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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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本来身上就没好利落, 又赶上出宫避痘, 几经折腾整个人病得更重了。她现在的身子骨别再回宫, 就连在外面多待一会都受不住。

    谨宁抚了抚皇后单薄的后背,见她仍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 心中也跟着心疼。

    那黑色的药汤之中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清苦味道,皇后就着谨宁的手喝了两口药汤便摆了摆手重新躺回了床上。

    皇后终究是累病的,宫中久未有喜事, 她亲自操劳, 稍一缓过来就立刻病倒了。

    眼看到了年下,时疫也已经基本上得到了控制,在南苑避疾的皇子公主和嫔妃们也都陆续开始准备回宫。

    皇后面上有些苍白无力, 她扯了扯嘴角:“已经到年下了,虽然今年有时疫, 但年还是要过的,”皇后刚两句话就忍不住咳了起来, “本宫怕是没办法操办了, 一切都要托付给你了。”

    “有臣妾在,娘娘安心养病就是,”谨宁给皇后端了一杯水漱口, “回去路上颠簸,娘娘不如在南苑多休息几日, 等到过几日太后听大师讲完佛法再回去也不迟。”

    皇后摇了摇手:“太后在这里是听大师讲佛法, 本宫又不喜欢听就不在这多耗着了, 也省了额外派人接本宫回去的麻烦。”

    皇后的呼吸绵长, 她感觉累极了,刚完话就忍不住又昏睡过去。谨宁也不再多扰,毕竟后天就要启程回宫了,皇后能好好休息的时间并不多了。

    这一路行程虽不远但坐在马车中也是十分折磨人,启程的这日皇后强起精神,脸上也被敷上了厚重的香粉,看起来总算不像平日里那般憔悴了。

    皇后临行之前去了一趟太后处,她尽力掩盖自己的虚弱,端的仍是平日里敦肃的笑容。

    皇后嘴边含了一丝笑意对太后道:“臣妾先行回宫准备年下事宜,恭候皇额娘回宫。”

    “皇后果然是大忙人,除了年节哀家想要见皇后一面简直是太难了,” 太后并不接皇后的话,她手上缓缓捻过十八子翡翠念珠,“眼下还不到过节哀家竟然能看见皇后也实在是难得。”

    皇后有些惶然:“皇额娘的是哪里的话,臣妾惶恐。”

    “你惶恐?哀家惶恐才是,”太后嘴角那抹笑意已经一扫而空,“自乌兰被禁足之后你便很少再来慈宁宫了,在浮碧亭的事之后更是连慈宁宫的门都不曾踏过。你是问心有愧还是记恨哀家?”

    皇后单薄的身子剧烈一晃,她旋即跪在地上,低首道:“皇额娘恕罪,臣妾不敢。”

    “乌兰就算是废后,也是哀家的亲侄女,你竟然还敢对她下药,”太后伸出手捏起皇后的下巴,听起来不怒自威,“你别忘了,是谁将你推上皇后的这个位子。”

    皇后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只是徒然的张了张口。在她心中,她并不在乎皇后这个位子。这不过是一条限制她的枷锁,将她与整个家族的荣辱强行捆绑在一起,让自己成为众多牺牲品中不太容易被忽视的一环。

    太后松开皇后的下巴,仍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哀家可以扶持你坐上这个位子,也可以将你再拉下来。只不过到时你有没有像乌兰一样能回蒙古的好运气,哀家就不知道了。”

    皇后含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隐秘微笑。放眼整个宫中,博尔济吉特氏嫔妃虽多,但是与太后同宗同族的除了自己便只有赛罕了,太后不会忍心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拱手他人。

    “哀家知道你不服气,以为哀家不敢把你怎么样,”太后的眼睛似是能洞察一切,她嘴角微扬,“你若再敢做出违背哀家意思的事,哀家就让你真的体会一次当废后的滋味。”

    苏墨尔将伏在地上的皇后扶了起来,轻轻掸去她身上蹭的灰:“皇后娘娘回去之后安心养病,太后是疼您才了这许多气话。您处处听太后的,太后哪有不护着您的道理呢?”

    皇后恭谨一笑:“原是臣妾不懂事,太后还愿意教导臣妾,是臣妾的福气。”

    “罢了,你回去好生休息吧,”太后瞥了一眼形容消瘦的皇后,喟然叹道,“年纪轻轻的身子居然这么弱。”

    皇后走出太后殿中时轻轻呵出一口气,她拢了拢身上的灰蓝缂丝折梅大氅,光晕将她的轮廓勾勒得分明,渐渐驱散因寒冷产生的心悸。

    宝珠将金丝手炉放回皇后手中,低低在耳边道:“娘娘何苦要逆着太后的意思呢?”

    皇后指上的护甲轻轻在手炉上一磕,犹自向前走去:“襁褓之子有何可惧?太后未免题大做了。”

    马车行至西华门停下,紫禁城中红墙金瓦与她们离开的时候别无二致。

    殿中已经提前点上了炭火盆,从天寒地冻的室外甫一进来便觉温暖如春。

    谨宁刚坐下来,十三衙门那边便遣了人来问询年下宫中的布置。谨宁让碧霄将两个孩子带了下去,一点点从头开始理顺这些庶务。

    南苑就算再怎么布置,也不如宫中待得习惯。皇后离了南苑行宫回到自己长春宫病好的也快了些,她让太医给自己换了一剂猛药吊起精神,勉强在除夕夜宴之前看起来与平常别无二致。

    太后已经在腊月二十三的时候从南苑回到宫中,憨璞大师却依旧留在南苑,听太后的意思,是要在年后继续听大师讲解经文。

    宫中时疫刚过,因此除夕布置的并不铺张。众人举杯齐贺新年之后,歌舞声也渐渐消散下去,夜宴至此也到了尾声。

    第二日,顺治带了众人去向太后请安。太后见了皇孙心中欣慰,招了招手道:“玄烨过来,给哀家看看。”

    玄烨脸上留下的淡淡疤痕并不让他变得忸怩,他甫首跪下对太后行礼道:“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摸了摸玄烨的头:“得了这么凶险的病果然是瘦了一大圈。”

    皇后温和笑道:“这天花凶险,但好在三阿哥熬了过来。”

    “是啊,得过一次以后就都不会再犯了,”太后扬了扬手,“四阿哥呢,也抱过来给哀家瞧瞧。”

    四阿哥生了一张粉白的脸,透亮的黑眸一见到人便弯了起来,笑得极甜。

    “四阿哥这么就会对着人笑可真是聪明可爱,”太后的笑容淡淡的,犹如罩上一层朦胧薄雾的月华,让人捉摸不透真实的意味,“孩子还,要让人心看顾着。”

    谨宁起身福了一福:“是。”

    “皇贵妃每日里都亲自照顾四阿哥一刻可不放松,断然不会让孩子有什么事,”赛罕笑道,“皇后娘娘对这几个孩子更是上心,尤其是对幼子,每隔几日就要亲自去看望呢。”

    顺治道:“皇后是嫡母,对皇子们上心是应当的。”

    “皇帝的不错,”太后扶着苏墨尔的手站了起来,“今天是初一,也不多留你们了,你们各自去忙吧。”

    众人离了慈宁宫各自散去,太后坐在榻上轻抚着手边的玉如意。苏墨尔往炉火之中又添了几块炭:“奴婢看四阿哥真是可爱。”

    “可爱有什么用,”太后轻嗤一声,看向院中远去的人影,“南苑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都安排好了,”苏墨尔恭谨道,“奴婢想着,皇贵妃对您平时也是毕恭毕敬的,与皇后私交也甚好,您又何必如此呢?”

    “皇后还年轻,有的事看不清楚,”太后将指上的护甲取下,放在一旁,手上又持了念珠,“皇帝如此喜爱四阿哥,若来日四阿哥真的成了太子,她还想不想有立足的地方?”

    苏墨尔有些迟疑:“可奴婢觉得,皇贵妃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是这样的人,你能保证整个董鄂氏都不是这样的人吗?”太后冷冷一瞥,“前朝后宫多少联系你不是不知道。”她从榻上走了下来,语重心长道:“之前有多尔衮把持朝政,如今多尔衮已死,皇帝固然要整理朝纲,虽然重用汉臣,但毕竟亲疏有别,若再有人心有不轨,那只怕会后患无穷。”

    苏墨尔默然点头,扶着太后往佛堂中去,又道:“佟妃将抄写好的经文拿到后面的佛堂中焚了。”

    “难为她有心,”太后缓缓道,“从前没发现,今日一见玄烨这孩子倒是很不一般。”

    ……

    年前的时候孙可望与李定国终于谈崩,败走的孙可望终于给顺治递了道折子表明自己的臣服之意,顺治大喜,接受了孙可望的投降。

    清朝早期皇帝通常从腊月二十三开始封笔、封玺,正月初一再重新开笔、开玺,一共就五天假期,比法定节假日还少两天。再将昏定省等等这些必须要做的时间去了,真正留下自己的支配时间也所剩无几了。

    谨宁看着顺治对四阿哥爱不释手的样子,嗤笑道:“皇上每日见四阿哥怎么还是看不够?”

    “朕不过是每日来看你,顺便再看看咱们的孩子。”顺治笑着睨了一眼谨宁。

    谨宁被他的脸上一红,转过头伸手拨弄了一下四阿哥戴的长命锁:“你皇阿玛就是顺便来看你的,你气不气?”

    四阿哥笑着伸出肉手抓住谨宁的手指,张着嘴笑个不停。

    顺治道:“四阿哥刚出生就赶上了时疫,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取名字,朕想来想去取了几个名字,但都觉得不好,你也想想看取个什么名字。”

    谨宁点点头,顺治摇了摇襁褓中的孩子,“总感觉你最近瘦了,这年也过了,皇后那边也好了不少,太后也要去南苑听大师讲经,你得空也好好休息。”

    这一天的功夫转眼间就过去了,第二日一早顺治便上朝去了,太后让人准备着,午前去了南苑。

    宫中的日子还算清静,谨宁每天怡然自得,然而刚过了没几天消停日子,太后那边就又遣了人过来。

    这日起,谨宁正要出门向皇后请安,还未出自己宫的大门,便见苏墨尔向她盈盈一拜:“给皇贵妃请安。”

    一种不详的感觉从谨宁的心里蔓延开,谨宁问道:“姑姑怎么来了?”

    苏墨尔福了福:“太后那边病了,皇后娘娘身子一直不好不能侍奉,不知皇贵妃可否过去看看?”

    谨宁向宫门在看去,一顶软轿正在外面等着自己,当即明白太后这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直接半绑着自己去南苑了。

    谨宁莞尔道:“姑姑稍等片刻,本宫去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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