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初的光擦过窗际,翻飞而入。
影影绰绰地覆在裴叙眼睑。
他在这声轻唤中,缓缓地、极为不爽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眉似新月,眸若星辰,琼鼻樱唇,左边的嘴角漾起一个甜甜梨涡。
像极了他那个便宜女儿。
扫过一眼后,裴叙十分不悦地蹙眉闭眼,算继续睡。
可陷入黑暗之后,一幕幕熟悉场景浮现脑海。
醉春楼的一吻,济世堂的一百两,还有客栈的诬陷……
最后,是方才响在耳边的那声爹爹。
裴叙的神思蓦地被激醒。
他猛然睁开了眼。
果不其然,在他眼前的,就是那个泼皮女大夫。
她怎么在他家?
她怎么还叫他爹爹?
裴叙被吓得站起,往后倒退了半步。
但他趴在床前的姿势维持太久,不免有些腿麻手麻。
这一退,直接往后倒地。
伴随着“砰”地一声巨响,裴叙后脑勺着地,险些晕死过去。
苏绣看到他这般模样,唇角弯弯,愉悦地要起身。
锦被自她莹润肩头滑落,露出一片雪的白。
隐隐约约地,裴叙似还能看到那起伏的曲线。
他后知后觉地一愣,出声喝止了她:“别动!”
有微凉的风抚过肌肤,带起战栗。
在他出声的同时,苏绣也发现了问题。
她好像没有穿衣服。
苏绣惊叫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回被窝。
而且,她也没在被子里摸到衣服。
找出来的,就只有几片破碎布料。
苏绣忍不住一愣。
她这是……恢复原样了?
所以衣服才会被撑破。
抬眼看向不远处惊措不已的裴叙,苏绣确定了这个事实。
苏绣裹好被子,无辜地看着裴叙,假笑兮兮。
裴叙愣了好半晌,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向床前走去。
“裴筱呢?”他居高临下地看苏绣,臭着一张脸问。
苏绣假笑以对,不敢回答。
但裴叙已经猜到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世间竟会有人变成孩模样。
也想不到,那泼皮大夫竟然就在他身边。
裴叙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紧抿了唇线转身,准备离开。
结果脚上滑,他直接倒在了床上,压苏绣在身下。
一时间,两人以这样的亲密姿态相对,近得连彼此呼吸都能感知。
在这尴尬的时刻,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听到苏绣尖叫的昌平亟亟赶来,进到了这屋子,亲眼目睹了这场景。
她停在门口,愣愣地看着他们。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找回了半点神思,又转身离开。
可屋内的两人仍旧是提心吊胆。
裴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道:“给我变回去。”
苏绣隔着被子,以手撑他胸膛,尝试将他推开:“滚,我又不是神仙。”
裴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她,冷笑:“妖精。”
苏绣:?
骂谁呢?
流氓。
流。氓轻掸肩头,似乎很厌弃与她的接触。
妖精见状,没忍住一个白眼。
就在这时,一阵响动惊得相看两厌的流。氓和妖精齐心协力。
“裴叙!你胆子大了是不是?竟然敢把女人带回家里,还带到我筱筱的房间!你老实交代,那是不是筱筱的娘亲?筱筱是不是就是你的孩子!”回过神来的昌平再次踹门而入,气势汹汹地问道。
流。氓把被子一股脑地往妖精身上砸,而妖精也在尽力往被子里边躲,试图掩盖踪迹。
裴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掖了掖被角,笑:“阿娘你在什么呢?”
昌平瞪他:“我刚才都看见了,你和一个女人,一起躺在这床上。”
裴叙赔笑:“阿娘,那一定是你看错了。”
昌平瞥了一眼那一堆被子,试图去掀开。
还好裴叙眼疾手快,及时止住了她:“阿娘,筱筱如厕去了。”
“筱筱病着,你居然让她一个人去?”昌平眼底的杀意愈重。
裴叙道:“我一个大男人,总不可能跟着去罢。”
昌平没有话,只静静看他。
看得裴叙心里直发毛。
就在他转动脑筋思考接下来的对策时,昌平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行动了。
她直接掀开了被子。
与此同时,一个脑袋钻了出来。
裴叙瞥到那黑发,绝望地闭上眼。
完了,他娘若是看到大苏绣,一定会误会他风流成性,然后把他给死。
可想象中的场景并未出现。
昌平看着苏绣,没忍住一阵心疼,凑上去给她掖被子:“我的筱筱怎么埋在被子里边呢?你这爹爹可真不称职,你明明在这里,他还你出去了。”
裴叙:?
他娘瞎了?
裴叙犹疑地睁眼。
一时间,他怀疑是他自己瞎了。
眼前的苏绣,竟然又变成了孩子,陷在锦被里,甜甜笑着,嘴角的梨涡隐现。
能随意地变成孩变成大人,这不是妖精是什么?
裴叙虽不信鬼神,但他今日所见太过诡异,他根本就想象不到这背后的缘由是何。
裴叙微蹙眉头,紧盯苏绣。
苏绣察觉到他的目光,扭头看他。
四目相对的刹那,苏绣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不由苦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又突然变了。
这可能是……鬼神作怪罢。
她支开昌平:“阿婆,筱筱想吃阿婆亲手做的酒酿圆子了。”
昌平心疼她受病痛折磨,当即应允。
但对方才所见的一幕仍有怀疑,昌平在临行之前,狠狠瞪了裴叙一眼,无声警告。
裴叙极力维持面上平静。
待屋内仅剩他二人时,苏绣静静开口:“你可信这世间,有令人返老还童的药物?”
裴叙凝眉看她:“你是,你吃了这种药物,才变成这样?”
苏绣轻轻颔首,脸上浮起淡淡红晕:“你能不能……先帮我找件衣服来?”
虽然盖着被子,但她到底是未着寸缕。
这样与裴叙话,始终都有些不自在。
裴叙忆起她此时境况,也微微红了脸:“……好。”
这就是苏绣的房间,所以裴叙随便就给她捞了两件衣服。
把衣服扔到她床上后,他非常自觉地转身:“你服下这种药物,潜入侯府,都是有缘由的罢?”
苏绣躲在被窝里窸窸窣窣地穿衣,闷声闷气应道:“是,但我并没有想对你们不利,我只是想找个庇护。”
裴叙问:“裴家习武,树敌无数,你教我如何信你?”
苏绣笑:“三公子是个明白人。我既能有这种返老还童的药物,就还能有其他杀人于无形的毒。如果我想下手,恐怕昌平长公主早已没了性命,就连你,也逃不了。”
身后的窸窣声停下。
裴叙知道她已换好衣物,顿了顿后,转身过去,与她直视。
逆着光,他漆瞳里暗色沉沉,教人看不清情绪。
苏绣也没再怕的,微笑着迎上他目光:“三公子应该知道,留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在身边,有何好处罢?”
闻言,裴叙轻笑:“我也知道,留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在身边,是怎样的一种威胁?”
他的目光如同这光影般,明明昧昧,捉摸不透。
一时间,苏绣竟有些愣怔。
她一直以为裴叙只是一个被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但骁勇善战的裴家,世代都是英雄的裴家,怎么可能会养出一个废物来?
这眼前的裴三公子,觉不是他表面那样的简单。
苏绣定了定神,笑:“所以三公子还是想要解决我吗?”
裴叙低笑一声,转身背对着她。
“我裴家男儿,绝不会因为威胁而畏惧。”完,便抬脚离开。
天光拓出他背影,挺拔修长,落落青松一般。
苏绣看着他远去,许久,浮现起淡淡笑意。
果然,她名医苏绣的眼光,从来都没有差过。
坦诚之后,苏绣格外轻松,就连心情,也异样地好。
她懒懒地卧在床上,静静等待尊贵的大长公主,送来尊贵的酒酿圆子。
就在她翻身寻找舒适的位置时,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是怎么恢复原样的?
她又为什么变回去了?
裴叙什么都不告诉她,真是不靠谱。
“阿嚏——”
走到桥上的裴叙忍不住一个喷嚏。
其时风过,他忍不住一个战栗。
他怎么觉得,他被苏绣的风寒给感染了?
真不该把苏绣留下。
她就是个瘟神,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要倒霉。
裴叙忍不住轻叹出声。
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不能反悔。
好气。
算了,还是回去睡觉。
裴叙欲抬脚离开,可却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个滑,就从桥头坠了下去。
“砰——”
裴叙狼狈落水。
是以,苏绣风寒未愈,裴叙又染风寒。
他死不喝黑黢黢的苦药,修书一封,请许修哲再送一瓶风寒药过来。
因为他之前买的那一瓶为了在他身上发挥作用,掉在他脚边,牺牲自我,把他绊进了水。
当日,许修哲回信:
“求我,我就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