解:“你想让我把他们带进地下城?”
元仲辛拍了拍唐瞬的肩头,颇为满意地道:“聪明,一点就会。”
唐瞬虽觉奇怪,但元仲辛的事,他不会不做,点头应下了,随后,他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地下城这么一个光怪陆离的地方,顾时会愿意去吗?”
这一段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唐瞬或多或少摸清了元仲辛那群朋友的性子,顾溪和顾力虽然年纪不及顾时,但性子却比之稳重靠谱多了,要进地下城,顾溪和顾力倒还好,可顾时那家伙,实在有些悬。
元仲辛满不在乎地道:“我告诉他,地下城是个宝库,到处都是金子银两,他乐着呢,有什么不愿意的?”
唐瞬回头看了看像猴子一样倒挂在树上的顾时,不知为何,心中略有些沧桑。
遇上元仲辛,谁蠢谁倒霉。
是晚,凉风习习,皎月当空,满目的星辰挂在了夜幕之上,吃完晚饭的元仲辛独自一人坐在后院里,神色不明地端详着躺在掌中的玉坠链子。
这玉坠链子,是他方才找王宽拿来的,王宽猜出他身世的迥异,却没有逼问他真相,弄得元仲辛找他借链子的时候,心中歉意极深,再三保证过不了多久就把链子还他。
元仲辛将链子对准月色,仰头凝视着玉坠,原本通透光滑的奶白色玉坠在清冷月光映照之下,竟然变得光华流转,隐约中,元仲辛看到玉坠中有一个字。
链子一直安安稳稳地挂在元仲辛颈间,除了他思考事下意识的举动,极少被他拿出来,将玉坠对准月光便会看到里面的字,这件事是元伯鳍告诉他的。
辞。
玉坠里的字,是辞。
元仲辛兀自低语呢喃,神色茫然:“辞?楼……忆辞,我叫楼忆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