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A+A-

    王宽静默立于七斋前院,身边还有八斤和半斤陪着他,神色淡然,眉眼间根本看不出喜怒,清冷墨瞳幽深难测,他蓦然抬头看了看被风息吹得摇曳不止的柳条,拍了拍两只狼崽的大脑袋:“我回去了,你们俩乖乖守门口,别再玩闹了。”

    半斤和八斤亲昵地蹭了蹭王宽的手背,发出声声呜咽,像是在示意着王宽它俩明白了。

    王宽转身回到寝室外的后院,却不见元仲辛的身影,反倒是屋子里亮起了灯烛,薄薄纱窗上若隐若现地映透着一抹修长剪影,微微晃动,王宽注视良久,忽觉心绪不宁,无声叹息。

    身后突然传来开门的吱呀声,站在书桌前思索着事情的元仲辛刚一转身,便见王宽走了进来,正准备把门掩上,他不解问道:“你刚刚去哪了,这么久都没回来?”

    王宽关好门,走到书桌另一侧,目光不经意地扫到展平铺在桌上的纸,他眼神微凝,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道:“我看你好像有挺多事情需要静心思考,我不想扰你,在前院陪着八斤和半斤玩了一会儿。”

    元仲辛身形微顿,忽然想起那条玉坠链子还在自己手里,他忙来到王宽跟前,将链子递给他:“这条链子还你。”

    王宽柔柔凝望着元仲辛,身子稍稍向前倾俯,使目光能够与元仲辛平行,他笑颜略展,轻声道:“你帮我戴上吧。”

    元仲辛愣了愣,无奈低笑:“多大人了,戴条链子都不会?”他虽是这么着,却如流从顺地解开链结,贴近王宽的同时伸长双臂,把链子稳稳当当地戴在他的脖子上,为了绑好链结,元仲辛不得不更加靠近王宽,两人的呼吸就这么纷乱交缠,氤氲着暧昧的气息。

    不算明亮的火烛照耀下,王宽瞥见元仲辛的颈侧的皮肤凝滑粉嫩,因为距离近,王宽还能细细分辨出上面浅淡了不少的青紫印痕,本来还算平静的心湖像是被元仲辛用指尖无意识地撩拨了几下,波纹荡漾得愈发厉害,逐渐成了一股漩涡,将王宽的意识也搅了进去,他眸光颤动,按耐不住地侧头亲吻上去。

    元仲辛被吓了一跳,脖颈间的酥麻感随之而来,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好不容易系好的链结差点就松了开来,他没有推开王宽,闭上眼,把自己没入王宽怀中,眉宇间有几分茫然,声线微哑:“王宽,你这仗,该怎么?”

    王宽的动作陡然止住,双臂将元仲辛搂得密密实实,没有一丝缝隙,他开口安慰道:“别急,阴兵阁总会有弱点的,他们人虽多,内部却并非真的众志成城,合力抗外——这一点,他们永远比不上我们。”

    阴兵阁是一座冰冷的死城,毫无人性可言,为了确保任务的完成,所有阴兵都可以不择手段,且里面的人无一不是训练有素,这样的阴兵阁无疑是强大的,令人闻风丧胆的。

    但他们的强大却建立在一个极为薄弱的基底之上,这个基底便是信任,阴兵之间本就是你死我活,永无止境的斗争,阴兵没有出头之日,为了短暂的安宁,他们只能不停地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去,唯有上位,才能给他们带来些许自由。

    这样的阴兵阁,可能只需一个的挑拨离间,就会溃败兵逃。

    可元仲辛他们不一样,七斋之内,人人都可以相互信任,人人都可以为了对方拼尽全力,甚至于献出性命,正因为元仲辛百般心思不让阴兵阁染指他的家人,所有人才甘愿忠服于他,甘愿为他效命,更甚者,元仲辛是他们坚持下来的信仰。

    如此来,元仲辛他们,才是真正的强大,真正的坚不可摧。

    元仲辛淡笑,他直起身子,缓缓点头:“你得对,这场仗关乎我们的命运,急不得。”

    王宽的指尖轻柔描绘着元仲辛的眉眼:“你在研究战略地图?”

    元仲辛把目光移到桌上的那张纸,纸上是大宋与大夏疆域交界的山河地势图,其中,地下城那一段山路走势被元仲辛特意用丹红描深,他意味不明地道:“要想赢这场仗,战地设在何处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我们兵不够,只能借住天时地利,如果选错了地方,这场仗还未开,可能就要输了大半。”

    王宽明白元仲辛着重描红那一段山路的深意,他问道:“可问题是,就算找对了对战的地方,你怎么知道阴兵阁肯定会去那里,如果宁祁想要置你于死地,他不可能让你有丝毫胜算。”

    提及宁祁,元仲辛眸光立刻变得寒凉,他盯着大夏疆域,高深莫测地开口:“宁祁此人极度心高气傲,且为人恶劣到了极点,他必然已经认定了我会输,所以在他眼里,哪怕我把战地设在天上,我们照样会输得彻底,而且他要的不仅仅如此,他还想让我所有筹码都尽数丢尽崩盘,如果能够在一个天时地利都对我极其有益的条件下将我击杀,他会更高兴。”

    元伯鳍告诉他,宁祁十分自负,他并不急于报复那些得罪过他的人,宁祁喜欢把所有事情都掌握在手里,再慢慢去折磨那些人的意志,他会许予那些人他们想要的,再在眨眼之间将之全部剥夺。

    诛人之心,必先使其乐极,后生悲。

    “但现在这个情况,或许还不太够。”元仲辛若有所思地道。

    王宽立刻心领神会:“我明天就让我爹去见一趟圣上,让他把话借由圣上之口传达给大夏。”

    元仲辛瞪大双眸,惊奇地看向王宽:“我后半句还有词没,你就知道我想干嘛了?”

    王宽挑眉:“这有何难?”

    元仲辛眨眨眼,状若苦恼叹气:“如今这会儿便是这样了,日后咱们对久了,是不是连话都不用几句你就知道我想干嘛了?这么下去,我还怎么想坏念头啊。”

    王宽似笑非笑:“你能有什么坏念头?”

    元仲辛抿了抿嘴,意有所指地揶揄道:“你呢?”

    王宽笑意顿时消失,眼神压迫,语气不善:“你要是敢,我让你一辈子出不了束心渊的门。”

    元仲辛:“……”

    这家伙也太开不起玩笑了吧?

    王宽悠悠开口:“我不是开不起玩笑,只是这类玩笑,你日后若是还想要人身自由,就永远都不要开,毕竟王某心胸狭窄,嫉妒心强,这种玩笑我开不起。”

    元仲辛毫无力度地掐着王宽的修长脖子,咬牙切齿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会不会读心术!别以为我读书少就可以欺负我!”

    王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俯身吻住元仲辛的唇,舌尖挑开对方的齿缝,灵活钻了进去,带着点点侵占的意味,攻城略池,不断纠缠着元仲辛,逼得他将声声低吟吞入腹中,情迷破碎,散了一地。

    元仲辛被吻得头脑昏胀,浑身发软,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本来掐着王宽脖子的手不知不觉成了攀搂的动作,只有这样,才能让元仲辛堪堪站直,不至于摔入王宽怀里。

    王宽的唇沿着元仲辛精致的下颚线来到脖颈处,他咬扯开元仲辛的衣领,细密的吻梭巡在细腻的肌肤上,焚身热意直冲脑海,他低沉而喑哑地道:“仲辛,我又想要了……”

    元仲辛脊骨连串发麻,惹得他连连颤,双腿无力,顺势倒在王宽怀中,轻吟难断,旖旎卷上心头,他压都压不住。

    元仲辛无奈啊,不忍叫停,只好随了王宽的意,这一夜他又要无眠了。

    三日后,大夏阴兵阁主殿之上,两侧鲜红木柱高若直破苍穹,红得叫人心慌不已,顶上密密实实铺着黄金瓦片,瓦片上画着许多奇异吊诡的彩画,地上铺着一块又一块松软狐皮,莹白如雪,与木柱上的血形成了反差极大的对比,而主殿最高最正中的位置上,有一把雕刻着龙凤虎凰争斗不休的青玉案椅,玉椅上更是铺着一张巨大的虎皮,凡人只一眼便知这玉椅上随处一个角都价值连城,而玉椅后屹立着一堵高大厚重的石墙,看上去密不透风,满是压迫感。

    而此时,一名墨色长发的男子正漫不经心地斜坐在青玉案椅上,左手支撑着头,右手五指屈起,轮番敲在玉椅的把手上,这名男子身着一袭松松垮垮的紫色长衫,左肩衣物脱落,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他生有一双美得叫人惊心动魄的狭长凤眸,左眼眼角点着一颗泪痣,染染殷红,像是三寸寒冰中燃着的一点星火,男子薄唇微勾,笑意寒凉,目光冷冽而狠辣,慢条斯理地扫向跪在地上瑟缩不止的少女,他蓦然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润翩翩,然而里面暗藏的杀气深若千里黑渊:“我听闻,元仲辛还活着,邀萝,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男子的最后一字音调微微上挑,像一把锋利的钩子勾出了邀萝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她低垂着头,目眦欲裂,惊骇得连一句话都不出来。

    男子轻轻哼笑了一声:“三年前,你从大宋逃回大夏,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元仲辛必死无疑,因为这个,你没有完成我指派给你的任务,我也没有过多计较,但如今,元仲辛还活着,你这算不算是骗了我?”

    邀萝,也就是林邀,真名为李邀萝,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原本姣好娇艳的面容竟被毁了大半,右侧脸颊上一道道毛骨悚然的疤痕凸起蜿蜒,自右眼角一直攀附到了右下颚,纵横交错,让人看了不免心生厌恶。

    李邀萝抖得厉害,话也得不利索:“阁……阁主,这个,我,我我是真的不清楚,当初的元仲辛的确中了半生死……!我亲眼看着的!不会有错……”

    被称为阁主的男子扯了扯嘴角,出言断了她的话:“那为何他至今都安安稳稳地活在世上呢?”

    李邀萝狠狠咬牙,牙齿都怕得直颤:“属下……属下真的不知道,求您相信属下,阁主……”

    阁主极尽嘲讽地嗤笑:“不知道?也对,秦刀他们都死了,的确没人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我也被蒙在了鼓里。”

    李邀萝害怕得险些昏死过去,阁主是在怀疑她与元仲辛串通好,是她将解药给了元仲辛,李邀萝疯了似的摇头,声泪俱下:“不是这样的!阁主,求求您,相信我!我没有串通元仲辛!我没有!我的心一直都是阴兵阁的,我怎么可能会去帮区区一个外人?我真的没有!”

    阁主轻啧一声,李邀萝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声音卡在喉咙里,死活发不出来。

    方才,那是阁主不耐烦的表现,他不耐于倾听自己的辩解,那就意味着自己在他心中已然没了地位与信任。

    李邀萝万念俱灰地跪坐在地,面如土色,眼里的光陡然消散,她知道自己无论是再怎么求饶都没有用了,她只有死路一条。

    阁主无关痛痒地扫了她一眼:“来人,带下去。”

    话音刚落,两个黑影自红柱后闪了出来,一人架起李邀萝的一只手,把她拖了出去,而这个过程中,李邀萝不哭不嚷,眼神呆滞,像一只突然没了生气的木偶。

    阁主起身,甩了甩宽大的衣袖,转身朝着玉椅后的方向走去,他抬手在高大的石壁上摸索须臾,轻车熟路地找到控制石墙的机关,按了下去,而后石墙剧烈震动,本来没有丝毫缝隙的石壁上居然破开了一条暗道,阁主抬脚走了进去,直至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暗道里时,石壁再次合并关闭。

    阁主绕过兜兜转转的暗道,一刻钟后,他来到一处偌大幽暗的平地,而平地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块极大的青玉石,玉石上铺着厚软的虎皮,一名长发男子背对着阁主而坐,整个瘦削纤细的身子竟然遮掩在如瀑布一般的白发之下,仙气飘飘,虽看不清容颜,但是单单一个背影都足以令人心动难耐!

    阁主眸光晦暗不明,他来到烛台前,点上火烛,平地上登时光亮了不少,此时才能看清,有四条冰冷粗实的铁链顽固地紧锁在白发男子手腕脚腕上,铁链的另一头则嵌入周围的石壁里,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阁主,自然就是樊宰执口中的千安候宁祁,他冷笑,率先破死寂:“若我,你儿子没死,心情有没有好些?”

    白发男子依旧没动,但他的身影却莫名有些僵滞。

    宁祁眸里闪过阴狠的光芒:“不过你放心,他毕竟是你儿子,我这次一定会亲自好好招待他!”

    “楼常思,你等着吧,等我把你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关心的人弄死,你就可以完完全全独属于我了!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谁可以分走你的半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